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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铁是咱们村里的五保户,自打我记事起,他就是一个人独自生活的单身汉,他没有家人,住在一个带有泥巴墙小院子的老房子里。他也是远近闻名的老光棍。
刘铁没读过什么书,听说他读到小学二年级父母就去逝了,不得不缀学,之后他完全依靠公社集体的救济长大,现在村里大部分人都没见过他的家人;他会写自己的名字和简单的数字运算。虽然没多少文化,但是他力气大,干体力活是把好手。村里谁家里需要搬运、挖坑、犁地和修建房屋等等,还有各种红白喜事中的重活,他都愿意干,这样他也能挣到不少零花钱。
刘铁大概五十岁左右,一米六高的矮个子,皮肤晒得黝黑,鼻高眼大,四肢粗壮,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声,村里的小孩都有点怕他。他手里或者肩膀上总是有一样重金属打造的锋利农具,每次村民与他相遇擦肩而过时,不管你有没有喊他,他总是会对你“嘿嘿”友好地发出两声,算打个招呼,同时配上他招牌式的微笑,露出两个大门牙,那笑容好像是一个未开化的原始部落酋长那样充满原始的野性,甚至能看出一些狡诈的成分来,这也让那些年龄小未经世事的孩子不寒而栗。所以村里的人们默认形成了一种惯用哄吓孩子的伎俩:如果谁家的孩子撒娇哭闹不停的话,家长通常会这样威胁对孩子说:你别哭了,你再哭我就叫刘铁过来把你抱走!这一招真的很灵,孩子由于怕见到刘铁,哭闹声果然马上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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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刘铁除了种地、干体力活,其他什么手艺都不会,村里其他男人大部分年轻时要么读书上大学,要么去打工或学习一门手艺,比如木匠、泥水匠、裁缝、打铁、吹鼓手和油漆绘画等,这些技术活都能轻松挣到不少钱,他们一个接一个把媳妇娶回来了,有的甚至把城市里的姑娘也带回来了。
刘铁面对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看见别人老婆孩子热炕头,花姑娘一个个娶回来,同龄人中有的快做爷爷了,他内心经常充满彷徨、焦虑与痛苦,很不是滋味。
当然,也有很多好心人为刘铁做媒人,介绍远近乡村的女人给他认识。但每一个来他家访的女人看见他家徒四壁,没有一件物品值钱,人的品相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之处,她们都失望地走了。
有一天,机会终于来了,这一年夏天刘铁刚好五十岁。
他像往常一样去镇里赶集,将自己种的一些茄子辣椒、烟叶和南瓜拿去附近镇里市场上卖,回来时他竟然带回一个说普通话的女人。听说是个外省妹子,她家里连续几年闹了荒灾出来要饭的。
大家很好奇,有空闲的人都跑到他家里的小院子去围观:只见一个身穿黑衣服的瘦女人正在院子里梳头,她一会儿用手指划过天空,哼几声歌曲,又不断梳理自己的长发,捂着嘴巴“咯咯咯”笑起来。那女人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面容清瘦憔悴,穿了一身破旧了的打了补丁的黑衣服,披头散发,衣冠不整,齐肩的黑发总是遮住脸,时而露出大大的眼睛和清秀的五官。她皮肤很白,大概是长期不劳动所致,苍白的脸色透露出严重营养不良和对陌生人的恐惧,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过来围观的邻居们,毫无表情。听刘铁说她是家里闹了荒灾没有收成才出来要饭流浪的,不知道是哪个省的。今天她正在镇上一家饭店门口行乞时刚好被刘铁看见了,当时她衣衫褴褛地在饭店门口的垃圾桶里翻找吃的,她看见饭店柜台来了个女人,便对店里那个女人不断地请求说:“请给我一碗面吧,我两天没吃饭了,求求你了!”那饭店女服务员并不理她,反而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朝她挥挥说:“臭要饭的,快点走开!”
这年轻细弱的女乞丐转身要离开饭店,刚好此时刘铁路过门口。刘铁看着这一幕马上动了心思,他走近对服务员说:“发点善心吧,我来请她吃东西。”说完,他扶着流浪女进了饭店找个位置坐下,把刚才在集市上卖完蔬菜的钱给她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然后去餐厅柜台又买了一杯饮料,也许流浪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人爱护,她马上对刘铁产生了好感,不停地对他鞠躬说“谢谢,谢谢!”吃完面后刘铁又说了很多好话,她好像听懂了,一番花言巧语之后便把她带回家里来了。
刘铁说这女人行为不太正常,好像是一个间歇性发作的疯子。疯起来的时候她又哭又笑,智力相当于一个八岁的儿童。大家猜想:正因为流浪女的辨别能力不强,在全国老百姓温饱还没有解决的年代,刘铁一顿饭就把她哄到手了,大家说他真是走了桃花运,夸他哄女人真有一套。大家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去民政局办理登记手续 ,自从那天赶集回来后,刘铁和流浪女开心过起了小日子,村干部和镇里都默认了这门亲事。
就这样,只花了一碗面,娶到一个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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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铁有媳妇了!
