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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女贝斯手的脑袋,套着一个电视机的模型,屏幕闪着受信号干扰产生的雪花白。她和一个造型同样奇异的电吉他手,站在舞台上,站在那个男人和其他几百个滥竽充数的观众面前。
乐队的背景板上,划过勃拉姆斯、德沃夏克、贝多芬、柴可夫斯基等知名大音乐家的画像,每张画像附上鲜红的三个大字——杀了他。
男人沉浸在这充满攻击性的音乐里,想象着女贝斯手摘掉那个滑稽的电视机模型,会露出一张怎样的脸。是一张叛逆的脸,或是病态的脸?
“可能里面什么都没有。”旁边的女人说。
听到这句话,男人不禁想象一具无头尸体在台上表演的画面。“这太疯狂了。”男人说。音乐到了尾声,只剩低沉的贝斯声,像水一样缓缓地流动。
“疯狂吗?”女人反问。
“嗯,这支乐队想表达的,是现代人脑袋里装的都是被网络媒体干扰后产生的垃圾。嗯,有点儿新意,但过于表面与幼稚。”男人对女人失望地摇摇头,以掩饰刚才内心的慌张。“但你们不该亵渎那些伟大的音乐家。要知道他们的音乐在那个年代,也曾代表着先锋与前卫。”
“你自己也说了,前提是在那个时代。而在当下,只有反叛,不停地进行反叛,就像背景板出现的那些文字一样,用现在的音乐杀死过去的音乐!音乐才会有出路。”
“荒谬。”男人有些失望,因为演奏一结束,乐队就直接离场,没有任何的致辞或表示。他的期待落空了。
女人邀请他参观下一个地点。男人摆了摆手,“算了,你们这个体验馆没什么东西,不是些陈腔滥调,就是在故弄玄虚。”
观看这支乐队演出前,女人已经带他去了好几个地点。
波浪画廊的走廊,铺着马赛克地砖。墙壁上挂着三幅画,画的内容从左往右依次为:一个躺在地上的醉汉,手中的瓶子流出的不是酒,是血;一座教堂,塔尖屹立着不是十字架,是石像鬼雕像;阴郁的废墟工厂旁,一条流浪狗,啃咬的不是骨头,是一块混凝土。这三幅画无论是线条、调色,还是内容,都令男人感到莫名其妙。
无规则放映室的电影,充斥着晦涩、眩晕,莫名其妙的镜头。连大荧幕也被设计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几何形。至于电影内容,没有剧情,没有音乐,没有对话。“你还是带我离开吧。”他对女人说。
“是我哪里照顾得不周吗?”
“这跟你没关系。”
“那您就别难为我了,要不我先带您去房间里歇歇。”女人着重提到了“房间”二字。见男人产生了犹豫,女人又说:“您来这儿还不到三个小时。这么急着走了,我可是要挨骂的。”
早晨六点,闹钟响起的同时,整个工业园区迎来了一片欢腾。他推开窗户,从三十九层的高楼向下俯视,工人、职员、乞丐、青年和老人,他们变成了无法区分的小黑点,一齐涌进了冀北路。在这之前,他到处听人们谈论5月7日是工业园区建成三十周年的纪念日。可这有什么好值得纪念的?跟这群人又有什么关系?在他看来,那些人选择在这个日子庆祝,等同于囚徒为禁锢他们的监狱而欢呼。
男人站到镜子前,庄严地披上燕尾服,将衣服上的褶皱捋平;戴上礼帽,把帽檐调整到合适的角度;穿上皮鞋,掸干净灰尘,然后捎上挂在门后的拐杖。他对着镜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他活脱脱像一个从默片里走出来的摩登时代的滑稽演员。但艺术家看起来就是要奇奇怪怪的,毕竟做奇怪的人,总好过于一个湮没于人群中的普通人。
他来到楼下,戴着墨镜拄着拐杖,穿梭在拥挤的马路上。有个学生模样的小孩,想扶他穿过马路,却被他挥着拐杖喝走了。
街上有一座像阶梯似的建筑,外表是未经修饰的混凝土,粗犷,却造型独特。男人摘下墨镜,从口袋里翻出一张请柬,上面的内容是:
诚挚邀请M先生,参加工业园区的艺术家聚会。
时间:9月2日
地点:冀北路9号,艺术家体验馆。
邀请人:桃子
桃子就是这女人的名字。或者代号。谁知道呢。他今天是以一位艺术家的身份,被邀请来到这座伟大的艺术家体验馆。目的就是谈论艺术,至于其他,他毫不关心。何况,M先生也只是他的一个代号。
他按了好长时间的门铃,没有人为他开门,他只好从旁边的窗户翻了进去。门后坐着一个老侍者,那人长着一张忧郁的脸,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楚楚可怜。
侍者对他翻窗进来的行为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冷淡地说:“出示请柬。”
