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的身是一条孤舟，在爱与死的河流穿越飘摇乱世。”
谭维维温淳的声音将歌词唱到这里，柳洛黎抛下了手中的忙碌，抬起头探向窗外的夜色。倔强的霓虹灯在燃烧着都市的欲望，深海般的天空下闪烁着生命的激情，车水马龙在向人民宣告外面的喧嚣还没有停歇，精彩的生活从此刻才刚刚开始。 一首老歌一个故事，勾起人儿对于过往的渴望。 难得网易云能够推荐到这首歌，柳洛黎会心一笑，心中五味杂成。
沉香君看着照片，恍然间发现时间竟已过去了那么久。记忆似陈酒一般地在大脑内发酵，空气中似是有白色的蝴蝶飞舞。
霎时间，天昏地暗。
命运的年轮开始转动，搭载着时光的列车，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柳洛黎在新生会展里一边听着谭维维的《锦灰》一边用目光扫过一部部学校前辈们的作品。
唉，果然是鱼目混珠。作为一个小文青，她在心里不由得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于会展的失望。
不过……这一幅画另当别论。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停在了《柳如是》的面前。
“嗯……白纱衣红唇黑发，倒是个美人，”自言自语的毛病她早已习惯，旁人觉得奇怪，她却乐在其中，“可是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一个陌生的拍肩让沉思的柳洛黎吓得抖了一下，她转过头去，发现一个男生满面春风地站在她面前，她下意识地摘下了耳机。
“对这幅画有什么看法么？”男生对她问到。
还没回过神的她结巴地回答到：“没......没什么看法。”
男生没被她简洁的回答给击退，而是反问到：“那你为什么在这里站那么久？”
他怎么知道，来者何人！短短几秒，柳洛黎内心的情感世界可谓丰富，在意识到敷衍别人实在属于不厚道的行为以后，柳洛黎认真说出了她的看法。
一番交谈以后，她才知道，原来眼前的这个男生是学校大三的学长，叫做沉香君。
作为《柳如是》的画师，他十分器重这幅花了自己将近两年课余时间的画作。原本看似突兀的询问在一番解释后反倒显得自然而然了。
两人互留了方式，柳洛黎离开时，沉香君说，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希望以后能够再见你！
这句话在不善交际和维持关系的柳洛黎看来不过是泛泛之谈，只一面之缘，从何开始说以后？
02
柳洛黎在7-11便利店里买了个焦糖布丁，顺带蹭个座位。开春了，天气仍然没有回暖的趋势，天气预报还是万古不变的难以猜测老天的脾气。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柳洛黎将面前的布丁消灭掉的激情，她一边用勺子将美味送入嘴中一边给要好的小学同学发微信：“好久没见你啦，下次放假回来见个面啊。”
那头说：“没问题。最近过的好吗？”
过的好么？每天都过的一样，情绪没有起伏，这算是好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洛黎开始对大学生活有些失望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自欺欺人地回复到：“还好。”
在微信列表里躺尸了很久的好友突然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柳洛黎点开，发现对方的备注是“沉香君”，内容是：布丁好吃么？
柳洛黎心里一惊，抬起头来，发现沉香君正站在不远处微笑。该怎么说呢？看见他，柳洛黎很清楚自己是不排斥的，尽管只见过一面。他的微笑像是春天里的一缕温和的风，吹入了柳洛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她单调的生活出现一点色彩。他走过来坐下和她聊着天，好像他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不知什么时候，阳光总算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刚刚好撒在了他的身上，看见他，柳洛黎心里浮现出一个词语：万物生长。