这条新闻对于关心孤独光棍的人来说无疑是令人兴奋的,没过多久就传遍了整个村庄和邻近的几个村。因为这意味着有一种希望:三十年的光棍钉子户—刘铁的香火后继有人了。
从此,村里的田埂上、池塘河边、庄稼地里经常可以看见一个披肩散发、有事没事自个儿咯咯发笑的女人,有时候她跟你能正常对答上几句话,有时候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夏天她穿的衣服少,本来就是在外面捡来的破衣服,有些衣服还有几个洞,可以说是衣不蔽体,所以经常会春光乍泄,从她的举手投足、转身晃动之间不经意会露出雪白的乳房。所以村里的男人特别是单身汉,老是喜欢围着她观看,有时说上几句俏皮话跟她开玩笑,有时对她喊:“疯婆子,唱支歌给我们听听!”有时她会唱几句,她总是答非所问,不知道话里有话,弄得大家哈哈大笑。
“你们不要叫他疯婆子,她是有名字的,她名叫兰香。”刘铁经常这样劝导大家说,“兰香,就是兰花的清香呗!嘿嘿!”
“呸呸呸!还香呢,哪来的香气?你让她以后洗澡洗干净点,刚来时浑身都是馊味!”隔壁刘婶婶嘲笑他说。刘婶是刘铁的宗亲,六十多岁了身体很硬朗人很热心,丈夫走了几年后跟着儿子生活。大家都说: 别看刘铁没啥文化,他谈论起媳妇的名字来可有水平了。
“刘铁,赶快叫兰香跟你生个儿子吧,你俩岁数大了往后更难生啊!”村长和村里的长者经常这样催促老刘说。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我年纪大,兰香身体不好,很难怀上孩子啊。” 他有点无奈重复这句话。
我们小孩子放学后、或者干活时遇见兰香,都停下来学大人的样子逗逗她,淘气捣蛋的孩子在她衣服口袋里、草帽上偷偷放上一些小石头、小虫子、小青蛙甚至干牛粪,也放在她肩膀上的竹编篓子里恶作剧,她自己没发现孩子的恶搞还很兴奋,引得观众大笑……
“疯婆娘,要干粮,疯婆子,要儿子!”大家说着顺口溜哄起来,她也跟村里的这些调皮孩子一起团团转,手舞足蹈,一起傻傻地笑笑,她并不发火。每次刘铁回来看见了这情景,他就拿起锄头一挥,生气地大喊一声:“小兔崽子,你们在干什么?”于是大家飞快地作鸟兽散……
这个时候,兰香竟然激发出母爱之心护着那些熊孩子们,她总是对老刘说:“你别吓坏了孩子,等咱们有娃了,还要跟他们一起玩呢!” 说来有点奇怪,只要跟孩子在一起玩,兰香的言行举止就显得比较镇定、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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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兰香过门到刘家快一年多了,春天来了,阡陌花开, 春燕呢喃,漫山遍野都是绿草与野花。
早上太阳刚刚升起,家家户户的劳动力都赶着时间外出犁田播种干活去了。兰香不能单独外出活动,她经常记不住回家的路,在有人看管的情况下能干一些简单的活,所以她也经常跟着刘铁在田间地头帮帮忙,有时看见路边草丛里有几朵黄色的野菊花或者斜坡树上开了的桃花、李子花,她会忍不住摘下来两朵插进自己的长发里,旁若无人地开始唱起歌来——
她唱道:“日出深山坳,晨钟出飞鸟,红霞散落漫天,林间小溪水潺潺,陇上青青草;山腰野果香山花儿俏,坡上狗儿跳牛儿跑......”
这首歌被她唱得很熟,心情好的时候就哼上几句。
“刘铁,你们家兰香唱的什么歌呀?真好听!” 路过的人都觉得她哼的曲子好听,如果仔细听仿佛能看见一副美丽的清晨放牛图,于是就停下来好奇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