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之众》注解

这本书很早以前就被列为必读书目之一,实际阅读体验超出了想象:

1.原以为这本书是一本读经典摘句则足矣的书籍,阅读本体根本是浪费时间,没想到个人的摘句与网上流传的几乎完全不同。阅读豆瓣排名靠前的评论,不是阐述其局限性,就是套用中国现状,无一切中要害。我觉得有必要自己注解。

2.如人们所诟病的那样,书中只有结论没有推断过程,作者勒庞带有着法国的黏稠性逻辑,常常重复同一个观点,没有强大的结构性逻辑,看完这本书,我脑海中依然没有一个清晰的架构,可那些结论从经验上看却十分精准(因为都是我已经知道的真理)。这是我看过的唯一一本,基本同意作者全部观点的学术型著作,勒庞的语言风格也非常熟悉(作为学术性书籍,其中竟然有着不少激情),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人感到奇妙。

理解这本书需要理解一个基本理论:

感情在同理性进行永恒的斗争中,从来就没有失败过。

下面,我将仅仅从两个方面,注解这部著作。一为对所谓这本书的局限性展开反驳;二为进阶性思考——如何统治。

对所谓这本书的局限性展开反驳

1.学术的不规范性

对社会学的研究根本无法、也不需要做大量实验。目前科技还没有发展到可以构筑一个《黑客帝国》或者《西部世界》来模拟人类活动。勒庞基于史料(甚至可以是有限的史料),凭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做出结论,我认为足矣。有书生气的呆子们做不到这一点,他们旁征博引,发现每一个正面的例子几乎都对应着相反的例子,最终一无所得。每一事件的发生没有那么简单的,而是一系列原因导致的结果,勒庞做的就是找出那隐藏在事件中的基本规律而已,能做到这点已经是非常不易了。

2. 历史观上自相矛盾

这是针对勒庞在写作中大量引用史料,而他本人又在书中作如下阐述:

只能把史学著作当做纯粹想象的产物。它们是对被观察有误的事实所做的无根据的记述,并且混杂着一些对思考结果的解释。写这样的东西完全是在虚掷光阴。

我觉得不矛盾。勒庞的观点是说,史学著作和实际现实之间一定会有差距,甚至很多时候,连离事件中心最近的人也不了解究竟发生的真实情况是什么,没有人能够拥有上帝视角,反而哲学家可以从后来的蛛丝马迹中推算出过程,而那些写历史的人都是傻瓜。所以他不写历史。

尽管历史记录的不是真实的历史,但我们依然可以从中得到一些有用的知识,研究史料是必要的。就像语言限制了思想,但没有语言,人类根本无法开始思考一样。

明白了么?

其实我很奇怪为何勒庞不直接把这些想法写出来,可以少一点质疑。

3.几乎所有人都公认的,对妇女的歧视、种族主义观点等等(认为妇女是没有进化好的落后物种,拉丁美洲人是较为低下的民族)

勒庞将妇女、野蛮人和儿童等同于群体,可这本著作写在一百年前,在当时来说,未受到良好教育的妇女群体确实如此。时至今日我又惊奇地发现,在精英阶层,理性的男性要明显多于女性,而在社会底层或年轻人中间,理性的女性又要明显多于男性。

至于种族问题,勒庞说的种族不是DNA,而是文化。勒庞有一个非常惊艳的观点,决定种族竞争力的不是制度,而是性格。一个种族即便学习了其它种族的制度,依旧无法学习性格。即便是独裁者的出现,看似是历史的倒退,可实际上也是种族性格导致的结果。

各名族的命运由它们的性格而不是它们的政府所决定。

妇女与种族,只是这部书中最浅显的观点,连这一点都不明了,我怀疑对后面的知识也根本无法理解,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也不会得到任何乐趣。学术研究不应该带上道德,不然你的思想就会像一个嚼舌的老太太,打破道德壁只是第一步。

我真的想不明白,勒庞用整整一本书来阐述了群体心理,可如今依旧有这么多的群体心理在对其进行讨伐。这就好像似乎勒庞专门为所有人挖的一个坑,让他们一个个往里面跳,这反过来恰好完全证实了他的观点。我能想象一百年后的勒庞在天堂看到这些豆瓣上的评论,就像望着一只只田鼠被骗入自己设下的陷阱,然后将他们和屎一起炸飞,他笑得像个孩子。这一点是非常明显的,可那么多高学历的学者群体和那些最无知的群体一样智力低下(这又印证了他书中的原句)。看看新世界的现状吧,整个拉丁美洲都无法和美国相提并论。对妇女的歧视、种族观点在所有人心中已根深蒂固,所以他们才欲盖拟彰。我懒得再在此赘述了,我仅仅引用书中的一段话,就可完全否定他们:

