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才回来?”
他一进门就看到老婆坐在那里拉着一张脸,他知道因为今晚的应酬没有及时报备老婆肯定窝了一肚子的火。
“张总安排唱歌,我也不能不去啊。我没喝多少,不信你闻闻。”
他说着往老婆身边靠了靠,老婆厌恶地皱着眉头退回半步。这微小的动作刺了他一下,他用力地咳嗽着试图掩饰尴尬。
“抽吧,你早晚跟你那死爹一样要得肺癌。”
他把刚要拿出来的香烟重新揣回裤兜里。老婆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放着的是自己早上看到的离婚协议,本打算不管不问,但看来这次是无法再逃避了。
“你别当没看见啊,赶紧签字,咱俩赶紧离婚。”
老婆把离婚协议重重地拍在自己面前,脸上冷冰冰的就跟一具死尸差不多。
“我会签的。”
他叹了口气,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拧开瓶盖猛灌到自己的胃里。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那么虚,本来就是,他没有任何错。
“快点签,我是一天都不想跟你过了。你这人整天在外面鬼混,一点责任心没有,满嘴撒谎撩屁的。没办法给我想要的安全感。”
安全感,他微微笑了笑,还记得刚认识的时候,老婆还是女友的那段时间两个人一晚上腻在一起,她最爱说的就是自己能给予她安全感,她爱的就是自己这份责任心。
“咱爹…大夫说我爹也就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了。要离婚不能等几个月吗?”
他把残余的可乐重又放回到冰箱里。声音放轻,脸上露出尴尬的微笑,他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平日里在外面就这么贱,回了家还这么贱。
“也不是不行,但这房子;车;存款你可得一样不落地都给我。”
老婆把离婚协议整理好,之后就一直护在胸前,好像这几张打印纸比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还要金贵。她要死死地把这一切保护起来。
他看老婆这幅样子有点想笑,可这时候的他的嘴却像黏上了一样怎么都咧不开了。
“那唱机得给我,那是我父亲给我买的。”
他指了指屋里被白单子罩着的黑胶唱机。那是自己高中毕业的时候想要搞音乐,父亲托了好多人才从上海买到的最新款黑胶唱机。家里那时本就不富裕,母亲刚下岗到处骑个破三驴子收破烂,父亲白天在铆钉厂上班,下了班去市医院看太平间。后来父亲在上班的时候睡觉导致丢了两具尸体就被开除了。想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笑意。
“你笑什么?你那破玩意白给我我都不要,我就要这房子,车子和存款。”
他点点头,眼睛直发涩。总感觉有眼泪要流出来一样,他尽可能保持自己的冷静,这是一场自己与眼泪的战斗,他拼尽了全力才侥幸获胜。
“明天休息,你接上豆豆咱们去趟医院吧。”
他看了眼坐在那里的妻子,妻子还保持着那副姿势,只是脸上的表情从冷漠变成了厌恶,一种对于污秽之物发自内心的厌恶。
“豆豆明天还有钢琴班,我可告诉你啊,这孩子以后跟了你,钢琴可不能放弃了。”
妻子顾左右而言他,又扯上了儿子的钢琴班,他用力点点头并表示自己绝对会把儿子的爱好支持到底,就如同那些年父亲砸锅卖铁志愿自己的各种奇思妙想一样。
自己跟妻子还差两个月就结婚十周年了,那时候事业的顺遂搭配上新婚的幸福让他以为自己会一直顺利下去。可自己终未能成为互联网浪潮中的幸运儿,三年前自己的公司宣布破产,现如今只能在一家不大的光纤厂当业务员。
也是在那时候开始,老婆对自己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的。回到家再闻不到饭菜的香气了,反倒总能听见妻子无休止的抱怨。
他把盖在唱片机上的白布掀开,小心翼翼地用干抹布擦拭上面的灰尘。他轻轻地对着唱片机小声说。
“爸,我过得挺好的。”
父亲已经瘦得脱了像,他无法把面前这个虚弱的人跟印象中那个健壮有力的父亲联想到一起。自从创业之后自己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反倒是这两年彻底没拼劲儿了更眷恋家庭了跟父母的关系才亲密起来。
“小刚啊,怎么婷婷和豆豆都不来啊?”
母亲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忧虑和关心。他知道跟老婆感情破裂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了,但他还是挤出笑容接过母亲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
“没事儿,婷婷带孩子去学钢琴了。”
母亲点点头,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破旧的首饰盒。打开首饰盒,里面放着一个玉镯子。这个镯子他认识,以前一直在母亲的手腕上,听说这是父母结婚时奶奶亲手交托给她的。小时候就总能看到母亲借着夜晚的烛火仔细地擦拭它,别提有多宝贝了。
“把这个镯子给婷婷带回去,以后那个家还得多靠她啊,她是个贤妻良母。”
他把母亲的镯子接过来,脑子里却总闪过前几天他回家取文件看到的一幕,一想起那一幕他就怎么也不愿把这镯子带回去。
“这多干净的东西啊,带回去就脏了。”
他把镯子重又塞进母亲手里,母亲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手止不住地颤抖着,眼里的泪花让他很不舒服。母亲把镯子仔细又看了一遍,重新塞进盒子里,之后又把盒子推了过来。
“拿着啊!”
老婆的脸依然冷冰冰的,把笔摔到他面前就转过身迫不及待地把胳膊上的孝布扯下来,厌恶地拿出打火机烧掉了。而他面前还是那熟悉的离婚协议,只不过这一次下面的名字已经签好一个了——左婷婷。
“这么着急啊,是他催的吧。”
左婷婷的火气被瞬间点燃了,她一把拍在桌子上,把屋里的儿子吓了一跳。看着儿子那张还还挂着泪水的脸,他有些于心不忍,低下头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黄宇轩。
“算你还有点人味儿。”
左婷婷冷哼一声,抽走离婚协议,看着下面黄宇轩三个字说不出的开心,她闪着眼睛心满意足的把协议书揣进包里,看了眼孩子房间的门,笑了一下摇摇头朝门外走去。
“儿子晚上我就带走,医院你也去过了,心满意足了吧,不跟我争了吧。”
他听着门口女人悠悠然的声音,从怀里把首饰盒拿出来,轻轻地放到父亲的遗像旁。紧接着他掀开白布,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张蒙尘的唱片,小心翼翼地拨动唱针。
“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父亲总这么跟我说。”
随着带有丝丝啦啦杂音的古典乐曲,他放下沾满鲜血的刀,把左婷婷的脑袋扔进垃圾桶,脱掉她的衣服,抓住她僵硬的胳膊,把她的裸体搂在怀里扭动着舞步。正如大学初见时两个人那样默契,这时候他忘却了一切,只想着自己的幸福回来了。
房间再没了拌嘴的声音只剩下优美的古典乐和刚刚被扣去双眼的男孩声嘶力竭的哭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