男人把邀请函交给他,他摇了摇头,表明他想要的不是这个。男人领会他的意思,便掏出身上所有的硬币,侍者掂了掂手中的重量,对男人说:“您可真慷慨,去点亮它吧。”男人脸一红,然后去摁下门后的灯开关。顿时,漆黑的大厅亮如白昼。
僵硬的齿轮转动声响起,一座老式的电梯,缓缓地降落了下来。侍者帮他推开锈迹斑斑的电梯门,按下八楼,示意男人进去。电梯在上升的过程中,不断地有墙灰落进了电梯内。
这便是这家艺术家体验馆带给他最初的糟糕印象。像一座未竣工的水泥大楼。推开电梯门的那一瞬,他看到一块钢筋水泥被三五个汗流浃背的工人,从这里抬到那里,再从那里抬到这里,好像干这件事的意义,仅仅是为了表明他们很劳累。当然这只是男人的臆想。事实是他走出电梯时,看到的是一群西装革履的小伙子,他们整齐地排列在电梯口,阵仗像极了高档的洗浴中心或娱乐会所。
男人咳了咳声,挺直了腰,走在明亮的大厅里。他一会儿看看墙上的壁画,一会儿翻翻圆桌上的书。壁炉旁的一架钢琴吸引了他,那架钢琴大得像一台烧煤的锅炉。他搬来椅子,站到上面,勉强够到那些宽如手掌的琴键。他正准备张开手掌,然后用力地拍下去,期待这架钢琴到底会蹦出怎样的音色。一个女人及时地出现,叫停了他。
“停下,停下,您这样可是让我很为难呀。快下来吧,我的艺术家。”女人把他从椅子上扶下来,顺手拿走了他的黑色礼帽,挂到墙上的衣架。“那可是留给那些音乐巨匠的。”女人对着那架钢琴,甩了个不屑的眼色。他跟着她来到一条长廊,走廊的装修风格,是典型的巴洛克主义风格,富丽堂皇,气势恢宏。侍女们拖着华贵的长裙,欢快地在地毯上划来划去。走廊两侧,摆满了瓷器、壁画、雕塑和珠宝,肃穆的教廷音乐,从镶嵌着钻石的吊灯流淌而下。
男人赞叹的话刚到了嘴边,女人却说:“别急,我知道您对这些过气的东西是看不上眼的。之所以打造这样的走廊,是为了提醒人们,不要迷失在旧时代的虚妄里。”
“跟我来。”女人抛了一个媚眼,引他来到走廊尽头。“我曾经有一个导师,他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什么时代的人,就该干什么时代的事。您乍一听,是不是以为这就是句屁话。是的,偏偏就是这么句屁话,令我终生难忘。这句屁话比过往教诲我的每一位圣人的格言,更接近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男人重复了这句话。直到这时,男人才注意到女人近乎妖艳以及暴露的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就像一个常年混迹于都市夜舞厅的舞女,忽然闯入了一座庄严的宫殿。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真相?”
女人推开了门,将答案展示给他。男人看着眼前的景象,背脊感到一阵凉意。这是似曾相识的感觉,熟悉到他不愿去面对。
2
您的心情我理解。
接下来我会好好讲话的,但您也要容我仔细想想那天的经过吧。我说实话,M先生是我接待过的客人里,比较普通的那一类,我的意思是,他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奇怪的印象,这在他那一类人里,倒是件挺奇怪的事。
嗯,我记得音乐结束后,他说要回房间休息。但是按流程,我得带他先去舞厅。他很烦躁。我就告诉他,还有好几个同他一样的艺术家,已经在舞厅等他了,都是些很有个性的年轻女艺术家,她们渴望同您这样的大人物交谈。他假意推脱了一番。这可不是我的自我揣测,您要知道,干我这一行,阅人无数,客人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我便能洞悉他的内心想法。
他半推半就地到了舞厅,我们布置了昏暗的灯光,迷乱的香气,以及节奏感强烈的音乐。这是个很无聊的家伙,闷骚,又自命不凡,我们需要让他放松些。我带他到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坐下,然后去调酒台,调了一杯血腥玛丽,和一杯黑俄罗斯,他皱着眉头,却喝得津津有味。我借口去上厕所,实则是安排接下来的演员上场顺序。等我回去时,发现他已经跟一个年轻的女孩聊上了。没错,那女孩就是安排的演员之一,是上个月新来我们艺术家体验馆的女孩,她现在扮演的是一个贝斯手。对,前面为他表演的那个贝斯手。安排她第一个上场,也是顺便让她练练手,要知道,往往第一个上去搭话的,是最难的,因为刚开始客人的警惕感很强,容易把话给聊僵,聊死了。但我听他们聊到了约翰·列侬的枪杀事件,科特·柯本的遗言,看样子她的业务水平还是不错的,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就聊得……话题扯远了是吗?哦哦,好的,那我们继续聊回M先生。总之,他已经放松了,他表示很欣赏她的乐队演出。这个时候,女孩就要离场了。是,这也是我的安排。对于客人,你一个劲地去献媚和讨好,也可能适得其反。