他左眼下的泪痣格外抢眼，以至于柳洛黎过目难忘。十七岁这年，柳洛黎作为A大的新生，带着好奇去了学校的会展，遇见了沉香君。老话总说读书读的早，嫁人嫁的好。同班同学里，她是最小的一个。遇见柳洛黎那年，沉香君二十一岁，已经是个快要毕业的大学生了，身边却依然没有佳人相伴。
之后有人问柳洛黎到底是怎么和沉香君认识的，柳洛黎总是笑笑，却也说不出个名堂，似乎冥冥之中命运早已安排好让他们相见。
沉香君是A大电气工程系里的佼佼者，优异的理工成绩让人很难相信那副画是由他创作。他和柳洛黎说：“我读理科确实是有些不合适，可是我不想让家里人失望，所以才乖乖听话读了理科，但是我也不想放弃爱好，所以一直默默坚持画了几年。”
“为什么不去辅导班学画画，那样岂不是学的更好？”柳洛黎问到。
“后天培养固然重要，但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关键还是看自己吧，别人再怎么教我，我学不进去也没用啊。”
柳洛黎点头言是到：“也对，那样的话，你就不是现在的你了。”
“那样我也不会遇到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沉香君含情脉脉，言语中的温柔让空气充斥着丝丝甜蜜。
柳洛黎又问到：“电气工程是来干什么的，修电脑搬煤气罐的么？”
沉香君略有些诧异，几秒后反应过来便迎合着说：“没错，就是那种收破烂，爬电线杆，收水费煤气费的那种。”
柳洛黎乐呵呵地说：“原来是综合型人才，不愧是未来的希望！”
“这都被你发现了，我每天除了做这些，还要去工地上打工，一个小时十块砖头，不小心砸在地上，还要扣工资！”沉香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让柳洛黎对全然忘记了生活的无趣。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却是万里挑一。
“那，砖摔坏了吗？”柳洛黎假装自己融入了他的胡说世界之中。
“坏了。”沉香君用奥斯卡影帝级别的演技说出来的时候，一股孩子气。
“那你，赔了多少给老板？”柳洛黎继续笑着追问到。
“整个人都赔进去了。”
“那这砖的价格，还比较便宜，幸亏你搬的不是金砖，不然怕是回不来啦！”
说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爆笑不以。
朝夕相处能够做到的，都是了解；而心动能够做到的，是在一瞬间对眼。涉世尚浅的柳洛黎，多想此刻时间停格，不为远方，只为现在。
03
年龄差在柳洛黎和沉香君这里，似乎并非交往的障碍。古往今来，佳人伴才子。二十三岁的柳如是，在自己尚好的年华里，嫁给了年过半百的钱谦益，不是因为名声，也不是因为富裕，而是因为心灵的契合，让两个孤独的灵魂找到了彼此的皈依。
关于沉香君，关于别人对他的评价，作为初来乍到的新人，柳洛黎只略知一二。尽管旁人对他早有听闻，可柳洛黎是个不八卦不花痴的资深宅女，如果不是遇见了沉香君，她每天生活必然是两点一线，与同学们的关系都停留在“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层面上。
柳洛黎和沉香君一起走在路上十分惹眼，同系一个不怎么结交的同学看到了柳洛黎竟主动上前和她打招呼。这是拜谁所赐大家都心知肚明。互相叨完问候以后，柳洛黎说：“沉香君，我们走吧。”
同学一听，忙说“等一下”，脸上洋溢着无法掩藏的激动和诧异。柳洛黎和沉香君不解地看着她，还未问及意图，那人却先开口到。：“你真的是那个画画的沉香君？”
沉香君站在原地微笑到说：“嗯，我就是个画画的。”
说完，沉香君把手搭在了柳洛黎的肩膀上，示意离开。几年以后的柳洛黎，望着那片硕大的天空，十分想念那时的温柔，却怎么也找不到。