用我们在年轻时学到的少量套话和常识把自己武装起来,我们便具有了开始生活所必要的一切,再也不用对任何事进行枯燥泛味的思考。

事实上用其书中的任何一段话,都可以对这些基于道德的肤浅群体观点进行最强有力的反驳,可作用甚微,就算他们暂时接受了这一切观点,没过几天他们就会回到那种原始的状态,好像被使用了《黑衣人》中的记忆消除器一样奇妙。

对于那些熟知原始人心理的人来说毫无用处,也很难让那些对于这一问题全然不知的人深信。

进阶性思考——如何统治

1.领袖的统治——愚民

读完这本书,如果还对统治学一无所知,等于白读。

在我之前的著作中有提到过,统治的基本方法只有两个,法制与愚民。来源于法家三派,分别是“法”、“术”、“势”。

法:法律与规章制度。明君如天,执法公正。

势:即权力与威势最为重要。君王拥有威严,令出如山。

术:政治权术。君王驾驭人时,神出鬼没,令人无法捉摸。

其中“势”与“术”,即是愚民(我找不到其他的词语来替换这个词,因为它是那样的精准),即是引导群体思维,说引导并不准确,实际上群体思维几乎无法控制,只能是跟随群体意志,并让群体意志稳定在自己最好控制的阶段。那群体思维如何产生变化呢?后面会说。

在《乌合之众》中,勒庞提出了三种愚民手段:断言、重复和传染,并拥有名望。

我不想就此再展开篇幅,因为我认为统治学是所有学问中最简单也最难的一种——这更像是天赋。大多数领袖甚至并不知道自己已烂熟这些方法,他们声称跟随社会思潮,他们怀揣理想,不认为这是“愚民”,可他们内心深处却知晓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地控制人心。一旦他们身处领袖的位置,这便成了世上最轻松,也最容易获得财富与名望的职业。可一旦他们失败……

名望的起源与若干因素有关,在这其中成功永远是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每一位成功人士,每个被承认的观念,仅仅因为成功这一事实,就不会再受到人们的质疑。成功是登上名望的主要台阶,它的证据就是成功一旦消失,名望基本上总是会随着它一起消失。昨天还在受群众爱戴的英雄一旦败下阵来,今天就会受到群众的辱骂。当然,名望越高,反应也就越是过激。在这种情况下,群众会把陨落的英雄视为自己的同类,为自己曽向一个早已不复存在的权威俯首称臣而予以报复。

2.设计师的统治——影响种族性格

首先解释一下什么是群体,群体即是:

所、有、人!

这个观点很重要,应牢记。人类是部落动物,没有人能够逃脱群体。理解了这个事实,那么我们继续看下去。

我在《东方生存史大纲》导读(实际为伪作)里提到过当前社会上的四种等级,或者说,四种群体:

1设计师,2投机者,3愤青,4支猪

我会用此书中的描述对我当时的研究进行验证和注解。

4.支猪(名称已经代表了他们的群体定义)

执政的政府和帝国的工作内容就是用全新的词语把过去绝大多数的制度重新包装一番——也就是说,用新名称替换能够让群众想起不和谐形象的名称,因为其他词语的新颖程度能够防止这种联想。

于是,知识匮乏的群体在特殊历史环境下(从中国与世界对立到融入),相信了一种根本不存在的大国崛起论,并带着强烈的民族自卑感开始了他们蝼蚁般的表演。我不想多说,浪费口舌在他们身上。

3.愤青

在最高层,它创造一支轻浮的中产阶级大军,他们既持怀疑态度,又容易轻信别人,对国家持有迷信般的信任,把它看作天意,却又不忘记时刻向它展现出敌对的姿态,总是把自身的错误嫁祸在政府身上,离开了权威的干涉,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取得任何成就。

从本质上来看,与支猪是无异的,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或许代表着下一种社会思潮。注意,社会思潮并不是真理,哲学家的真理一般要领先社会思潮上百甚至千年。他们虽然拥有巨量群体,在现实中却一般是孤独的,环顾四周,遍布着行尸走肉般的面貌,庸俗市侩的心机,愚弱蒙昧的认知,个个恍如身处异次元。

2.投机者

群体的领袖最初不过就是群体中的一分子。他自己被群体的思想迷惑了,之后就变成了它的使徒。他对这些观念是如此的痴迷,已经到了除了观念之外的所有事情都消失了的程度。在他看来,任何有悖于这些观点的看法都是错误或迷信。

