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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天不负有心人,黄晓荷终于在民政局附近找到了张立言。此时的张立言已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一头长发打成绺,好像荷兰的足球明星古力特,他看见黄晓荷的时候愣住了,只是觉的这个女人似曾相识。黄晓荷哭着扑到张立言的怀里,死死的抱住他,生怕他像当初一样不辞而别。这次她不会才会让他从眼前消失。
然而,眼前的这一切把张立言吓的够呛,他努力的挣脱黄晓荷的怀抱,这个女人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呼吸困难,浑身很是不自在!黄晓荷的眼泪一滴一滴滴在张立言的肩膀上,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为之所动,只是表现出一种木讷和不知所措。
路人投来不解的目光,黄晓荷急忙擦了擦眼泪,拉着张立言的手说:“我们回家吧!”
“家?!”张立言喃喃自语道:“回家的渴望又让我热泪满眶,古老的歌曲有多久不曾大声唱,我在岁月里改变了模样,心中的思念还是相同的地方”
黄晓荷高兴极了,她拉着张立言往前走,但是张立言只是傻傻的笑着看着她,唱着!
突然,张立言不走了也不唱了,“我不回家,不回,我要钱给爸爸治病!钱!钱”张立言发疯了,他普通跪倒在地上,给来往的行人磕头,伸出脏兮兮的双手抓住行人的衣服乞讨,吓的路人纷纷避让,黄晓荷看着他已是泪流满面,他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刻,张立言抱住了一个男人的大腿,“求求你,给我点钱吧,我爸爸病危了,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你最好松手,我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年纪轻轻的拣个矿泉水瓶子还能卖1毛钱,你这种人饿死都活该!”说完,他双手把张立言扶起来,用了拍了张立言的肩膀两下,直接把张立言拍到了,“兄弟,你太虚弱了。”随手扔了一百块钱,“去吃点好的才有力气干活!”
黄晓荷看不下去,她飞身上前一把夺过张立言手中的百元大钞追了上去,抓住那个男人的衣服,那人一个潇洒的后转身,黄晓荷被这个华丽的转身惊呆了,竟然和张立言当年的转身一模一样,无数次的分别,他都会用一个后转挥挥手告别,她仿佛又回到了恋爱时期,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小姐,有何指教?”
黄晓荷怒气一时间蒸发了,低声的说道“收起你那虚伪的笑容,他不需要你可怜他!他是个病人,不是乞丐!”
那人的笑容僵住了,缓缓的摘下墨镜,“是你!”
黄晓荷看清了这个男人就是拥有张立言面容的沈宏文,“是你!”
沈宏文说:“是我,”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磕头的张立言,:“他是?”
“他是我男朋友张立言。”
沈宏文上前再次扶起他,双手托住他的脸仔细端详了半天,“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摸样!醒醒,你醒醒!”他使劲晃了晃张立言。
张立言嘴里依旧喃喃自语:“给我点钱吧!我做牛做马报答你,我需要钱给爸爸治病……”
“张立言,你爸爸死了,你明白不?你爸爸不希望看见你这个样子”
黄晓荷一把推开沈宏文“你走开!他都这样了你还刺激他,你什么意思啊你?……”
沈宏文被黄晓荷推了个趔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他!才多长时间不见啊,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黄晓荷擦了擦眼泪,“我也不知道这倒底是怎么回事,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就是这个样子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沈宏文问道。
“你看他这个样子,我想带他回家,但他不肯跟我回去,我也没有什么办法!”黄晓荷的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帮你打个的把他带回家去!”
“嗯,也只有这样了!”
沈宏文伸手拦下了一辆的士,拉开车门,黄晓荷急忙搀扶着张立言往车上走,张立言惊慌失措的看着黄晓荷,嘴里吱吱呜呜的,双手紧抱着头部。沈宏文一看这种情景,赶紧过来拉他们,一回头,的士一溜烟似地开走了。黄晓荷气的直跺脚。
沈宏文只好又去拦了一辆,司机一看是个脏兮兮的乞丐,都不愿意拉,沈宏文哀求道:“师傅,行行好,这个是我兄弟,失散多年了。”
“兄弟,你也行行好,我刚洗的车,刚换完座套,弄脏了回去是要挨罚的!”