“你觉得刚刚那个女生，怎么样？”柳洛黎一边走一边问沉香君到。
沉香君丝毫没有犹豫的回答到：“什么怎么样？”
“感觉呀，人家可是我们系花呐，人称小冰冰，你不可能没看见吧。”
“还不如你呢。”
柳洛黎表面上笑了笑，心里却有一点点的难过。那个女生是系里的系花孟晓，满脸的胶原蛋白，身材比例绝佳，追求者甚多，可是她却没一个看的上。别人可以百里挑一，而自己，只有沉香君。柳洛黎的第六感告诉她，孟晓看沉香君的眼神，绝不只是惊讶那么简单。
患得患失的感觉如同一瓶被打翻的墨汁，慢慢弥漫在了柳洛黎的心里。
一路上，沉香君滔滔不绝，而柳洛黎闷声不响。
“怎么不说话了，我刚刚跟你说的你听到了么？”沉香君拍了拍柳洛黎的肩膀，将柳洛黎拉出了自己的小世界。
“你刚刚说了什么？”柳洛黎的声音里带着些迷茫。
“我说，A城的梨花快开了，有空我们一起去看梨花吧。”沉香君斗志昂扬地说到，不难看出，他对梨花情有独钟。
几年后的沉香君，对于梨花的理解，根本不会像现在这么浅薄。现在的他，喜欢那白淡朴素的梨花，仅仅是因为柳洛黎喜欢。这些柳洛黎都不知道，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仍然不知道，当初沉香君说出去看梨花的意思。她更不会知道，沉香君再见梨花时的感伤。
04
去看梨花的时候是三月份，柳洛黎穿了一件白色的薄毛衣，配上她那微卷的头发，别具风味。看梨花的人很多，还好他们去的早，还有独自拍照的空间。柳洛黎说，沉香君你给我拍照吧。
沉香君很听话地拿起他快变成古董的拍立得，给梨花树下的柳洛黎拍下了照片。其实拍照就是那么几秒钟的事情，沉香君却花了一分多钟。他看着与梨花融为一体的柳洛黎，超凡脱俗。并不是因为柳洛黎的容貌倾国倾城，而是因为她气质实在独特。
风吹过，梨花树嗖嗖摇曳，落地的，没落地的白色花瓣漫天飞舞，柳洛黎披肩的头发也在风中微微摇摆，一时间，人景合一，柳洛黎成了沉香君眼中最美的风景。
谁说美景只能远在天边，咫尺之间，未必没有最美的景色。
柳洛黎总是嚷嚷着要看照片，沉香君说，要看可以，照片不能拿走。
为什么？柳洛黎不解地望着沉香君。
“以后我见不到你的时候，就只有看看照片来缓解我的相思愁了。”说这句话时，沉香君在心里暗暗说到：以后你就做我的夫人吧，每年我都给你拍照。
送柳洛黎回寝室以后，沉香君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了声音：“最近怎么样啦？快毕业了应该挺忙的吧？女朋友找到了吗？要是没有妈妈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沉香君一直都没有告诉妈妈他和柳洛黎的事情，两个人的感情干嘛非得要第三个女人参与进来呢？而且还是自己爱管事的妈妈。沉母一直认为，要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至少得门当户对。否则自己这十几年养的好好的儿子拱手让人岂不可惜。
柳洛黎是普通家庭的孩子。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柳洛黎心思细腻，她不会无理取闹，也不会用眼泪去挽留，比起要求别人，她更愿意选择对自己严格。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成就了她与众不同的气质。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多年以后，当她在空荡荡的大楼里加班的时候，她会有些责怪自己的原则和固执。
沉香君知道柳洛黎的性格，也知道妈妈的脾气，所以他没有向双方提起彼此。
他回复妈妈到：“我最近挺好的，没啥事我就挂电话了啊。”
说完，他果断挂掉了电话。
还没踏出校门，他的手机又一次响起。原以为会是妈妈的又一次唠叨，没想到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你是刚刚送柳洛黎到宿舍的那个人吗？柳洛黎现在情况不太好，你快把她带去医院吧......”
