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三个月前,钱木与朋友一起去了家酒吧。

说实话,钱木不是很爱去这种嘈杂的地方。但那家名叫“夜茗”的酒吧着实不错,大厅搭了个小舞台,少女弹着吉他,浅吟低唱,很有味道。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女孩是夜茗酒吧的驻唱——汤茗。

酒吧是汤茗哥哥的,她哥出国以后,就把酒吧交给汤茗打理,一应收支,也都交到了汤茗手中。

哦,是干哥哥。

呵,真是老套的故事,老套的说辞。

钱木小口抿酒,看着眼前酒意朦胧的少女,波澜不惊地想。

但这酒吧着实不错,这是钱木第三次这么觉得。

第一次是为夜茗这个名字。

第二次是为那个浅吟低唱的女孩。

第三次,是为了手中的这杯酒。

钱木,你不管在哪里看到他,都是一副衣衫整洁,神采奕奕的样子,从里到外,都像个年少多金、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实际上嘛——

“你猜?”

钱木抿了一口杯中酒,饶有兴致地调笑道。

“猜个屁,猜中了又没奖。”

汤茗红着脸,没搭理他。

“奖你一朵小红花。”

钱木伸手在她耳后一摸,摸出一枝玫瑰递给她,与她此时红红的脸蛋相映成趣。

汤茗拍掉他的玫瑰,耻笑道:“什么年代了,还整这么土的魔术。你村里不会刚拉的网线吧?”

钱木笑了,伸手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汤茗杯中的酒液像是活过来一般,变成个小人在她面前跳动。

汤茗眼睛一亮,那小人却忽然消散,洒落在地。

“想学吗?我教你?”

钱木收回右手。

汤茗点点头。

“那你猜啊。”

钱木笑了。

汤茗揉揉脑袋,嘴里喷吐酒气,猜道:“你是个魔术师。”

钱木摇摇头。

“律师。”

钱木又摇头。

“侦探。”

钱木笑而不语。

“警察!”汤茗信誓旦旦。

“瞎猜啊?”钱木一口喝完杯中的酒。

“那你给点提示嘛——”汤茗拖着长长的尾音,靠近钱木,浓浓的酒气喷吐在他脸上。

钱木推开她起身付钱,然后凑在她耳边说。

“下次。”

“喂!”

钱木头也不回地离开夜茗酒吧,他的工作要开始了。

“下次是什么时候啊……”汤茗喃喃自语。



华贵的房间,灯光昏暗。

妆容精致的女人身穿真丝睡衣,倚靠在阳台,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晚风吹来。

女人端着酒杯的手不住颤动,女人用力喝了一口,手抖的却愈发厉害了。

女人伸出左手,一把抓住自己不住颤抖的右手,深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张老脸从黑暗中探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银质箱子。

“别怕。”钱木的嗓音苍老而平稳,他说:“给我一杯红酒的时间。”

钱木笑了。富有感染力的笑容让女人看起来稍微安心了一些。

“什么时候死的?”钱木走入黑暗里,漫不经心地问。

“大概…大概两个小时,我们上来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手表……”女人的话匣子被打开,倾诉的欲望如同潮水般涌来。

“你不该把血洒在床单上。”钱木一边观察一边闲聊。

“这会影响什么吗?要是处理不好,我可是要退钱的……”

“我是说。”钱木拉长了尾音,“得加钱,小姐。”

钱木打断了她,打开银质箱子,从中拿出一套与床上一模一样的被单来换上,然后把那染血的被单塞进箱子里。随后,他戴上白色丝质手套,开始整理那张被揉乱的床。

最后他把那具男尸抬起,折叠后放入银质箱子,拉上拉链。

一系列的动作结束以后,钱木转过身对女人说:“离开酒店之前,记得把钱打给玛丽。”

“如果你不想这具尸体明天出现在你家门口的话。”钱木笑着说。

“这,这样就可以了吗?”女人咽了口唾沫。

“你可以得到三天的缓冲时间。”钱木说。

“什么?三天?不是说可以帮我脱离……”女人大声说道。

“嘘——”钱木伸出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她不要大声说话。

“我可不干那些脏活,你想要后续的服务,找玛丽吧。”钱木留下一句话,拉开门走了出去。

钱木一边走,一边揉捏着脸颊,随后他把外套脱下,丢进走廊转角处的垃圾桶,露出里面的劣质西装。

他一路躲藏在摄像头的死角里,走进这家酒店的监控中心。

“哥几个,我帮你们盯着,下楼吃个夜宵去。”

