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碳》
初冬的周末,凌晨时分,寒风料峭,白霜铺地,裸露的双手有点冷。我妈赶缝的棉衣已经上身,刚进入冬天,穿的又厚,并不觉的冷。那时的衣服脱了薄的,就穿厚的,厚此薄彼。不像现在人,有那么多薄厚层次区分的衣物。
头天晚上,就安排好了去矿上拉碳的事。我最远只去过县城,矿上在哪里,稀里糊涂,没有一点概念。好奇心驱使,早上起的很早。
故事发生在公元一九六九年的初冬。
第一段路,从英山塬到夏阳村,一路下坡。我爸拉着架子车,我坐在车厢里,颠颠簸簸的,一幕娜娜的功夫,到了夏阳。第二段路。从夏阳村到姚庄坡底,平路为主,稍有上坡,路面比前边好点,接近城区,路上牛车、马车、行人渐多。环城西路遇到了一辆卡车,呼啸而过,尘土夹杂着汽油味,别有洞天,我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几口,想要留住这味道。我跟在架子车后,遇到上坡就使劲的推,我爸高兴的说,把你领上还真顶用,人小劲大,约莫个把钟头。从姚庄坡底到了矿上。第三段路全部是上坡,虽然是空车,我辆走的汗流浃背。
新鲜、新鲜,一切都是新鲜的。矿上就在姚庄村西的半山腰。在一个农家院子大小的地方,路是黑的,地面是黑的,连靠边的一个烂房子,都是黑的。
房子不大,没有门窗,中间用石块垒起的炉子,火焰半尺有余,一只黑铁壶架在炉子上,吱吱的冒着白烟,围着炉子一圈,四五个男人不知在说着什么。我爸着急忙慌的和人家谈论买煤的事。
我独自一人,跑到离房子十数八步的矿井口。说是矿井,不如说是老鼠洞。只见一个光脑袋头上缠着一盏油灯的人,浑身黝黑,爬着从洞中拉着一小车煤钻了出来,没有穿衣服,只在隐私部位,绑了一点肮脏的遮挡,头上 、身上冒着漆黑的汗水,用一个竹片上下左右的刮一遍,每刮一次,都重重的摔在地上。
个把钟头,我们的架子车已经装满了煤,进入返程。我爸架着车辕,我随其后,下陡坡时,踩在车尾,增加摩擦力。上坡时咬紧牙关往上推,步步艰难。进入连续上坡阶段,我妈早就牵着牛在等候,套上牛,轻松了许多。赶回到家,天已经黑了。饥不择食,平时不爱吃的食物,吃的津津有味。
多年后。回想那次拉碳的经历。其实路真不远,但那时的路面很遭,大部份都是土路,坑洼不平,车轮时常陷进下雨刷的沟坎中,费很大功夫才能拉出来,平路尚且如此,更况上坡,空车也能累死人。
最让我一生难忘的是,挖煤人的艰辛,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用生命换生活,其场景在我八岁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难以忘怀。后来,才听说这是村上的一个小煤矿,在经济极度落后的年代,也是一项不错的营生。
那个年代,没有不苦的,只有你不可想象的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