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卓辉是在朋友的聚会上,他提了箱子姗姗来迟,和大家解释飞机延误。朋友罚他喝酒,他并不推辞,取下领带,一饮而尽。喝完一杯返回角落看黑莓,没有和谁寒暄的意思。戴西忽然觉得那模样好笑,和周围有一点格格不入的意思。她并没有和他搭话,而是去点了一首粤语歌,对不起,谢谢你。是怎么学会粤语的她也不知道,大概就是唱多了自然就懂,她自小就唱得好,好到并不期待他人褒奖。
她没有想到卓辉会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唱完最后一句,“荣幸我会共你曾经不舍不弃,多刻骨铭心我记得起”“你唱的太好,我叫廖卓辉,并购律师,”他们提前离席的时候,卓辉连箱子都忘记了。上了出租车,捧着戴西的脸吻过之后才想起来,还有个箱子。
卓辉出生在武汉,祖父是民盟书法家,高中跟随从事教育工作的父母到了上海,之后在香港大学念法律,毕业之后去纽约继续念书,拿到律师牌照之后加入知名律所,又被派遣回国。戴西喜欢这种身家清白,毫无曲折的人生。就像所有爱情故事的开场一样,他们在每个出差的间隙见面。如果碰巧在同一城市,尽量选同一间酒店。北京专职司机有次讲“林小姐你最近来北京住的酒店都不同啊,”戴西嘴角一抿。她过去是金融街丽兹酒店常客,从没想过要去住中国大饭店。而律师都是按项目来安排,客户在哪他们就在哪。常常吃完晚饭,回去继续加班到凌晨二三点,次日九点又开工。如若十二点之前放工就当是休假。戴西并不介意,她在工作结束之后会到卓辉房间帮他熨衬衫,再把隔日卓辉的衣着搭配安排好。然后忽然在某个角落看到一张手写卡片“Miss You”,有时发现桌子上留着一袋坚果配字条“请女友笑纳”,这种讨好,戴西受用。他们喜欢跳舞,卓辉家的客厅除了沙发和一套音响投影设备,空空如也,他们循环放一支Cheek to Cheek或者Try to remember,可以不说话跳一个晚上Jazz,跳到尽兴的时候,坐在沙发上彼此傻笑。有次卓辉变出一盘小孩子玩的飞行棋送给戴西,棋盘背后写“但愿每一次飞行都为了去见你。”
卓辉讲如果下个项目在香港,可以一起去港大, 从本部大楼走往般咸道斜路,再走薄扶林道,看利玛窦宿舍,何东夫人纪念堂,任白楼,然后找间冰室喝冰奶茶吃炒公仔面。讲自己从武汉到上海,上海到香港,香港到纽约,一城又一城的回旋,上进,克制,自律。说最喜欢香港,各种文化交互混杂,矛盾又吸引人。最接近的那次他们定好了去香港的飞机票,但起飞那天戴西接到紧急工作安排,必须留在上海代替彼得参加一个重要客户晚宴。她发消息给卓辉,“对不起,工作安排,飞不了。”“收到”。那天她全场谈笑风生,喝了很多酒。晚宴结束之后她去卓辉家,久久都没有人开门。她不知道他是飞了,还是去了哪里,她没有问,也没有收到消息。她沿着小区花园一圈一圈走,走到眼泪落下来,哭得垂头丧气的时候,从包里拿出一包烟。17岁母亲改嫁去了加拿大之后,她开始抽烟,和同学讲妈妈去加拿大办工作移民,很快会带我走,只是并没有等到那一天。父亲另娶,给她一间小公寓居住,奶奶和姑母时常来探望她,她心里觉得没有必要,可表现出来的是感激涕零。凌晨的时候卓辉回来,看到楼下冷冷抽烟,妆都糊掉的戴西,心里一紧,“我们结婚吧,”“神经病。”
那次之后他们还是会见面,但仿佛乐曲的尾声,留恋着,迂回着,终将走向消亡。戴西和自己讲这不是什么刻骨铭心或者不能提及的过去,这就是一个过界的插曲,一个不够爱的案例。只是她没想过自己会来香港,会在同一个机构碰到卓辉。她打开邮箱,发了封午餐邀请。既然碰到,不如坦然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