接下来出场的演员,是一个扮演跳芭蕾舞的舞者,她穿着紧身的衣服,没等她靠近桌子,M先生就站了起来,主动邀请女孩坐下。我瞥了一眼,那是一只长满茧子的手。别看他现在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但我已经猜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这样的客人,我见得太多了。
紧接着,诗人、导演、画家们陆续登场,她们围聚在M先生身边,争先恐后地吹捧他。这吹捧可是个技术活。我们这儿的女孩可不同于夜店的那些小姐。聊的话题要高雅、要深刻、要有内涵、有艺术,既要满足客人的虚荣心,又不能表现得过于谄媚,那样就庸俗了。女孩一庸俗,艺术家就会反感。我又去拿了几瓶酒,然后当着他的面,把番茄酱混进酒里,M先生尝了一口便吐了。他爬到了桌子上,对我们说,他最享受的时刻,便是站在游泳馆的跳水台上,往下跳的那一瞬。他说那是自己最自由的时刻。说完,他把那杯掺了番茄酱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从桌上跳了下来。
当时可把我们吓了一跳。他爬起来继续跟我们高谈阔论什么印象派、虚无主义、后现代摇滚与前卫摇滚等等一堆乱七八糟的。有个女孩问他,他从事的是哪方面的艺术?他想了半天,竟答不上来!最后支支吾吾地,瘫在了沙发上。我瞪了那个女孩一眼,她自知说错了话,便走开了。当然这也不能全怪那个女孩,谁能想到呢,以往来我们艺术体验馆的客人,或多或少地接触过某方面的艺术,哪怕在那个领域里只是个半吊子水平。不懂艺术的人,来艺术家体验馆干吗?
气氛陷入了尴尬,见没啥好继续聊了,我就贴到他耳边,对他说,我困了。于是,他就像条狗一样,跟在我身后,摇摇晃晃的。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警官。
他的死,跟我们艺术家体验馆毫无关系。
3
我一路尾随她到楼梯下,楼梯却是颠倒的,桃子在哪?我仰起头,舞厅里一闪一闪的灯光,照得我眼睛疼。但我还是努力地看清了颠倒的桃子,以及她那若隐若现的乳沟。她就伏在扶梯上,挥舞着白色手帕向我招手呢,这该死的婊子在引诱男人的手段上显得如此老套就像一个古代的妓女既然她在招手了那我也得像个嫖客作出回应另外我也实在困了不是醉了只是困了真的但是这颠倒的楼梯该怎么爬呢难道我也要像她那样倒立着身体才能爬上去吗那婊子又催我了可我有什么办法难道她不明白这倒立的楼梯正常的人类根本爬不上去吗我双手紧紧抓住扶梯然后像一个体操运动员一样一节一节地向上攀爬但扶手一会儿在我左边一会儿又到了我的右边总之我就像条溺水后又被救起的狗拼命摇晃着脑袋企图把灌进我脑袋里的那些酒精液体全部甩出去我好不容易爬到了一半却撑不住又摔了下来。
这一摔可总算把我摔清醒了。
我摸了摸脑袋,发现手掌上全是血液,我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疼痛。但我还是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身边躺着娇滴滴的桃子。我对她拘谨地笑了一下,她妩媚地看了我一眼。“昨晚好像喝大了,不好意思,我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真是抱歉啊。”
桃子轻轻地笑着:“没有,您睡着的时候也像个绅士,一动不动呢。”我努力地去感受身体上的反应,然后一下子坐了起来。我质问她:“昨晚还真什么都没发生?我们没有做爱?”
桃子笑着摇摇头。
“可我记得服务内容里,应该是有这一内容的。”我有些不甘。
“是的。但您当时睡得很死,那环节的内容,反正您也感受不到,就当昨晚我们已经发生过了吧。”桃子解释。
“这可不行,我们现在补上。”我有些着急,伸手去抓她的衣服。她反应迅速地下了床,立即冷淡地说:“M先生,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属于那个环节了。按流程,您现在应该起床,然后和我去茶馆一一品茶。”
“品什么狗屁茶,如果不补充那个环节,我立马离开。告诉我,现在几点钟?”