话还没说完，沉香君忙往回走，心里满是担心和不安。接到柳洛黎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送她到医院去。路上，孟晓半路打劫，拦着沉香君说：“干嘛干嘛，公共场所好歹注意下形象吧”
“让开。”沉香君言辞冰冷，此刻的他根本不是平时那个他了。
孟晓虽然心有不悦，但看到沉香君那么坚决，只好闪身让开。柳洛黎面色苍白地躺在沉香君的怀里，心里竟突然想起远方的父母来。
填志愿时，体质本弱的她不顾家人反对硬着头皮到了和家乡跨越了几个城市的A城来念书。纵使自己有千百万个不好，每/次生病时陪在身边的总还是和自己拌嘴的他们。就算家境并不富裕，他们也总还是用自己的力量撑起儿女的梦想。他们总会一边嘱咐多吃饭少吃零食，一边按时把生活费打到卡上。他们总会提前很久就开始问自己什么时候有空回家看看，他们其实也很害怕品尝思念的味道。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如果今天没有沉香君，那自己是什么样子呢？爸爸妈妈其实一直都很担心自己呐。柳洛黎闭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05
急诊内科室内，医生给柳洛黎开了几盒药，嘱咐她少吃冰冷的东西，多喝热水，少吹风。沉香君去拿完药回来，傻乎乎的问医生需不需要住院。医生眉头一皱，说：“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们这样动不动就住院，那医院还有位置么？女孩子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出来以后，已经十一点多钟了，寝室早已下了“禁令”，坐在医院的等候厅内，柳洛黎沉默不语。
“我看医生给你开的药，都是调养身体的，你记得按时吃。”
柳洛黎没有回复。
“都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好你。”
柳洛黎还是没有回复。
“今天我就帮你在学校附近定个临时公寓，你明天回学校吧。”
柳洛黎两眼泛起泪光，还是一言未发。
“我去外面的超市给你卖点东西吃，你就坐在医院里等我，里面暖和些。”
沉香君正准备起身，手却突然被柳洛黎抓住。
“我和你一起去。”柳洛黎终于开口到。
沉香君挽着她走向超市。暖宝宝，热水袋，姜茶......东西基本上都是沉香君在选，柳洛黎站在一旁看着他，完全没有挑选的欲望。
从超市出来，两人一起走在去公寓的路上。
“沉香君。”柳洛黎开口到。
“怎么了？”长久的沉默让沉香君感到些许紧张。
“在这里我就只有你了。”柳洛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一个身在他乡的女孩子，能不给父母添乱已经是万幸了，在外生个病看医生一个人大半夜去挂号看病都是常事。一想到未来的日子如果没有沉香君，柳洛黎就惶惶不安。
沉香君了解到柳洛黎的惶恐后，他抱住她说：“只要我在你身边，我就不会离开你，除非你不要我了。”
沉香君的安慰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柳洛黎不再多想，夜晚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黑嘛。
柳洛黎和身边的朋友们都还算合得来，除了孟晓。孟晓无时无刻的攀比和势力是柳洛黎在大学里呼吸困难的唯一原因。
柳洛黎大二那年，沉香君毕业了，就在A城找了工作，在一家国企上班。柳洛黎此时正处于人生的上升阶段，春风得意，处处受到教授们的表扬和同学们的夸赞。沉香君刚刚接手工作，不得不说，工作内容和他原本预想的有很大的出入，结交的人各种各样，他不是很能适应社会这个大熔炉。那一年，沉香君基本没有动过画笔，对于自己喜欢的画画也有所疏远。
沉香君心里有时候虽有郁闷，但想到未来，他就乌云散去。
06
“儿子，今天妈妈来见你，是想和你谈谈相亲的事情。”沉母一脸慎重。
“我暂时还不想说这个事情，您回去吧。”沉香君依然是毕业以前那个态度。
“你这人生的每一步都走好了，妈妈总该一条龙管完吧。”听儿子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沉母有些着急了。
