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它是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溜进你的思想,你的身体里的。它来得隐秘,来得微妙,很有点“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恬然。

   我一向喜欢浑厚、壮观、气势磅礴的东西,诸如天空、星辰、大地、海洋、山峦、森林、草原,诸如历史、远古、两河流域、埃及金字塔、长城,诸如《浮士德》、《莎士比亚全集》、《战争与和平》、《十三经注疏》、《百库全书》,诸如奥林匹斯山巅诸神、奥德修斯、亚历山大、秦始皇、海明威、尼采等等,无论自然还是人文,都携着势不可挡的冲击力,激荡思想,撞击灵魂,催人不得不波澜壮阔起来。

   近年来,这种豪气中,却渐渐融入一种阴柔之气,变得多愁善感,变得婉约细腻。难道时间的风能吹老双鬓,也能吹老情怀?难道岁月的雨能润泽干涸,也能打湿灵魂?

   从宏观到微观,我的视线,渐渐从高山大海等沧桑、壮阔的东西上掠过,转向另一个维度,落在那些纤细、柔弱和鲜活的事物上,澎湃的胸怀也被细腻的情感所取代,变得精致起来。

   其实,世界本来就是细腻的。只是我们一向跋山涉水,高歌猛进,向思想的高峰攀登,忽略了身边一草一木,一鸟一虫同样寄予了生命的情愫和意义。

   二

   十多年前,曾有过一段莳弄花草的经历。

   那是别人莳养的一株幸福树,大约高一米五六左右。放在窗台前,枝叶茂盛,绿意盎然,给那间素朴的办公室添了些生气。

   我从未养过花草,对于植物知识十分匮乏,属于“五谷不分”的那种,就连关于草本和木本的区别,也是成年之后偶尔才知晓的。反正闲着无事,每天读书闲暇之时,就会找点事情做,诸如给这株幸福树浇浇水。

   常常一边浇水,一边疑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叫它幸福树。因为从它身上看不到任何关于“幸福”的表述。于是就去查了一下资料,才知道其实它的学名叫菜豆树,紫葳科菜豆树属植物,是一种比较好养的观叶型植物。那些专业养花的人,为了推广销售,迎合购买者心理,就起了这么个似乎“吉祥”的名字。说心里话,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总觉得这植物与幸福似乎风马牛不相及,过于牵强附会,有种媚俗的嫌疑。这可能与那时我正处于人生乖蹇之时,心境沉郁有关。其实,菜豆树还有个名字很美,叫“接骨凉伞”,我倒觉得这个称呼很艺术,也很形象。看那花盆中的植物,茎干笔挺直立,犹如骨骼,几簇叶片在茎干顶端馥郁而出,形若伞状,上下造型组合在一起,错落有致,别有情趣,既有风骨,亦不乏喜意,似乎更具神韵妙义。

   每天浇浇水,然后拎着喷水壶俯下身观察,从那笔直的茎干根部开始向上看,领略一种生命向上的峥嵘,又从顶端一片伞状的浓绿中体味生命的繁茂,也总是心满意足。

   前不久一次回故乡,在弟弟家里陡然看到一片绿意。原来也是几株幸福树。只是还没有长大,只有半米高,而且是根须浸在水中养育的。便一边喝酒,一边和弟弟聊了几句幸福树。弟弟见我有喜欢之意,就一摆手说,你喜欢就带回去养吧。又指着窗台上一盆植物说,那个你也一起带走。那是一个不大的白色陶瓷罐,罐身绘有鲤鱼戏莲的图案,里面栽种着一株灵芝,肥厚的圆形叶片在午后阳光中泛出幽深的光泽。

   现在,幸福树和灵芝就与我一起生活在可以看见海的居室里,看来,它们还算适应这里的气候与环境。幸福树一共九株,有一株在回来的路上可能受了风,回来之后就慢慢枯萎了,叶片枯黄,上端的茎干已腐烂,我剪去那部分,依然把它放在水里,希望它能够再生。可这无济于事,它还是逐渐腐烂干瘪,我只好放弃。其实,这也是我不愿养花草的一个原因。毕竟,它们的生命力有限,无法与人类同样适应迁徙和各种复杂环境。这种夭折,是不公允的。生命总是处于磨难之中,也总是脆弱的。

   尽管那八株幸福树只有大拇指那么粗细,抵不上古木参天的森林,但却给我的居室带来足够的绿意。我把它放置在客厅的一侧,旁边就是高高的书架和写字台。这样,我就可以在写作疲惫时随时扭过身来注视它,从那伞状的葱茏中读到温馨和湿润,让眼眸小憩一下。它的每一株茎干从根茎处开始,外表就包裹着一圈圈拔节升高的痕迹,道道凸起的年轮,记载着幼苗成长的生命里程,一圈一圈向高攀升,步履坚定而笃实。一次拔节,就是一次生命的跃动,一次青春的呼啸。从稚嫩向成熟进发,根部的绿色逐渐变得深沉、凝重,以一种笃定的坚实支撑着越来越青翠的茎干,使生命始终以一种年轻的姿态蓬勃向上。远远看去,那层层叠加的印痕,更像一条长长的天梯,由下至上,笔直地指向天空,似乎刺破青天就是它的理想和信仰。

