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人的大螃蟹,谁都爱。有次,两名伙伴就为了它大打出手。好像是刚子抓到一只巨蟹,蟹爪打开比成人的手还要大,背壳颜色都青中泛黄了。老家人说这样的蟹有年头了,已经长到极限,不可能再长大了。
刚子倒是没跟我们说,淡定的放到自己背篓里。后来,这只蟹竟然从篓子里爬了出来,咚的一声掉进溪水,我们才发现刚子抓了蟹王了,都艳羡不已,回去他妈会狠夸他的。
蟹王就是蟹王,体力充沛,马上快速的在水里爬行,它要找避难所、要逃命。
二饼离得近,还没等刚子碰到蟹小爪,就已经用双手捏着两个大蟹螯了,呼哧呼哧吸着鼻涕,放声狂笑:蟹王归我啦,哇哈哈…
刚子一声不吭地过去,用力搡了二饼一下。二饼打了个趔趄,手一松。刚子趁势夺了蟹又放回了篓子。
二饼不干了,一脚踢了刚子屁股,欺身上前要去拉刚子的鱼篓。刚子猛的回拳,正中二饼面门。
战斗正式打响。不过一开始,我们只是随意劝着,以为劝一下、拉一下就平息了,不以为意。打架嘛,我们五人之前相互间都打过,也觉得他们很快就能结束战斗。
可是,这次他俩打得很投入、很有场面。先是在小溪里,你一拳我一脚,溅起的浪花已将两人衣服弄得完全湿透了,脸上也都是黄泥,星星点点的。
二饼的动作快而繁杂,刚子出手简单有力。虽然刚子年龄小一些,也跟二饼快打了个平手。
他们相互咒骂、对打着,为了动作能够麻利,原本他们放在溪石上的两只鱼篓,也被乱脚踢倒了。螃蟹们如临大赦,那只蟹王这次反而不那么急吼吼了,原地不动,瞪着一双黝黑的眼睛,竖起一对大鳌轻轻扬动着,好像是在掩护前面四散逃逸的蟹子蟹孙们。
此时两人纠结在一起,双手都是紧採着对方的衣领,各自的双脚施展着佛山无影脚和无敌鸳鸯腿。两人慢慢打上了岸,把一望无际、碧草丰茂的大草滩当成了决斗场。
金宝和彪子跟着上去拉架,一人拉一个,拉不动。我带着大海、小鹏帮他们把蟹抓回篓子。两个小的刚才是有点害怕,一直离着远远的看着。
打得难解难分,两人此时都闭着嘴,全神贯注于拳脚之间,力道也增加了很多。突然,刚子一拳砸到了二饼那因冬天生冻疮而结痂的耳朵。结痂裂了露出粉红的嫩肉,带着黄水的血流到了脖子,看着就很疼,甚至有点狼狈。
二饼越发怒了,他疯狂使出蛮力,拳脚就像雷暴天的雨点在刚子身上招呼。刚子被逼退到溪边,随时会落下去。
最终,刚子被二饼推下了小溪。但是刚子在跌倒时,手拉住了二饼的一条胳膊。二饼也同时跌落到溪水中。啪啪两声,水花四溅。
那时候,我们真经得摔打。二饼是先站起来的,只见他此时气得脸色发白,迅速弯腰,捡起一块中号的鹅卵石就要往刚子头上砸去。
“小木,抱着他,”金宝着急大喊,一边跟彪子往下跳。
平时挺木的我,这次还是挺灵光的。闪电般上前按下二饼攥着石头的手,然后紧紧抱着他。很快金宝也来抱着二饼。彪子拉起了水中的刚子,他的背应该是青肿了。
终于,结束战斗的两人情绪缓和了下来,各自在葫芦池里把脸洗干净,吭吭地擤空鼻腔里的鼻涕,把衣服整理、整理。这时,我们才发现刚子在流鼻血,二饼的裤子呲开一条大口子,露出半个白白嫩嫩的屁股。
气氛还是有点沉闷,他俩刚才洗脸也是分开洗的。此时,俩人要么不看对方,要么眼神相交还是会迸发一些愤怒的火星。
我们的头,小大人金宝,长叹了一口气:你俩搞什么?自己人还跟自己人这么打,难道要取对方性命吗?我们这五人队伍的凝聚力、向心力在哪里?我们还是好兄弟吗?我们只有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才能不被别人欺负!