他一边发烟,一边与人寒暄。

“得嘞。”保安们伸了个懒腰,拍着他的肩膀出门了。

“还是咱自家兄弟好。”几个保安夸奖道。

钱木一边回应,一边坐了下来。

没人知道,酒店的安全楼梯角落里,一个与此时的钱木长相相同的人昏睡在那。

是的。

这就是钱木的职业,行话叫做——秃鹫。

在这一行里,钱木的要价是最高的,而且只接熟人介绍的活。

因为他从不失手。

没人知道他把尸体带去了哪里。

不过,也没人会关心,不是吗?

钱木把箱子平稳地放进后备箱,然后坐进驾驶室里,发动车子,静静等待。

车载音响里放着《天空之城》。

最近几年,他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曲子。好听的曲子很多,但能让他持续几年都愿意听的,可不多。

“叮——”

手机里传来银子到账的悦耳声音,钱木嘴角一扬,看着那个脚步匆匆的女人走出酒店,发动车子离开。



这一单能让钱木潇洒很久,所以他又闲了下来。

夜茗酒吧成了他每晚必去的地方。

长时间的孤独让他对许多事物都失去了兴趣,夜茗酒吧于他而言,比那桩生意重要一百倍。

“提示呢?”汤茗俏生生站在钱木面前。

钱木笑着打量她,从头到脚,来来回回。

但就是不说话。

“再看!”汤茗恶狠狠地说,手指勾起作了个剜眼睛的动作。

“白要啊?”钱木笑。

“那你想怎样?”

钱木继续打量着她。

汤茗抱住身子,紧紧衣服,骂了一句:“想都别想。”

“我对平板女孩没有兴趣。”钱木喝完杯子里的酒,把杯子放在吧台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你弹一首,我说一个关键词,如何?”钱木拦住汤茗张牙舞爪的手。说实话,他对这自来熟的酒吧小老板娘观感不错。

“好。”汤茗转身去拿吉他。

“天空之城。”钱木点歌。

一曲终了,钱木说话算话,兑现提示。

“和你上次猜的最后一个答案接近。”

汤茗好看的瞳孔上翻,露出大片大片的眼白,显然是在回忆。

“法医。”汤茗猜。

钱木摇了摇头,继续点歌。

这次,他点了《菊次郎的夏天》

汤茗的吉他弹得确实不错,钱木听的津津有味。

“提示!”汤茗放下吉他,迫不及待地问。

“和法医服务的对象相同。”

“殓容师。”汤茗两眼放光。

钱木点点头。

“真酷啊。”汤茗由衷地赞叹道。

钱木笑了,他说了谎,他只美化生者,从不顾及死者。

“那下次我有生意的时候,喊你一起?”

“咦——不要了。”汤茗表露出嫌弃的表情,配合着她远离钱木躺倒在沙发上的动作。

钱木倒了一杯酒,示意汤茗凑过来。

然后他打了个响指,那团酒液漂浮到汤茗面前。钱木伸出手,示意汤茗挥动她的手指。汤茗伸出手指,微微转动。

酒液化作圆环,绕着她的指尖滴溜溜地转动。

“太帅了。”汤茗像得了玩具的孩子一般,饶有兴味地逗弄着这团液体。

“快教我。”汤茗催促道。

“答案就是——我。”钱木指了指自己。

“以后你想玩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钱木笑着说。

“想得美。”汤茗翻了个白眼,起身回到台上,开始她一个晚上的工作。

钱木看了一整个晚上,在酒吧打烊之前付钱离开。

然后在第二天太阳下山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安静地听汤茗唱一整个晚上的歌。

两人保持着奇怪的默契——谁都没有找谁说话。

但对于这个城市的过客来说,这就是最美好的默契。

直到这种默契被人打破。

钱木皱着眉头接起了电话,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名字。

玛丽。

“秃鹫,出事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好听而干练的女声,她说:“那个女人把我们卖了,她杀的那个男人的家里人找上门来了。”

钱木笑了,在酒吧窸窸窣窣的背景音里,乐呵呵地说道:“玛丽,咱们可是有过约定的。”

……

那边是长久地沉默,钱木听着玛丽喘气的声音,一口一口地抿着酒液。

“我知道了,明天就把那份绝版唱片寄给你。”

钱木能想象到玛丽叉腰扶额的样子,她始终理解不了,为什么这样的大事,还不如一份绝版的唱片。

只要有钱,什么绝版的东西不能复制呢?