   茎干的顶端是一簇葱翠的叶片,密而不乱,繁而不杂,十多片两头尖中间圆的叶子簇拥在一起,看似横生旁逸,却枚枚都是叶尖向上,那种努力伸长脖颈争先恐后的样子,让我觉得,就在我注视的一瞬间,它也在奋力成长,骨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那株灵芝颇为健康,褐红色的叶面泛出瓷一般光泽。由于它不喜欢强烈阳光的照射,放在幸福树对面一个落地的博古架上,木纹幽深的檀色与它沉静的褐色倒是颇为契合。相比生机勃勃的幸福树,它显得宁静而淡定,默默兀立于那个白罐之中。它的成长你是看不见的,我常常会捧起瓷罐,高高地举在眼前,用放大镜端详一层层涟漪般荡开的叶轮,寻觅它生命的足迹步痕,感受一种沉默地推进,凝重地绽开。在日光柔和的时候,我再把它移到窗台前。它有极强的耐旱能力,不宜水分过多,所以每天我只是用喷壶为它制造短暂的雨雾朦胧的时光,让它犹如生活在静谧而温润山间。

   一个奔放,一个贞静,一个如热烈少年,青春迸发,难以止遏;一个若沉静少女,羞赧含蓄,满腹心事。让这间十七楼的居室充溢生命的旋律和气息,也让我沧桑而龟裂的思想,得到另一番浸淫和滋润。

   三

   我喜欢鸟儿,因为它的灵气。

   我并无养鸟的经历,以及养鸟应该有的细腻的性情,我的粗糙和粗犷,无法构建对鸟细致入微的爱怜和体贴。所以,相对而言,我更愿意养犬,而且是大型犬。

   曾一度养过一只秋田犬,有着一双狐狸般妩媚的眸子,它常常会站起来,前爪伏在我的肩膀上,以近乎与我同等的高度和我说话。这种在一个层次上平等交流的情境,让我觉得公平而坦诚,我们可以互相对视,甚至互相批评,不管谁错了,都会心悦诚服地接受对方的指责。更多的时候,是我迁就了它,不再责怪它总是悄悄摆脱我的视线,兀自去玩耍。不断地搬迁,我们只好分离了。它被朋友牵走的那天,我站在楼头看着,转弯时,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用那黑黑的眸子寻我,我心一痛躲开了它的视线。直到现在,还记得那双寻觅的眸子,心里隐隐疼痛。

   搬离故乡前,故居卖掉了,我就住到姐姐家闲置的一处房子里,那是一处较为偏远的小区,四楼的窗扇下,有一座幼儿园,白天可以听到儿童快乐的游戏声和读书声,傍晚,楼左侧的小区文化娱乐广场,就会传来跳广场舞的音乐声,东面不远处,便是幽静的山林。

   “啾啾啾”的声音在一个清晨响起,把我从睡眠中唤醒。我揉揉眼睛,朝声音方向看去。窗台上,一只灰色的雀儿上下跳着,似乎非要把我拽起来不可。我就起身隔着玻璃看它,它似乎毫不胆怯,并没有飞走,倒是也隔着玻璃看我。它很小,一身灰色的羽毛,头部颜色略深,黑黑的眼睛格外灵气。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与一个如此弱小的生命对眸,让我欣喜,也惊诧。不由得慨叹大自然造物鬼斧神工,它那不停摆动的小小的脑袋里,居然也活跃着思想,跳跃着灵感,甚至还流露出对人类探究和亲近的情感。虽然那丝情感格外纤细,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倾诉与沟通的渴望,这可以从它眼眸中闪烁的光泽读得出来。

   我不懂它的意思,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接待这位热情的不速之客。它在窗前逗留一会儿,便一抖翅膀飞走了。我盯着它飞离的方向,见它落在幼儿园后院一棵大树茂密的树叶间,不见了踪影。心中不免有些懊丧,毕竟,我怠慢了它。白天,我去粮油店购物,一眼瞥见黄澄澄的小米,心里豁然开朗。那小小鸟儿估计是饿了,才会飞到窗台上,把我从梦中衔出来。我要称一把小米,女老板问我何用。我如实说喂窗外的小鸟,老板笑了,由我抓了一把回来。我猜,她一定是笑我童心未泯。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捻起一些小米撒在窗台上,想了想,又用一个塑料食品盒盛满水放在小米旁。心想,吃喝都有了,这小鸟儿可以受用了。然后,我就坐在电脑前开始写作。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想起这档事,凑到窗前看时,不由得咧嘴笑了。那小米儿颗粒不见,被鸟儿啄个干干净净。不过,也觉得蹊跷,那鸟儿可够隐秘的,我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之后,每天清晨,我都要捻些小米撒在窗台上,然后吹几声口哨,那是一种招呼,也是一种问候。

