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镇上吃到的炒米糖,还真是小时候的味道
难得回趟老家,早晨起来后,突然很想吃镇上老街那家的馄饨,就喊了外甥陪我去。
小时候的印象中,镇子上有条老街,相当于集市中心。
晨曦中,青砖铺成的街道在水渍的沁润里,泛着银色的光。
街道两旁,青砖小瓦粉黛墙的房子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的商户,早早就打开门,顺着屋檐口摆开五颜六色各种货物。有些还算不上是商品,手工制作的很多,有些还很粗糙,但那时候物资匮乏,能有钱买到的,就都是宝贝了。
每天清晨大约五点钟的光景,街面上就行人不断,挑担卖菜的,敲锣卖糖的往来不息,偶尔有拉粪车经过,总听得连声喊:“借光借光,让让啊”,这边喊声才下去,那边打烧饼煎油条的喊声又起了:“撒芝麻的烧饼,刚出炉、热乎乎,甜的咸的都有啊”,“新菜油炸的老油条,入口香脆呐……
只要是吃的,就一定有人喜欢,比如下面这个,是在制作春卷皮;别看这不过是“斗室”一样的空间,却是一种智慧:路边的灰尘不会沾染到食物上;还有那熟食,更是围购者争先恐后——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还夹杂着小孩子刚起床时的哭叫声挨骂声:“教你个小东西尿床,晚上不给你喝汤了……”啪啪啪,打屁股的声音传出来,给老街更增添几分生活的情趣——谁的小时候还没挨打过屁股呢!
如今,老街还在,样子有些变了。
匆匆而过的,除了原住民,还有一些看客,比如我,没有为老街的发展贡献过力气,其实是没资格对老街说三道四,只是过来吃一碗馄饨而已。
老街上,干的稀的,总之好吃的食物有很多,记得小时候吃到最好吃的不是金刚提子,那个太干,吃一口没水喝,很容易噎着;肉包子才是可口的食物,既能捧在手上边走边吃,还不会口干。
记得有一次父亲带我到镇上去,那天他卖了一担小麦,手头有点钱了,看我从人家包子铺跟前经过时,总是腿发软,在走过三家包子铺之后,他好像是发了狠,一下子买了四只大肉包子,全部给我吃;我呢,当时也不知道和父亲客气谦让一下,就直接将四只大肉包子全部吞进肚子里。
这事至今想起来是有些脸红的,那时我已经九岁,按理说应该懂事,应该给父亲分一半的,可是我没有,人在饥饿的时候,是不懂得礼义廉耻的,那以后我就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家伙了。
吃完包子,走过镇上当年属于“城郊分野”的楼东山大桥,有一家吃稀的:下面条的铺子,父亲带着我走了进去,开始父亲只买了一碗,是鱼汤面;后来看我眼巴巴的,就有多买了一碗。
顺便说一句,我的老家在“鱼米之乡”兴化戴窑镇。水乡鱼多,拿来熬汤下面条不稀奇,那时候镇子上下面条的一律是鱼汤打底下面条,不像现在,一听说哪里有个专下鱼汤面的,那倒成了大卖点。
许是先前狼吞虎咽下肚四只大肉包子的缘故,接着吃鱼汤面,滋味感就不是那么强烈,这也是我到了老家镇子上,基本不提吃鱼汤面,专挑清汤馄饨吃的原因吧。
外甥陪着我走了不远,就在老街上吃到了据说是老字号的馄饨。实话实说,一碗馄饨足以填饱现在的肚子,但是那味道感觉有些平淡。于是就让外甥回去忙自己的事,我一个人到镇子上再去转转。
如果你细看这张照片片,或许还能理解我所说的“馄饨味道淡外之意”——这哪里还有一点青砖小瓦粉黛墙的样貌啊!
漫无目的地瞎逛,走了不少路依然不觉着累。眼前不远处就是楼东山大桥,正要上去走走,猛听得“轰,噗嗤……”,心中有点小激动,哪怕脑袋被门挤过一回也能判断出,那分明是炸炒米的声音。
在楼东山大桥西侧,集镇新街面的南边上,一位满脸黑炭的老人正在收拾刚“嘭”出来的炒米。接下来就好玩了,他不是将炒米收起递给购买人,而是倒入一只铁皮桶里搅和。
桶口冒着热气,桶内炒米由白转黄,哎呀,这是在制作炒米糖……这是老俩口的营生。
由于经济社会发展带来的客观变化,在如今的农村,老人们其实也不是愁吃不饱、穿不暖,他们只是囿于文化水平偏低,随着劳动能力下降,身体健康大不如前,走出家门的机会有限,当他们从家庭主力变成了和儿童一样的“留守者”,不是儿女的牵挂就是“心灵的负累”,生活孤独也就成了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
像我眼前看到这对老夫妻,还能走出来做炒米糖,实在是一种幸运。正如他们自己所说,“待在家里没事做也难过,出来弄着玩玩”,一边挣点小钱,一边当做运动,这样的生活状态或许最适合他们,什么提高生活质量水平之类溢美之词,对他们而言其实还不如一块炒米糖的制作过程来得快乐、满足。
当时购买老人炒米糖的大姐看望一边拍照一边感叹,可能是受到了感染,于是把带着热气的炒米糖分给现场几个围观者吃。
我吃到一块炒米糖,那香气、甜味……吃完了我才腾出嘴来说:正好吃,很像小时候吃到炒米糖的那个味道。
只不过,当我回城再想起,那炒米糖的味道已是可遇不可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