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铁匠虽然不愿意，但他还是听了大哥的，跟着大哥去了老二家。

兄弟三人里，老二最受父亲喜欢，因此分家的时候，老铁匠把一套新房子分给了他，这房子本来是老大和大嫂两个人修的，分家后有段时间，铁匠还住在这儿，直到他的小屋修起来才搬了出去。

铁匠特别不愿意回忆起分家那天的情形，可是当他走进二哥家里，围着炉子坐下的时候，那天的场景就又清晰的在眼前了。分家的时候，老二刚结婚，铁匠算起来还只是个孩子，老铁匠把家里的财产交代了一下，就用不容置疑的口气把财产又安排了。绝对算不上公平，家里的牛给了老二，马分给了老大，铁匠就得到了三亩六分地。当时主持分家的除了老铁匠还有同族的一个长辈，是铁匠的爷爷，他听完老铁匠的分法，憨笑着摇摇头：“铁匠啊，家不是这么分的你这么分，对小飞不公平嘛。”老铁匠还没说话，铁匠就赶着说了：“没啥，我不要啥，我爸咋分我就咋过。”

大哥的说话声把铁匠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还是那种冷静的语气：“会芬，我听你哥说，你已经在打算招男人上门了，有这事儿没？”铁匠听见了，觉得很不可思议，本来二嫂还年轻，两个娃也还小，现在二哥出了事儿，她再找一个上门女婿也没什么，可是现在二哥下葬才不到二十天，要是会芬就招一个上门女婿，那简直就是全村人的笑话了。

会芬没急着解释，先是给铁匠和老大一人倒了杯水，然后自己也坐下了。铁匠是个急性子，听完大哥的话，就迫不及待地问会芬：“嫂子，老大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你怎么能！”会芬啥话都没说，出门把院子里玩儿的两个孩子叫了进来。

会芬的两个孩子显然还不能理解失去父亲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依旧灿烂的笑声让铁匠有些恼火。但是他也不好发作，只好转过脸去问会芬：“嫂子，你把两个娃娃带进来干什么？”

会芬却并不理会铁匠，依旧沉默着，半天了不说话，铁匠虽然着急，但大哥还没说什么，他也就静静地等着。等被子里的水再喝完的时候，会芬叹了口气，用憔悴到让人心疼的声音说道：“这事儿也不是我的主意，是我爸妈和哥哥的意思，他们早已经找好了人了。是二社的陈四六捡来喂大的陈小云，我想拒绝，可你看这两孩子该怎么办呢？”

铁匠被问住了，他把求救的眼神向大哥望去，却发现大哥还是那个冷静的样子，冷静地好像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他一样。老大不理会铁匠的目光，用一贯冷静的眼神看着会芬说：“我也没说你不可以招女婿，男人死了你再找一个这没啥，也不丢人，可你不能这么急啊，你男人下土还不到一个月呢，你就再招一个，说出去我怕人家笑话。”

会芬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两个乖乖坐着的孩子，眼神很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我知道，我会跟家里人商量，等过了两三个月再提这事儿。”她像是在给自己说，又像在给大哥说。

会芬话说完，老大站起来就往门外走，到了门口又转身说：“我们老李家也没啥对不起你的，还希望你看在我那死去的二弟的份儿上，让两个娃娃接着姓李。”说完就走了，铁匠看了一眼会芬，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了两个侄儿一眼，也跟着大哥出去了。刚走到院子里，他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哭声，他想进去说两句，可是还是叹了叹气，在越来越大的哭声里，回家了。

对于老二逝世的事儿，秀兰说不上什么感觉，她对老二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当初铁匠家里人来提亲的时候，意思就是把秀兰嫁给老二，可秀兰妈妈却拒绝了，反而把秀兰给了铁匠。这两天秀兰看着铁匠颓废的样子，既着急又难过，虽然她没读过书，她也很能理解丈夫，自己的二哥当着自己的面就没了，这事儿换谁身上也不能接受，她只能尽到自己的职责，把家里的事务处理的妥妥当当的，尽量不给铁匠添麻烦。

铁匠回来的时候，秀兰已经把午饭做好了，见他进来了，秀兰赶紧说：“快过来吃饭，吃完了去地里把我埋在窖里的洋芋背回来，活人还要靠那着活哩。”她本以为铁匠会和往常一样不理会她，然后又躺到床上去，可是铁匠很顺从的从柜子里拿出了碗筷，给自己舀了饭，坐在凳子上大口吞咽起来。

等吃完了饭，铁匠就出门了，秀兰想再给他说说往会背洋芋的事儿，可一想到铁匠这两天的状态，又把到口的话咽下去了。“算了，由他去吧，等过了这阵才说。”秀兰自言自语着洗了碗筷，就去照看小承志了，这小家伙最近胖了好多，而且越来越不安分了。

就在她刚躺床上抱起承志的时候，她听见了门外面铁匠的声音：“秀兰，我把骡子借来咯，背起来太麻烦，骡子往回驼，一两回就完了。”秀兰从铁匠的声音里感觉到他的生机又回来了，一时间有些感动，她爬起来到窗户边上说：“好，要不咱俩一起去吧？”铁匠已经给骡子上好了驼架，他用轻松的口气说：“挖的时候你都带着孩子一个人挖出来了，咋往回驼还要两个人呢，你就在家里把承志看着，我一个人就行了。”

秀兰很欣喜铁匠的变化，所以她没有坚持要去，听着院子里铁匠坚实的脚步声，再看看身边熟睡的儿子，她突然觉得生活也没那么糟，对明天有了更充足的期盼。秀兰本来打算睡觉，但她想了想还是算了，拿出枕头下的鞋垫，专心给铁匠做起鞋来，他的那双布鞋已经穿了很久了，该换一双新的了。

时间很快在秀兰的手上的鞋垫里过去了，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长大了的承志拖着电视上才有的那种行李箱，在村口抱着她，承志已经比她要高出一个头了，抱着她毫不吃力，她想努力看清楚承志长大了是什么样子，可是承志却在汽车笛声里走远了……

会芬最终还是没有遵守承诺，老二下葬后一个月，陈小云就骑着披了红布的白马，进了老大修的院子里。铁匠气的要去打人，却被老大给拦住了：“算了，算了，你就当我李家门上再没会芬这个人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不适合动肝火嘞。”说完就带着不变的冷静进门去了，铁匠觉得没劲，也就回家了。

              第一部分，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