“把我的36号住址透露给他们吧,今晚我在那里等他们。”钱木喝完了杯中的酒,起身离开。

汤茗看着钱木离去的背影,吉他弹错了一个音符。



这是个静谧而黑暗的房间。

电器上的荧光闪烁,客厅落地窗的外面,是摩天大楼巨大的广告牌,不断变换着图案。光线照射进来,照得客厅边缘微亮。

“咔嚓。”

一声微弱的声音过后,房间的大门被打开一条缝隙,微光里,几道人影鱼贯而入,悄无声息。他们观察了一番后,朝卧室走去。

卧室的门没关,领头的人影做了个手势,几人冲进卧室,围住了那张大床。

灯光忽然大亮。

钱木站在卧室的门口,笑道:“欢迎。”

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胡子修得精致,你若在街头遇见,一定会对他产生好感。

中年男人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也笑着说:“你好,秃鹫。”

钱木示意他们跟上自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钱木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红酒,倒了两杯,返回沙发。

“怎么称呼?”

“你可以叫我李森,秃鹫先生。”

中年男人没有品尝那杯红酒,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只想要回李岸的尸体,董事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男人见钱木没有搭话,从兜里摸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摆在茶几上,语气诚恳:“这张卡里有五百万,和那个女人给您的价钱一样,这也是董事长的意思。”

钱木叹息一声,道:“我能理解。”

男人松了口气。

“但是不代表我会答应你们。你们这是在砸我的招牌。”钱木喝了一口红酒,猩红的酒液在他舌尖回荡。

“有什么条件,您都可以提。”中年男人还要再说。

“我没有条件。”钱木低头喝酒,没再说话。

中年男人沉默片刻,叹息一声,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言罢起身便走。

“这么好的酒,不尝一口就走?”钱木叫住他。

男人整了整衣服,转过身子,把茶几上的红酒一饮而尽,皱了皱眉头,然后舒展开来,赞叹一句:“确实好酒。”

“走了,秃鹫先生,董事长不是轻言放弃的人,请你理解。”

钱木没搭理他,自顾自饮酒,也没去拿茶几上的那张银行卡。

手机铃声响起,是玛丽的电话。

“怎么样,解决了没有?”

“你的唱片寄到没有?”钱木懒洋洋地问。

“明天就到了啊!”玛丽不耐烦道。

“那明天就解决了。”钱木挂断电话,打算在这里凑合一晚。

清晨。

钱木被一个陌生电话吵醒,那人在电话里说:“夜茗酒吧,汤小姐可能需要你。”

钱木闭着眼睛挂断电话,烦躁地拉上被子。

汤小姐,哪个汤小姐,玛丽又不信汤。

死骗子。

钱木嘟囔道。

眼前闪过一张酒气朦胧的脸……

那自来熟的酒吧小老板娘,好像姓汤?

该死。

钱木不得不起床,赶往夜茗酒吧。



钱木赶到的时候,李森正等在酒吧的门口。

再次见面,男人显然换了个态度,不冷不淡地朝钱木点了点头,走进酒吧。

汤茗就被绑缚在她弹吉他的舞台上,神色惊恐,披头散发,还穿着睡衣。

显然,被人从床上绑到酒吧的经历并不美好。

一个黑衣男子站在酒吧的大厅里,背着手沉思。

“您是?”钱木试探道。

“我是董事长的秘书。”

“我想跟你们董事长谈谈。”钱木说。

“现在能谈了?”秘书语气傲然,转过头来,阴阳怪气道:“真不巧,董事长没空。”

钱木开始脱衣服,挽袖子,表情无奈。

“你干什么?”