“双倍的价钱行不?你行行好!”
“到哪去啊?”
“北关北路17号。”
“这么近,您还是环保点,走着去吧!”说完扬长而去。
“哎……哎……什么人啊”
“哎……上来吧,我送你们回去!”
沈宏文和黄晓荷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收废品的老头骑着三轮车,正在向他们招手,那不是胡同口收废品的邻居刘大爷么。
“刘大爷,那就麻烦您了!”黄晓荷终于破涕为笑。
沈宏文和黄晓荷把张立言摁到车上,一左一右在三轮两旁扶着他,刘大爷不紧不慢的等着三轮,费了好大劲把他弄回家。
回到家,黄晓荷给张立言一套干净的衣服让他去洗澡,张立言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站在客厅里傻笑。黄晓荷把他推进了卫生间。随后,张立言在里面“砰砰”的砸门,黄晓荷以为他要什么东西,刚要开门,就听“乒乓”的一阵乱响,开门一看张立言砸碎了卫生间的所有的东西,看见开门他像一只受伤的小鸟蜷缩在马桶旁边。黄晓荷惊呆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张立言么?!我该拿他怎么办。
这时候,张立德回来了,他听见家里兵乓一阵乱响,急忙打开门,冲到卫生间,看到卫生间一片狼藉,自己的妻子黄晓荷泪流满面,马桶旁边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立刻火冒三丈:“你他妈的是谁,竟然要饭要到这来了,老子今天宰了你……”他一把拎起了那个乞丐,等他看到这个乞丐的脸,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哥……”
张立德揉了揉眼睛,心想不可能吧,我哥不是死了么?“你是人还是鬼?”
张立言早已是吓的魂不附体,嘴里吱呀乱语,没人听懂他在讲什么。
“不对,你说你到底是张立言还是沈宏文?”
黄晓荷哭着说:“他是你哥张立言。”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是我哥?”
“我和你哥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还分不清楚谁是张立言,谁是沈宏文么?”
“哼!”张立德冷笑了一声,“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我妻子,是张立言的兄弟媳妇,有些事情还是该回避一下。”
“张立德!”黄晓荷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倍,“你哥都这样了,不要把事情都做绝了,否则……”她气的脸色煞白。
“否则怎么样啊?”
“离婚!我早就受够你个无赖了!”
“哈哈哈哈哈,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好啊,除非你包赔我的青春损失费!”
“不要脸!”
“要不你白天陪我哥,晚上跟我,照顾我们哥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黄晓荷气的说不出话来,她应该明白和这种人真是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讲。自己这么赌气出门,剩下张立言一个人可怎么办?她还是决定留下来,陪着张立言,这个昔日曾经深爱着的人。
不多久,张立言的母亲也下班回家了,黄晓荷还在犹豫张立言的事情该怎么和她说。敏感的母亲马上发现了卫生间门口的一堆碎玻璃。她问黄晓荷:“小荷,是不是张立德又欺负你了?”
张立德很不耐烦的回答道:“妈,怎么我感觉我现在跟您女婿似地!你一开口就想着这个小娘们!”
黄晓荷听见他这副腔调恨不得,上前抽他两巴掌,但是面对这种人除了忍让就是装聋作哑,没有其他的好办法!
母亲的泪珠已经在打转,“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成了现在的这个德行。小荷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你不珍惜她,也不能处处欺负人家吧!”
张立德一听这话就更加的不耐烦了,“从小到大我就感觉我是个外人,妈,您今天给我句实话,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儿子?老大上大学,我打工,他娶媳妇,我就得打光棍!啊……您说说这都是什么事!您再看看我同学,考上大学的都有个好归宿,就是考不上的,人家父母找关系,托熟人安排个好单位,一个个人五人六的。我呢?上学没钱,找工作没关系,还得给我父亲看病,老大这么多年给家里做过什么?从父亲住院到咽气,他就给您200块钱,还不知从哪里偷的!”
