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又名“白头草”,花开头白。
故事就要从一个四月天说起,当然这不可能是什么正经故事,所以说是事故也可以。
正是四月天气,春风和煦,故事的首发地在一片山坡,一片如村上春树所描述的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山坡上有春天的熊抱着绿子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整天。
熊累了,趴着,浑身像天鹅绒的毛上沾满了三叶草,蒙上一层绿绿的颜色,好像它才应该被叫作“绿子”。绿子趴在软绵绵的熊背上,半张脸都陷在熊毛里。
夕阳底下,山坡顶上,绿子试着从大片的三叶草中找一片四叶的,可是没有找到,倒是她顺着熊那湿漉漉的鼻尖看过去,看到了一株蒲公英。
绿子费劲地探出手去够那棵蒲公英。晚风轻轻,蒲公英荡了下脑袋,身子一歪,躲开了。当然下一秒钟它就被熊掐在了手里,嗯,或者说爪子里。睁大了圆鼓鼓的眼睛盯着它的花球。
“这个叫‘白头草’。”绿子说,她伸手去拿蒲公英,但是熊没有给她。
“咝——”熊吸进一大口气,腮帮子鼓了起来。
绿子一下子探出手去想要捂住熊那尖尖的嘴。但是熊的身上确实太软了,绿子一用力,好像又往熊毛里陷了一些。
“呼——”熊吹出一大口气,把蒲公英伞一样的白色种子吹走了大半,像炊烟飘出烟囱散在血色的天幕中,往夕阳的那个方向去了。
绿子懊丧地咕哝了一声,好像很用力,却又不怎么用力地往熊那圆圆的耳朵上拧了一下。
熊说:“现在它变成‘秃头草’了。”
绿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痛了肚子。她弓起腰窝在熊背上。
“绿子。”熊叫了绿子一声,把秃了一半的蒲公英朝脑后递给了她。
“咝——”绿子接过蒲公英,像熊那样吸进一大口气,但涨红了脸腮帮子也没有熊那么鼓。
“呼——”绿子吹出一大口气,对着蒲公英剩下的那些种子又是一吹,那可怜的花托上便只剩下一两个坚决不肯离开妈妈的顽固派了。
“现在才叫‘秃头草’。”绿子和熊一起笑了起来。
熊笑得整个身子都在颤,绿子就伏在它身上,怎么也没有被抖下去。然后绿子换了个姿势,抻开手脚,脸朝着天空躺在熊背上,划船一样摆弄着手脚,撩过熊那天鹅绒一样的毛。
太阳下了山,熊把绿子送到了家门口。绿子把手里那个还没扔掉的蒲公英花茎别到熊的耳朵上,和熊一起在门口坐了下来。
门边上的路灯燃着淡黄的光,打在一人一熊的头顶。远远的夜空是圈了一层晕的月亮。
绿子问熊:“那些被吹走的蒲公英种子会飞到什么地方啊?”
熊说:“大部分种子飞不了多远吧,会落到长满三叶草的山坡上。再过一两个月,山坡就会成为长满三叶草和蒲公英的山坡了。”
“意思就还是有些种子会飞得很远咯?”
“对啊。其中会有一颗种子飞得最远。”
“远到什么程度呢?”
“会飞过山,再飞过山那边的海,再飞过海那边的山,再飞过山那边的海……”
绿子“咯咯咯”地笑了一阵,问说“那它最后会落到什么地方呢?”
“不知道呀,可能绕地球一圈又飞回来了吧。”
“那飞出去还有啥意义?”
“唔……至少飞出去了嘛。它落回山坡的时候就可以跟三叶草和别的蒲公英吹牛说自己飞过了山河大海,见过了人山人海。”
“那要是没有飞回来随便就落在地球上什么地方了呢?”
“它会落到从来没有见过的,可能长满四叶草的山坡上,或者一片荒芜的山坡上,你觉得落到哪个山坡上更好一些它就落到那个山坡上。”
绿子想了一想,“就落到一片荒芜的山坡上吧。要是落到长满四叶草的山坡上,它可能会以为自己回家了,可偏偏又不是回家。还是一片荒芜比较好。”
“荒芜上没有别的东西吗?”
“有一群蚂蚁好了。蚂蚁会吃蒲公英的种子吗?”
“会的吧。不过不要让它被蚂蚁吃掉吧?它毕竟是飞过山河大海,见过人山人海的蒲公英。”
“真了不起!”
“是了不起!蚂蚁们发现这颗蒲公英种子之后会想把它拖回窝里吃掉,然后它就会告诉蚂蚁们它飞过了山河大海,见过人山人海,蚂蚁们不能吃它。”
“哦?蚂蚁会不会说点儿什么啊?”
“我想一想……”熊说完皱起了眉头,尖尖的熊指间在下巴底下像模像样地抓了起来。
“蚂蚁什么都不会跟它说,因为它们要工作。其中一只胆大的蚂蚁还是咬了种子一口,但马上吐掉了,它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外来口味。
“蒲公英种子疼出了眼泪,发现山河大海和人山人海都不能让自己避免被咬,倒是自己的味道发挥了作用。它想要飞走,但是怎么也抓不住风,因为那只蚂蚁刚好把它的翅膀咬缺了一块。它很快就泡在了自己的眼泪里,哭啊哭,哭到累,哭到睡着。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月光一照,睡着的蒲公英就会梦见自己生根发芽,长出了绿叶子。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它发现自己被眼泪润过后真的开始生根了,只是还没有长绿叶子。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种子依然抓不住风,也没有一阵风能够腾出手来捎带它一把。它的根却越来越长,扎进了土里。这下子就算是腾出了手的风也没办法拽动它了。
“它生长着,没过多久便开花了,长成了新的‘白头草’。”
“它的种子也会飞很远吗?”绿子问熊。
“我不知道,”熊说,“蚂蚁不能把它的种子吹得很远吧。我感觉那荒芜会变成一片满是蒲公英的山坡。”
“那我们可以去打滚吗?”
“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就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