秘书退后两步,示意李森赶紧过来保护他。

“揍你啊。”钱木一脚踢飞了秘书……

三分钟后,钱木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脚底下踩着秘书的脸,大厅里歪七扭八地躺了一地的人。

“现在能谈了吗?”钱木问。

“能,能能能。”

钱木松开了脚。

“给,董事长的电话。”秘书畏畏缩缩递过手机。

“喂?”

“秃鹫,手下人做事没分寸,你别在意。”电话那头大概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语气从容。

“几千年了,你们这些有钱人做事都是一个套路,能不能换一种?”钱木不耐烦道。

“那到我办公室谈?我让秘书带你过来。”

几经周转,钱木终于见到了正主。

老人一头银发,精神矍铄,坐在空旷的单人办公室里。

“李东升。”老人见到钱木,起身主动握手。

老人遣走秘书,只剩下李森。

“秃鹫先生,我是个六十二岁的老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希望你能理解。”李东升言辞恳切。

“我说了,我理解。但砸自己招牌的事,我不做。”钱木眼皮都没眨。

“要不,你把小岸的尸体还给我,对外,我就说没拿回来,您看可以吗?”李东升眼角泛着泪光,再次恳求,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钱木。

钱木仍然摇头。

“钱木,你别不识好歹!!”李森忍不住开口骂道。

钱木没搭理他。

“钱木先生,其实,我对你很了解。”李东升往真皮办公椅上一躺,大佬风范尽显。

他按了桌上一个按钮,秘书捧进来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钱木的面前。显示屏里,是一个神色清冷的白衣女人。

她正被一把枪顶着脑袋。

是玛丽。

钱木变了脸色。

“钱木,你不用管我。”清冷少女开口,语气里不见丝毫慌张,仿佛视死如归。

“钱木先生,我数十声,数到底,她可就要像我儿子一样了。相信我,我会将她挫骨扬灰,让你也尝尝我的滋味。”

李东升坐正了身子,真皮办公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语气平淡,面带笑容,好像谈一桩寻常的生意。

“十。”李东升开始倒数,胜券在握。

他调查过,钱木和这个化名玛丽的女人亲密合作了十年,两人之间的关系绝对非比寻常。汤茗不过是场前戏,他若就范便到此为止,若是不就范,早在控制之中的玛丽就能派上用场。

“九。”

钱木看着屏幕当中的玛丽,皱紧了眉头,一声不吭。玛丽也没有像普通女人一样痛哭流涕,开口求饶。

“八。”

“七。”

“我答应你。”钱木开口。

玛丽神色一变,欲言又止。

“很好。”李东升满意地点头,“等我见到小岸的尸体,我就会把她放了。”

钱木点头同意,继续说:“但我有个条件,只允许你和他跟我去。”

李森按住李东升的肩膀,说:“我要再带一个人。”

“可以。”



跟着李东升和李森的是个年轻的汉子,名叫张剑锋,约莫三十来岁,肌肉虬结,将紧身的衬衫撑得笔挺,是个练家子。

钱木坐在昨晚那个房间的客厅里,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张显晖还好吗?”

年轻汉子神色一愣,随后摇头,叹了口气:“家祖前些年过世了。”

钱木笑了笑,走向厨房,手指在墙壁上的某处轻轻一按,白色墙壁向两边退开,露出一个暗房。

暗房里四面装着壁橱,上面摆满精致的酒瓶。

钱木把刚刚拿到的绝版唱片放上,悠扬的音乐传来。

“钱木,你别浪费时间。”中年男子催促道。

“哗啦”一声,暗房的大门关上,钱木笑道:“这房间没有信号,我们可以认真地聊聊?”

李东升神色一变,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后泰然自若:“十分钟不出去,玛丽就会死。”

钱木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开了瓶酒。

也不见钱木如何动作,酒瓶中的鲜红血液如通人性,从瓶中钻了出来,分作三团。

他的指尖一动,三团酒液凝成冰刺,以极快的速度刺破空气,在三人的脑门处停下。

李东升嗤笑一声,“你酒吧里骗小姑娘的把戏,怎么?还想骗我们?”