他越说声音越洪亮、越说情感越澎湃,夹杂着他上学刚学到的词汇。
“上次要不是我们团结,我们不光被欺负,丢了对大草滩的管辖权,回家还要被家里人揍”
他说的是,有次邻村的一个初中生带着七八个跟我们这几个差不多大的小学生来到大草滩来放牛。
我们可是从小就听家里人、村里人灌输着一个理念:大草滩是归我们集体所有,包括上面的一草一木、一个石子。在我们心中,守护大草滩是我们的责任。
不知道那个初中生是兴致来了,还是有意为之。齐刷刷的九头牛在大草滩上撒开腿,在最丰茂的那块草地拼命啃食着。
这块草地,我们默认是村里三头牛王的餐桌,因为牛王干活利落啊!厚家村三个生产队都评出了一头牛王。
此时,我们五个还有厚中、厚西几个差不大的伙伴对视了一下后,由金宝上去交涉,让他们离开大草滩,去别的地放牛。
那个初中生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嘴里斜叼着一根草,根本不睬金宝。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彪子妈那边的亲戚,只是两家走动极少,彪子也不认识,导致他被他妈骂了。
厚中一个伙伴没忍住,马上跟着骂了一句。初中生吐了口里的草,上来就啪的一声打了他一巴掌。
于是,一场大草滩上的群殴就开始了,上演起全武行。
刚子和彪子两人合作对付初中生。定睛看看这位比我大好几岁的少年,应该是营养跟不上,发育得并不好,虽然嘴上的茸毛开始变黑。他中等个子,略微发黄的小脸盘,鼻梁塌塌的,嘴角一颗大大的痣。
很快,刚子撤了下来,因为初中生的战斗力彪子能应付。反而,初中生带来的八个伙伴中有几个动作灵活、有力,还下得狠手。
我就被其中的狠角色盯上了,被他一拳打在脸颊上。太阳穴嗡嗡得跳、经脉剧烈颤着疼。脸颊上火辣辣的,牙根就像被牙刷头拼命捣着,视线和意识感觉也模糊了。
剧烈疼痛将心中的愤慨激起,我浑身一激灵,咬起牙倾尽全力与他拼在一处。可是,实力差距在哪儿摆着呢。
这次是二饼帮我解的围,他转头看我招架不住了,加速助跑着过来,借着惯性飞起一脚重重踢在人家肩膀上,两人搏斗在一起。
金宝、刚子都找到了自己对手,我这时只能看看找弱的人对战。目标出现,看到一个瘦瘦的小个子被厚东一个伙伴一脚揣到一边,踉踉跄跄地暂时落了单。我学二饼,助跑要去踢他后背。
谁知道,瘦小个身子一矮,我踏了个空,摔倒了。他直接骑到我背上,用拳头又要砸我脸颊。脸颊再被砸肯定会肿,牙根也会流血。
情急之下,把潜藏在骨缝里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小说讲的先天之力,我猛的翻了身把他掀开,追着去打。虽比他高半个头,力气比他还略大,但我只跟他战成个平手,汗颜啦!
初中生的战斗力,终于在彪子执着的贴身缠打下正式瓦解,他的鼻子感觉被打得更塌了,两条红布从鼻子里挂了出来。他们队伍中的有两个狠茬也挂了彩,力已竭、气已衰。
“不打了,我们走”,好汉不吃眼前亏,初中生大喊一声,声音嘶哑。金宝也说停手吧。
对方几人恨恨转身就走,其中有人不服气地说:以后你们别在我们村子出现,见一次打一次。
彪子马上还要往上冲,因为今天他是急先锋,在“贼”中擒了王,感觉身上战意正盛,打得还不过瘾。金宝拉着他,就像电视剧中行侠仗义的大英雄,在天下群豪面前冷峻地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让他们去吧。
“大草滩这次群架的胜利,是我们五人全力合作、守望相助的结果,我们打出了配合、打出了气势,”金宝举目远眺着大草滩那块草色最深的区域,“所以,我们五人一定要义气、一定要团结!”他转过头来看着二饼、刚子,斩钉截铁地说。那神情、语调极度有感染力。
可能二饼和刚子想到了他们也曾有不少精妙配合、联合制敌的场景,两人脸上的戾气也就很快烟消云散了。二饼马上恢复了嘻嘻哈哈的猪八戒形象,搂了搂刚子。刚子又变回了往常倔倔、酷酷的样子。
刚子的性格形成可能跟他爸早死有关。他爸原来就在方山那边的一个石灰场挑青石,从山上往山脚的场里挑。山上一块大青石松动了,砸死两人重伤一人。刚子爸当场人就没了,那年他只有三岁。
大家背上竹篓,继续在泥洞里抓着大石蟹。收获的惊喜和快感,把本来欢快愉悦的气氛又带了回来。少年们蓬勃的青春气息流淌在小溪里、氤氲在山谷中、回荡在碧波翻滚的大草滩上……
相对于抓蟹,捕虾可要复杂点了。
我们这里产白米虾。其实,村子的田沟、池塘里到处都有虾。但是这些虾太小,跟水草一起捞起来再清理拣出来费时、很麻烦,用老家话说就是——不值当。我们统称这些为虾米,它们是鱼的食物。
只有山头尖那条小溪里产的虾个头大,小的也有小虾米的七八倍大,大的有成人小指头粗。通体如玉,捏一下它的肚子,很有弹性。村里人给它们一个爱称——大白米。
捕虾需要专门的装备,用手效率太慢。大白米在水里活力四射,力气也不小,尾巴一弹就能把自己弹得老远。捕虾网就要抬出来了,而且每次都是从彪子家抬出来。
不是每家都有捕虾网的。再说,我们是山村不是渔村,村里有捕虾网和捕鱼网的人家屈指可数。
彪子家有网,其实是因为彪子爸也爱捕鱼捉虾,再加也想给自己儿子用用,最终冲破了彪子妈的重重阻拦置办的。
所以,每次从他家抬网:他爸在,我们会轻松自如、笑啄颜开;他妈在,彪子总要被批评说落好一会,我们也跟着阴云密布;如果他爸妈都在,他爸会挤眼示意我们快抬着走,一会,后面有时就会传来她妈大声责怪他爸的声音,我们四个相互对视坏笑,因为彪子此时的脸都会涨成猪肝色,一声不吭。
捕虾网是用三根木头围成一个三角形撑住一面细眼网。然后用两条竹片,一条竹片从三角形下边中间点,另一条竹片从三角形上面两边的交点延伸最后在网尾交汇把网撑起来。
最后同样是木三角下边中间点和上面的两边交点,用一条长圆木连起来。上面的交点在长圆木不到三分之一处,其余三分之二是手握操作用的。
捕虾就是推着长圆木让网在水中,特别是水草间慢慢穿梭前行,边推边抖动,请“虾”君入瓮。
可是那根长圆木较粗,我们双手才能握住。它的长度有四米多,对我们来虽说太笨重了,但丝毫未减我们使用它的激情,毕竟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