“住嘴!你个畜生!狗不嫌家贫,你埋怨爹妈有什么用处啊!”母亲的泪珠再也忍不住了,唰唰的滚落下来。“你哥虽说是个书呆子,至少你哥没做过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情!”
“良心!你跪下求医生的时候,谁跟你谈过良心?眼看着父亲病重却无能为力,良心过得去。他这么轻轻一跳就完了!对得起养育他这么多年的父母吗?对得起你吗?还有脸回家”
“你说什么?你哥回来了?!”母亲发疯似的使劲摇晃着张立德。
黄晓荷赶紧上前拉住母亲,“妈,立言回来了,他就在卫生间!”
母亲顾不上满地的碎玻璃,一个箭步冲到卫生间。她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蜷缩在马桶旁,惊恐的瞪大双眼,不知所措。母亲的心碎了,她原本以为这会是家里的顶梁柱,节衣缩食送他进入大学殿堂,指望着他毕业后找个好工作,早日摆脱平困的境地。因为在母亲的心里始终坚信,知识改变命运!她没有想到寄托了全部生活希望的大儿子背负了无比沉重的压力,家庭命运的压力下,他举步维艰,甚至卖掉了自己的毕业证。终于在父亲病危的时刻被压垮了。
母亲终于看清了,面前的这个人正是她的儿子——张立言,她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他嚎啕大哭,黄晓荷也加入了这哭泣的行列,只有张立言惊恐万分,他不清楚面前的这两个女人为何这样悲伤。倒是张立德独自一人外出喝闷酒去了,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张立言为什么这时候回来,自己好不容易才和黄晓荷走到一起,他的内心开始纠结了。
哭够了,母亲亲自下厨为张立言做了一碗鸡蛋面,张立言看见鸡蛋面很是激动,眼睛放出了异样的光芒。母亲喃喃的说:“饿了吧,孩子,饿了你就吃吧!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鸡蛋面!”张立言饿的肚子咕咕直叫,不停的咽着口水,却不敢上去去。母亲把鸡蛋面端到他的面前,“吃吧!别怕,我是你妈妈,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妈不会伤害你的!”
张立言伸手夺过了鸡蛋面,顾上不热,一个劲的往嘴里塞面条。母亲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孩子多少天没有吃过饱饭了。她趁着张立言吃饭的功夫抚摸他那消瘦的面颊,张立言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鸡蛋面上,此刻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真是莫大的幸福,许久没有这种奢望了。一碗鸡蛋面三下五除二就下肚了,他咕咚咕咚的把汤也喝光了。黄晓荷心酸的看着这一切,“妈,我再给他下一碗吧!”
“不用了,孩子,他不知饿了多少天了,可不能一次给他吃太多撑坏了。”母亲一边擦眼泪一边跟黄晓荷说话,“等下帮着给他洗洗,他身上都臭了!”
黄晓荷和母亲是连哄带骗的把张立言摁到浴缸里,张立言嘿嘿的傻笑着。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20年前,那时候张立言家仍然很穷,每到夏天的时候,母亲就会在一口大锅里盛满水,放在太阳底下晒热,兄弟俩光着屁股轮流坐在锅里洗澡。张立德总是很调皮,他把水泼的满地都是,经常弄得母亲也是一身水。为此,每次洗澡的时候,母亲总是先给张立言洗,弟弟张立德洗完澡就没有水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完小学,兄弟俩都知道害羞了,再也没有在大锅里洗过澡,那口锅长时间不用生锈了,被父亲当废铁卖了,生产队大锅饭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再也不用这么大的锅做饭了。张立言笑得合不拢嘴。母亲看到他傻呵呵的笑着心都碎了。大劲,我这……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