“对不起,无可奉告。”女人像是换了一张脸,“艺术体验馆有规定,客人不得知晓时间,不得提前离场,只能等到服务时间结束,你才可离开。”
“什么狗屁规定!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被你们邀请来的艺术家吗?”
女人望着我,目光变得有些悲哀。“M先生,您就别自欺欺人了。那张邀请函是怎么回事,您自己还不清楚吗?您在购买体验馆的邀请函时,可是在当时的协议上,签了字的。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我们向您提供最真实的艺术家体验,但同时,您也要遵守艺术体验馆的相关规定。”女人尖酸地说,“邀请函的价格不菲,普通人得挣好几年的钱。我的艺术家,看看您手上的茧子,赚钱不易,您也别闹情绪了,我建议您还是好好享受剩下的体验时间。”
见我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女人劝道:“就假装我们昨晚已经发生过那件事了,好吗?”她俯下身子,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对她说:“您的吻真是让我感动到流泪啊。”
我已经意识到,这座打着艺术家体验名义的地方,其实就是一座妓院,区别就在于后者是满足肉体上的欲望,而前者,却连精神上的欲望也满足不了。
我颓着脑袋,跟着她走出了房间,我看到昨晚的那座颠倒的神奇的楼梯,它现在就立在那里,规规矩矩,简直再正常不过了。楼梯的下面是昏暗的舞厅,昨晚那些年轻女艺术家们,已经换上了工作制服,拿着扫帚和抹布清扫着昨夜留下的残渣。而朝上望去,楼梯的后半截没入了黑暗,但隐约还能看见一扇铁门。铁门的四边缝隙,透着光泽。那是外面的日光,是这座全封闭式的艺术家体验馆所没有的日光。
于是,我挣开了女人的手,拼命地向上奔跑。脚踩在楼梯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回荡在舞厅。我在那群女人的仰望中,撞开了铁门。我晃晃悠悠地站在太阳底下,疼痛让我清醒了不少,我望向远处的像蜂巢般密集的工厂,聒噪,喧嚣,无边无际,并孕育着井架,塔吊,电线杆,烟囱的生长,使其变成一片茂盛的,生机勃勃的,钢铁水泥森林。我的喉咙里忽然涌出了一股呕吐物。
4
工业园区媒体5月15日报道:冀东路第6栋员工宿舍大楼,一名中年男子在出租屋内自杀,据警方初步判断,该男子已经死亡7天,死者身份是南方炼钢厂的一名工人。事发现场发现一封遗书,矛头直指本园区的艺术家体验馆。遗书内容如下:
我于5月8日早晨,从艺术家体验馆天台上坠亡。我的死只和艺术有关。
艺术家体验馆相关工作人员回应记者称,目前该体验馆已停业,正在积极协助警方调查处理此事,具体情况以官方通报为准。
5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桃子吓得惊魂未定。她的耳机里传来了呵斥的声音,是来自后台操控这一切的工作人员。
“呼叫桃子,呼叫桃子,听到立即回答。”
“我……我是桃子。”
“别愣在那了,赶快跟上去,天台上面没有我们的摄像头,赶快!我们监视不到他了!”
女人走上了天台,外面强烈的日光照得她有些不适应。她记不清已经有多少日子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了。艺术家体验馆是一座全方位封闭的建筑,这里没有时钟,没有窗户。所有的工作人员,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后台制定的流程,服务一个接一个的客人,直到某一天被忽然通知,合约期已到,方能解脱。
耳机里又传来了命令,要求她在五分钟内把男人带下去。后台已经授权,允许她用任何方式。女人望着男人的背影,不免有些紧张。“我的艺术家,您这是闹什么呢,您要是对我的服务不满,我们可以回房间里,补充那个环节。我可以向上面申请。”
“你可以申请让我现在离开吗?”男人背对着她。
女人对着耳麦喃喃了几句,收到回复后,她坚定地回答:“不行,服务时间就剩5个小时了,您就再忍一忍吧。”
那背影以一声回应她的请求。
“M先生,你以为你离开体验馆,就能得到解脱么。外面的世界,何尝不是一座更大的体验馆?”
站在那巴洛克风格的长廊的尽头,当女人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他看到一片烟尘滚滚的施工现场时,他有些崩溃。当时桃子抱歉地说,这里还在装修,真正的艺术在他们的后面。他们。那些咆哮着,和沉默着的机器与工人。7年前参与建造这座艺术家体验馆的那批忙碌的工人中,他便在其中,他想起来了。所以他也明白了那句“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他无法接受,于是只能径直走向天台上的护栏,翻过去,然后平衡身体,做出跳水的姿势。女人对着耳麦,大声地寻求帮助。男人起跳了,像一个跳水运动员,还在空中翻转了一个姿态优美的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