钱木手掌一挥,对着他的那根冰刺向前一顶,轻易刺破了李东升的脑门,鲜血涌出。

“啊——”李东升一边惨叫一边后退,大喊道:“住手,住手啊!”

钱木没有答话,端着酒瓶子抿酒喝,冰刺以极慢的速度不断地深入他的脑门……

张剑锋脚下一踏便来到钱木身前,一拳挥出。钱木头也不抬,单手格开他的拳头,一记寸拳打在他的心口。

他以极快的速度被击退,跌倒在地,口中咳出鲜血,双眼透露出浓浓的惊骇。

但他没有过多的犹豫,从西装里摸出一把手枪,对准钱木。

钱木放下酒瓶起身,身如鬼魅,眨眼便夺过张剑锋手中的枪,“咔嚓”两声卸尽子弹。他丢下枪,坐回椅子上,又端起酒瓶。

“你说,要不要住手啊,李—东—升—”钱木拉长着声音,笑意盈盈地看着李东升问。

“停手吧。”李森叹了口气,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个保镖,哪来的胆子按住老板的肩膀?”钱木笑道,冰刺退出老头的脑门,继而对准李森。

“我不是他爹,我是他哥。”李森走到钱木面前坐下,继续说:“老爷子吩咐我一定要把他的尸体带回去。”

李森自顾自起开一瓶酒,喝了一口,赞叹道:“你这酒,着实不错。”

随后他接着说:“来之前,我们调查过你。像你这样的人,异端研究所应该会很感兴趣。你要知道,只要我李家想查,你没有什么秘密能藏的住。”

钱木瞳孔微微一缩,继而恢复正常,笑道:“要是我已经把尸体处理掉了,那怎么办呢?”

“不可能。”李森打断他的话,“我们已经监视了你很久,这段时间,你没有任何机会处理我弟弟的尸体。但他没有在你的车上,告诉我,你到底把他藏哪了?”

说到最后,李森语气激动,近乎嘶吼。

钱木叹了口气,起身在某个酒瓶后摁了一下。壁橱打开,露出一个新的房间,机械运作的声音传出。

钱木指了指李森拿在手里的酒,笑着说:“都在这里。”

李森看着眼前的景象,再想起自己喝过的酒,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干呕。

房间里是一个个透明的玻璃仓,每个仓内都锁着一具尸体,一根根管子插在尸体后背。李岸是最后一具还在淌血的尸体。

“呕……”

张剑锋和李东升忍不住呕吐了。尤其是张剑锋,他是个好酒之人,刚刚听李森夸奖钱木的酒,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品尝一下。

一想到这里,张剑锋肚子里如同翻江倒海,连前天的隔夜饭都要呕出来。

密室里灯光晦暗,钱木端着酒瓶走进去,又走出来,微光下,照得他如同魔鬼。

李森神色骇然,惶恐道:“你到底是谁?异端研究所的通缉榜上没有你的名字。”

钱木走到他的面前,鲜红酒液沾满他的唇齿,笑道,

“如果你们不来招惹我,我只是钱木;如果你们有生意找我,我就是秃鹫;但如果你们敢动玛丽一根汗毛,那么——”

“我就是,恶魔。”

钱木把瓶中酒液一口饮尽,三根冰刺随着他的话语悬停在李森的脑袋上,寒光乍现。



“嘭!”

大门被破开,几个荷装实弹的士兵打扮模样的人冲进来。

李森眼中厉色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怀中掏出一把银质匕首,扎进钱木的胸膛,随后一个翻滚,躲开冰刺的攻击。

几个士兵毫不犹豫地开枪,子弹打在钱木的身上,血花四溅。

钱木毫不手软,手掌一挥,冰刺穿透士兵的脑袋,一击致命。

他看向李森躲藏的角落,口中血沫不断涌出。钱木抬起脚,走向李森,眉眼之间尽是杀意。

一步,两步……

藏在黑暗中的李森呼吸急促,手心冒汗,不知该采取怎样的措施才能在钱木面前夺取一线生机。

他早知道在这种老妖怪的面前,不使点手段绝不可能拿回弟弟的尸体。

但没有想到的是,机关算尽,他没算到钱木用枪打不死。

钱木脚步一停,深深看了李森一眼,渐渐消失不见。

呼吸之间,兔起鹳落,看得张剑锋和李东升目瞪口呆。

李森看懂了那个眼神所传递的意思:尸体给你,别再烦我。

门外走进一个光头大汉,白衣白裤。显然,异端研究所的人吓跑了他。

李森心有余悸,嘴角又勾起难看的笑容,他很期待,这么强大的钱木,和异端研究所这种庞然大物碰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所以他把玛丽交给了光头大汉,条件只有一个:抓捕钱木的时候,他要在场观看。