“我假期就这么点，你让我放松放松，珍惜时间啊妈妈你知道吗，我走啦！”
“站住！”沉母这次动了真格，从小到大，沉香君还是第一次见母亲这么大发雷霆。
沉母义正言辞地对沉香君说：“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早就给你找好了相亲对象，你今天下午必须去见她一面，否则你让我以后见到人家家长怎么说话？”
想到让妈妈为难，沉香君又有些不忍心，想到当初家里困顿的时候，爸爸在外面奔波，妈妈一个人撑起了半边天，现在却因为这相亲的事情伤了她，是不是不孝顺？
“那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只是去见她一面，成不成我说了算，你不能再掺合了。”沉香君做出了自己的让步。
沉母听后喜笑颜开，说：“好，这次去给我还个人情，以后你和谁交往我都不管。”
“说话算数？”
“你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沉母丝毫掩盖不住内心的欣慰。
送走妈妈后，沉香君赶忙拨通了电话：“洛黎，今天下午我不能来见你了，我有一个约。”
“这么巧，我也是想跟你说下午我有事，来不了了。”
“那明天见吧。”
挂掉电话，沉香君想到过了今天下午，自己就能向妈妈说明自己和柳洛黎的事情了。现在的苟且，都是为了诗和远方。
下午很快就到了，但在沉香君的眼里，这个下午来的太晚了。来到之前约好的地点，沉香君迅速找到了位置，怎料，这一坐下，看见相亲对象竟是孟晓。
“怎么是你？”沉香君表现出了满脸的不屑。
“你以为是谁。”
沉香君和柳洛黎一样不喜欢这个女人，甚至有些厌恶，美丽的皮囊里，装满的满是虚伪和狡猾。他觉得，坐在这里多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沉香君做梦也不会想到，孟晓早已经勾结好柳洛黎身边的朋友们，让那些人早早地把柳洛黎带到这个地方，让柳洛黎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厌恶的人共同进餐，沉香君稍不注意，就可能触及到柳洛黎敏感的心。
还好，整顿饭下来，沉香君都是扑克脸，没给孟晓一点脸色看。孟晓虽然心有不甘，但她还是不会放弃沉香君，她要的一定要得到。
终于熬到了晚上了七点钟。沉香君看了看手表，一句招呼也没打便从孟晓的面前离开了。餐厅内，只剩下孟晓小人不得志的挫败。
来到和洛黎约好的学校门口，他又一次拨通了她的电话。
“你在哪里？我已经到了。”沉香君的语气里透着些如释重负。
“你等我一下。”对方说话的语气不着色彩，难以让人分辨是喜还是悲。
沉香君一次又一次做着深呼吸，过了今晚，一切都不必再躲躲藏藏的了，终于能够踏实地把柳洛黎介绍给妈妈了。
“沉香君。”柳洛黎站在他的身后喊到。
他转过去，满心欢喜，正准备上前拥抱，却提前被柳洛黎推开了他。
他有些愣，问：“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和孟晓吃饭？你明明知道我和她的关系的。”柳洛黎眼眶湿润地看着他。
沉香君没想到洛黎的反应会这么大，他忙解释到：“我妈非让我去相亲，我也不知道是她啊，如果不是因为我妈，我才不去。”
“呵，到现在你妈妈还不知道我的存在么？”柳洛黎开始从开始的有些失落到现在的完全失望，情绪跨度不是一点点，他们在一起两年了，这个时间足够一个婴儿学会说话、走路、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她却如同沉香君盒子里的东西，不着尘沫却也见不得光。
“洛黎，你不要想多了。”
柳洛黎摇了摇头，一边哭着一边说：“就算是我和你在一起了，以后你的父母会认可我吗？他们都说你不应该和我在一起。沉香君，再见了。”
和沉香君在一起，是柳洛黎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她还依稀记得同科的教授在新生面前夸赞沉香君的优异让众生以之为表率，而教授却在得知她和沉香君在一起后，对她的看法发生了微妙的改变，那个眼神似乎在说他们有些不相称。同学们的一些不经意的戏谑也在无时无刻挑战着柳洛黎的限度。说分开的时候，柳洛黎一点解释的机会也没给沉香君。
