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胜雄满脸阴沉地坐在书桌后，迟迟没有开口。

沐紫阳没有如平常般搬了椅子坐下，而是站在书桌前，轻声问道：“爹爹可是不知从哪里开始问起。”

沐胜雄抬起脸，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反而凑得更紧了：“紫阳，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爹爹这般单刀直入地问她，倒是让她更犹豫如何开口了：“说不上知道，女儿也只是猜测……”长舒了口气，“只是女儿的猜测太匪夷所思，怕爹爹会不信，不知该从何说起。”

沐胜雄看着女儿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事态兴许比他想象的要严重，“今日之事，是爹爹没有保护好你哥哥，你们兄妹三人是爹爹与娘亲此生至宝，紫阳，爹爹不希望你有难处都独自扛着，你知道些什么告诉爹爹，爹爹自信还是有本事为你们做主，不让你们被人无故欺负了去。”

爹爹一副怕她受了委屈不敢言的模样，沐紫阳有些心虚。

她曾经经历过那样多，可爹娘并不知，在他们心里，自己不过是个刚满十三，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罢了。

哥哥出了这样的事，她还曾想过爹爹会不会质问她。

此刻看来，倒怪起自己来，太过瞻前顾后，不够信任爹爹，也许她并不需要所谓的事实和证据，爹爹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她。

沐紫阳对上沐胜雄的眼睛，坚定地道出：“姬相府。”

沐胜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倒是讶异沐紫阳的措辞：“你外祖家？”

沐紫阳眼中顿时盛满冰渣子，声音也低了许多，咬牙道：“姬家可配不上外祖这两个字。”

沐胜雄从未见过女儿如此冷酷而淡漠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在他心中，女儿还是不多久之前那个冲他撒娇耍赖又不谙世事的小娃娃，他从来就不想让这些脏事染到子女身上，可还是做得不够好。

看出沐胜雄的自责，沐紫阳稍稍暖了眼神：“爹爹可否先答应女儿一件事。”

沐胜雄毫不迟疑便道：“好，你说。”

沐紫阳正经地道：“爹爹要答应女儿，无论女儿此刻与爹爹说了什么，爹爹都万不可急着向相府发难，相府如今的势力，还不是咱们将军府可以对抗的，只能与他们虚与委蛇。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自保，可仅是如此，也要从长计议。但有一点女儿能够肯定，也希望爹爹相信，无论过去、现在、将来，相府于咱们而言，都绝对是敌非友。”

沐胜雄震惊许久，不料女儿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看来，不知不觉之间女儿的成长远在他预料之外，这番言论，想必是经过一次又一次深思熟虑之后的，可一向深闺之中的女儿，怎会对局势之争看得如此透彻呢。

沐紫阳深吸了一口气，找来凳子在书桌前坐下，将之前与沐慈儿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还将上一世近期会发生的事当做猜测都讲了出来。

沐胜雄沉吟半日，没料到女儿有如此能力，这样大胆的猜测却又都合情合理，若不是女儿身，怕是已有一番大作为了，问道：“这么说来，这整件事，慈儿也是知道的。”

见爹爹认真听着自己的分析和猜测，沐紫阳更是安心了不少，答着：“是，女儿之前还想着，自己小小年纪，又突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爹爹会责怪女儿胡思乱想，不会相信的。”

沐胜雄站起身来，摸了摸沐紫阳的头发：“知女莫若父，你的确是比爹爹想象的要成长地快，也成熟得多，但仍是爹爹的女儿。紫阳你牢记一点，爹爹永不会对你的一言一行有丝毫怀疑。”

沐紫阳轻唤了声爹爹，听他继续说道：“只是今日你所言，确是意外，爹爹戎马半生，也明争暗斗，只是觉得咱们又不是皇家人，虽与外人免不了争斗，与自己的亲人却是不必有所防备的。毕竟，你外祖父外祖母教出了你娘亲那样善良温婉的女子。今日之事，我要好好想想，适才我已派人去了那马车发生意外的地方，若是有消息，我派人去唤你。”

沐紫阳告了退往外走，又被叫了回来：“还有一事，子元那里就交给爹爹，你不必太过担心，待他醒来后，我会将事情始末慢慢都与他说清楚，他性子像极了年轻时的爹爹，怕是要些时日才能接受。只是你娘亲，咱们还是先得瞒下，万不可让她知道真相，她现在本就担心着你哥哥，怕是再受不得刺激了。”

沐紫阳答应着：“爹爹放心，女儿与慈儿本也就是这样打算的，这两日娘亲怕是半步不肯离豆绿苑了，女儿会和慈儿说，轮流去照看娘亲的。”说完便退了下去。

再到豆绿苑时，姬氏已在沐子元床边的软塌上休息了下来，只是眼睛还是盯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儿子。

沐慈儿本坐在桌边，见沐紫阳进屋，便迎了过去：“娘亲不肯去休息，说要先看到哥哥醒了才安心。我已经让人将隔壁打扫了一下，哥哥一醒，娘亲就能就近睡下了。虽然那屋子小了些，可娘这样子魂不守舍的，怕是离得远了的屋子不愿去呢。”

沐紫阳微颔首，早已料到了娘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昏迷不醒的儿子，转身吩咐道，“灵川，你去厨房煮碗龙眼百合茶，好了就端来给夫人。碧溪，去隔壁看看还缺些什么，立马备下，再去盖世楼拿些夫人日常的衣物和用品来，人手若不够就回魏紫苑多叫些。”

“紫阳，慈儿。”姬氏弱弱地唤了一声，待姐妹俩便快步过去一同在软塌上坐下后，接着道，“你们俩快去休息吧，别瞎忙活了，娘亲有分寸的。你们哥哥已这般了，你们姐妹俩可别再让娘担心了。”

沐紫阳嗔道：“明明是娘亲让咱们担心呢，娘亲这般愁眉不展的，咱们姐妹俩怎能不轮流看着，左右哥哥还没醒，咱们回去也睡不安稳。”

姬氏犟不过女儿，便也随她们去，只道待儿子醒后，一定要去休息。

乘着姬氏休息的空档，沐慈儿将沐紫阳拉倒了外间，小心问道：“姐姐刚才是去了爹爹的书房吗？”

“是啊，将一切都与爹爹说了。”

“爹爹什么反应？”沐慈儿急急地问道。

“你放心，爹爹说了这次的事他会查清楚的，爹爹手上能人多，无论这次能不能查到实质性的证据，只要爹爹有心提防，或许哥哥此次受伤，咱们将军府因祸得福也说不准。”

“那几日后的出游……”

“照原定计划，爹爹已保证了尽快将丫鬟安排好，一定赶在那日之前。哼，他们倒是算计得好，伤了哥哥的腿，让他不能同行，却不伤及经脉。皮肉伤好得定很快，不至于让咱们因担心兄长安危而到取消行程。”

沐慈儿没有想得如此深，听了沐紫阳的解释，才明白过来：“果真是好算计，那样短的时间，便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

“所以才说，咱们不能掉以轻心。”说话的同时，沐紫阳时刻注意着内间姬氏的情形，稍又聊了两句，便匆匆结束了话题后道，“进去吧，不能让娘亲瞧出什么不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