投机者即是文中的领袖。从活人的观点来看,他们或许是这个世界的神,可是从死人的观点来看,他们就是投机者。他们在暗中观察、等待、学习、思考,心胸宽广,腹有良策,或隐介藏形,或吞云吐雾,成为窃国大盗。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上千个微不足道的罪行或事件,永远也不会猛烈地刺激群体的想象力,而一个大罪或大事件,就会让他们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即使其后果远远要比那些把上百个小事故加在一起所产生的伤害还低。

需要注意的是,投机者不可对抗群体的社会思潮。如法国大革命时期,充满道德的群众对上层贵族展开了血性屠杀,此时若使用近年电视剧里的与群体讲道理方式,会死得很惨。唯一的方法是跟崇拜、跟随、利用、愚弄群体思维。

1.设计师

观念要想建立在群体的思维之中,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要想去除它们也需要很长时间。所以,从观念来看,群体总是走在几代有学识的人和哲学家的后面。

如前面所说,设计师也是群体的一员。如果他从未进入过群体,就不曾知道群体的特性和社会思潮,也没有能力做出新的设计。勒庞在书中说得很清晰,无论是投机者还是设计师,所有决策或是研究都是在很少人的情况下,甚至是独立的情况下在自己的书桌上安安静静地完成的。设计师要想获得知识,必先来自群体,要想设计出新的制度和观点,必须远离群体。

我当时的想法并不成熟。事实上,设计师有两种,一种是为设计制度,一种是为设计思潮。在我看来,后一种的影响更为深远。当然,拿破仑或那些有重大影响力的投机者也算是设计师之一,因为他们同样影响了人类生死和社会思潮。看到这里你一定清楚了,没错,对应书中,拿破仑就是投机者,而这本书的作者勒庞就是设计师。在我们的文化中,从孔子、老子、禅宗到鲁迅、马教,甚至小到电影的导演,都是设计师。

在我们的内心深处统治着我们的,是那些不可见的主人,它能够安全地规避所有反抗,只能在数百年的时间里被慢慢地磨损。

民族是由历史创造出来的一个有机体,就像其他的有机体一样,它只能通过缓慢的遗传积累来调整自己。


我认为此著作里只有一个较为明显的矛盾,即是勒庞对文明与群体两者关系的看法。他一开始时便说明,文明来自于愚蠢:

我们不应该太抱怨群体过多被无意识的因素所引导,从而无法做出合理的论证。在某些情况下,他们倘若能开动脑筋考虑一下当下的利益,那么我们的星球上就不可能培育出任何文明,人类将不会拥有自己的历史。

但是,在书中最后,他又阐述了如下观点:

当一种文明被群体掌控时,它基本上就不会再有多少持续下去的机会了。如果说还有什么事物能够推迟自身的毁灭的话,那就是极不稳定的群体意见和他们对所有普遍信仰的漠不关心。

事实上,我觉得他两种观点都正确,可两种观点又看似明显的互相矛盾,不可同时存在。所以,唯一的解释是:设计师不断设计出思想,其中一种新的社会思潮被群体所接受后融入种族性格,提升了种族竞争力,加上人类内心深处征服的欲望,从而导致与其他种族间的战争与融合,如此便促进了文明。设计师永远存在,一种文明不可能完全被群体所掌控,融合与发展才是永恒的话题。


最后,写给那些和我一样在群体中的你们。

最近跟老外聊天,他跟我说中国人不happy,他们想的和说的都是money、house、car、marriage,他们的脑里没有真实、没有灵魂、没有自信,“民主”、“自由”、“平等”这些西方的词汇来到东方都变成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含义。我完全同意他的想法,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国家群体思潮。请注意,这些观念完全来自一个发达国家没有高学历和足够学识的普通公民,仅仅是因为我们仍然处于他们百年前的上一代社会思潮中。

那些大量的、繁重的习得的知识不断从他的头脑中溜走,又没有新知识补充进去。他们的精神活力开始减退,他们继续成长的能力开始枯槁,一个得到充分发展的人出现了,但他是一个精力全部耗尽的人。他安定了下来,结了婚,屈从于呆板的生活模式,一旦他确定陷入了这种模式,他就会把自己紧闭在有局限性的职位中,他能够充分地履行他的工作职责,但最多也就是这样了。

在我读这本书之前,以为别人的评论和介绍就是全部了,我阅读了所有的网上摘句,可几乎没有一句和我自己的摘句相同。别人告诉你的,那都是别人的,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用你自己的心去思考,这才是跳出群体思维的唯一方式。

这只是我的思考,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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