沉香君把钱包里的那张“拍立得”照片拿了出来，对柳洛黎说：“这张照片如果没有了，那我们就再也不再见。”
柳洛黎不改初心，毫无反应，她说出的话，很难有再收回的可能。她是个胆小鬼，她连试探的勇气也没有。
沉香君看见自己还是无法撼动她的原则。无奈之下，他对着柳洛黎离去的背影，将那照片一点点撕毁，最后纸片散落在空中，星星点点，如同三月随风而起的梨花花瓣。
梨花再圣洁美丽，终究会化作春泥。
07
沉香君下班回家，看见书房里堆积的书实在是太多了。从高中到大学的，全摆在这儿了，无人问津。上面堆积的灰尘足够说明它们被遗忘的时间之久。
算了，收拾收拾吧。沉香君拖着一身疲惫走进了书房，准备把书一本本分类理清。在整理的时候，有一本白色的书被夹在另外两本六级英语的资料书中间，十分惹眼。他拿出来一看，书面上写着《话说柳如是》，那是他很早以前画柳如是的时候买来的，他随意翻了翻，里面竟掉落出一张卡片。他捡起来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卡片，这分明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有一个女孩，中长的披肩发，穿着一件白色的薄毛衣，站在梨花树下温暖地微笑着，温婉不失风韵。
几年前的自己，对着一个落寞的背影，把这照片撕成了残片，却忘记了，在那之前的沉香君，在整理胶卷的时候留下了照片备份。那张备份，被藏在了《话说柳如是》之中。
最初的沉香君想，这样做的话，自己以后就能够在床头把它拿给柳洛黎，告诉她说，你很像她。
可是现在不行了。
他明白，至此以后，自己都没有机会再遇到这样的人。柳洛黎从沉香君的身边来了，又走了，如同那梨花一般，开了又谢。只是，明年的梨花会再开，柳洛黎却再也回不来。手机上日历提示到：主人，过几天梨花就快开了，记得去看看哦。
以前的梨花树下都会有他们两个人，偶尔想拍合照了，会请路人帮忙拍摄。拍完以后，柳洛黎总会发挥女人挑剔的本能，把照的难看的照片删除。
今年的梨花，只有自我欣赏了。
柳洛黎在和沉香君分开以后憔悴了很多。一是因为和沉香君的争执让她的心灵受到了冲击，二是因为学业和工作的压力把她快逼的喘不过气来。她望着乌压压的天空，心里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卡在了喉咙之中。梨花快开的时候，室友们都嚷嚷着说组队去看梨花，只有柳洛黎以学业繁忙为借口说自己去不了。
她奔波游走，最后还是回到了家乡，找到了一个还算凑合的工作。在与晚间电台相伴的加班夜里，女主播轻柔的声音播报到：今年A城的梨花开的异常的烂漫，你还记得和初恋看梨花的日子么？你还保留着当初的那份憧憬么？柳洛黎听到这里心血来潮，想起了春风里那个面带微笑的少年。
年轻气盛，情绪难免偏激极端。如果没那么偏执，现在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局呢？人生啊，有很多的岔路口，每选择一次，就会走上不同的道路。直到最后我们才发现，自己的生活是多种选择的综合体。
深夜，沉香君睡着了。他梦见自己身处于画展之中，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站在他画的柳如是之前，静默沉思，自我嘀咕，淡妆红唇，和那画中的柳如是相互映衬，似是画中人。
柳洛黎也累的趴在桌子上渐入温柔乡。她梦见自己正与一个男子目光相接，只是，他的双眼，一探便如同深渊，难望到底。那个男子，左眼之下，有一颗引人注目的泪痣。
电台孤独地播放到了最后，歌曲还在循环：“此去柳花入梦淡淡的迷香，你的身影已然成灰。”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句诗那么简单，又那么深刻。二十几岁的柳洛黎，从沉香君的世界中路过，明白了透彻心扉这个词语的真实运用。只是他们很难再见到……
佛曰：“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梨花凋落以后，荼蘼花开，一年中花季终结，佛知缘由已尽，故荼蘼又称佛见笑。
回忆这杯酒，就让它留在那个春天吧，愿年华老去只叹孤芳落梨岁月尚好，情尽之时佛莫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