   我的哨音之后,开始只是那只小鸟,后来变成两三只,再后来,每天早晨都有大约十几只鸟儿在我的窗台前飞飞落落,窗外装有金属栏杆,它们就在栏杆和窗台之间跳来跳去,有米就啄,没米就玩。有时,也会在窗台和那棵大树之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好生热闹。我猜,它们应该是一个雀儿家族。

   我又快活地买了些小米回来,为自己能够给一个生命家族的旺盛带来襄助而愉悦,也为自己能够在鸟鸣声中读书写作而感到充实和幸福。

   尽管它们每天按时来啄食,但对我还是颇存戒备,只要我一靠近窗扇,它们就呼啦一下子抖起翅膀飞了。不过,它们都没飞远。我猜一定都藏在树荫里,眨巴着小眼睛盯着这扇窗户呢,因为,我一旦离开窗扇片刻,它们就会陆续飞回来,一批一批的,一只、两只、三只……一会儿,窗台上又满是鸟儿的影子了。有时,也有胆大的,并不飞走,而是跳到栏杆上,来回扭着小脑袋看我,仿佛是在测试我的善恶,更好像懂得了我的善意。

   看着它们那疑惑而又忐忑的眼睛,我便有些激动,也有些忐忑,仿佛我已经悄然走近了它们的世界,能近距离地接近另一种野生的生命,把两种不同的生活嵌联起来,这不能不令人惊喜!

   是的,其实,我无法走进它们的世界,永远也走不进。不是因为它们的世界太小,而在于生命的界限。然而,在自然界里,每一种生命的世界是独立的,也是相通的。任何两个生命物种之间,都有一条通道,一架栈桥,本能、情感、心灵可以彼此来往,畅通无阻。所以,我投食给它们,不是出于怜悯、同情,而是因为孤独。我渴望通过这种方式在另一种生命身上实现善意,获得理解和友谊。

   一个月后,我搬走了。那晚,我打理完行李,把最后那些黄澄澄的小米倾倒在窗台上,又用指尖把它们均匀一下,之后,对着月亮、对着那棵大树吹了长长的一声口哨,然后关严了窗扇。

   四

   唐朝的夏季,白居易在野外游览,路过一片池塘,见鱼儿如自己一样悠闲游弋,心生喜悦,正想要给它们喂食,又看见一些少年在池塘边兴奋地钓鱼,便感慨万端地吟道:“绕池闲步看鱼游,正值儿童弄钓舟。一种爱鱼心各异,我来施食尔垂钩。”

   坐在另一座城市新居的窗前,吟咏此诗,反复品味后两句,觉得其意无穷。我们都爱这个世界,爱所有的生命。然而,爱的方式却迥然不同。少年爱鱼必欲取之,老人爱鱼自来施食,这恰恰表明从少壮到老年的心境迁移变化,是一个从索取到回馈的过程。一旦老了,想的是返还给这个世界些什么。哪怕没有什么物质可以归还的,至少,还有点滴的善良,以及对生命更为深挚的爱。当然,移情于花鸟并不意味着人生格局的缩小,思想的萎缩,只是思想驰骋的领域发生了变化而已。这很有点形而上的意味,如同从儒家的“不可为之而为之”的入世精神,向道家“无为无不为”的出世思想的过渡。某种意义上说,倒是一种格局的放大。

   把生命的视角从弘大转为细腻,其实,就是一个寻觅回馈路径的过程。如同一只飞了一生的鸟儿,见识了天高云淡,湖光山色,老了,还是要落在树上,敛起不再适宜飞翔的翅羽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4,761评论 5 460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1,953评论 2 37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1,998评论 0 320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248评论 1 26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1,130评论 4 35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6,145评论 1 27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6,550评论 3 38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5,236评论 0 25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9,510评论 1 291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4,601评论 2 310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6,376评论 1 326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247评论 3 31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7,613评论 3 299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8,911评论 0 17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191评论 1 25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1,532评论 2 342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0,739评论 2 335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一 老,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它是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溜进你的思想,你的身体里的。它来得隐秘,来得微妙,很有点“随风潜...
    沙漠孤月阅读 10,220评论 129 523
  • 多年以后,当我和我的堂兄弟们都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我们仍然能够清晰回顾起祖父加西亚波特罗的那段先为人耻笑和诟病,而后...
    百签阅读 1,294评论 16 42
  • 麻雀、啄木鸟、小燕子 是我在梦中,还是你在我的梦中? 蓝天有着无边无际的深邃与透明,鸟生下来,就是为了奔赴蓝天的。...
    思考者阅读 1,257评论 5 58
  • 父亲送我一对珍珠鸟,我从没有养过鸟的经历,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两鲜活的小生命。卖鸟的人说这鸟最省心,只需要饲养小米就好...
    青木秀竹阅读 17,219评论 3 17
  • 珊珊决定还是要去南方过冬。她刚摔了翅膀的时候,有人说,“我估计你在九月份的时候好不了,不过如果你在十月份的时候好了...
    我三观超正的_贺霖阅读 999评论 8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