钱木显然不知道这件事,他又坐在夜茗酒吧的沙发上,看汤茗心有余悸地弹唱,字字都带着颤音。

这天钱木没有提前离开,一直等到汤茗打烊。

安静的酒吧里,柔和的音乐回荡。汤茗打发了所有员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吧台。

“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汤茗坐下来,盯着钱木看。

“我说,给人家儿子化妆的时候,画花了脸,你信吗?”钱木笑着说。

汤茗翻了个白眼,给他递了一杯酒,道:“不说拉倒。”

钱木抿了一口,柔声问道:“今天……?”

“没事,姐什么场面没见过啊?”汤茗故作豪气,但频频喝酒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惶恐。

两人相对而坐,四目相望,但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一曲终了,汤茗红着脸蛋眯着眼,又问:“真的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钱木沉默,然后喝完酒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汤茗叫住了他。

“明天别来了。”

钱木回过头,盯着她看。

“我是个普通人。”汤茗叹了口气。

音乐戛然而止,整个酒吧的灯光就剩下汤茗头上那一盏。

“好。”

钱木说,然后大步离开酒吧。走出了很远,回过头望去,门口处,昏黄灯光散在风里。

“吸血鬼也有人的感情吗?”四周传来一声嗤笑,白衣大汉从远处一步走近,接着说:“玛丽还在我的手上,跟我走,否则,酒吧里那个,我就替你一起带上。”

钱木没说话,示意他头前带路。他答应过玛丽,昨天要把事情处理完,却没想到拖到了第二天的凌晨,该打。

白衣大汉带着钱木到了一座废弃的烂尾楼。烂尾楼里灯光昏暗,钱木看见玛丽坐在一张椅子上,神色坦然。

“只要你跟我们回基地,我就把玛丽放了。”白衣大汉说。

“回基地?然后让你们把我切片解剖了?”钱木笑着说,“办事点都搬到这来了,看来你们异端研究所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嘛?”

随着钱木调笑的话语,烂尾楼的黑暗里走出两道人影,穿着各异。

“你把玛丽放了,我就陪你们打一场。否则,我要走,你们谁也留不住。”钱木主动走进几人的包围圈,大声说道。

白衣大汉挥了挥手,玛丽身上的绳子解开。钱木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示意她离开这里。但她没动,仍然坐在原地,俨然同生共死的模样。

钱木叹了口气。



“我叫白回,黑衣服的,叫马钱,另外那个,叫孙无名。”

“怎么?怕墓碑上没写名字?”钱木挽着袖子。

“让你做个明白鬼。”白回嗤笑道。

钱木手掌对着虚空一握,水汽凝结,像从剑冢里抽出一把长剑,寒光乍显。白回赤手空拳,欺身而上,拳头处火花萦绕,一拳擂下。

“嘭”的一声,钱木单手接下他的拳头,向后一退,躲开马钱的长剑,抬腿踢在孙无名的拳头上,借势跳出三人的包围圈。

“会武术的吸血鬼,我还是第一次见。”白回笑道。

钱木长剑掷出,脚下一踏,身如鬼魅,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白回格开急速刺来的长剑,手肘向后一顶,却如一拳打在棉花上,难受之极。

在他身后,一团虚影缓缓消散,水蓝色冰刺无声无息,穿透马钱的手掌,钱木出现在他身后的影子里,朗声笑道:“谁告诉你,我是吸血鬼了。”

马钱脸色一变,转身一剑扫过,钱木倏忽退开。

他发现自己的手掌已被冻得铁青,冷气犹如毒蛇,随着手掌不断攀援而上。

马钱脸上闪过一丝决绝,一剑斩下自己的左手手掌,手掌落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摔得粉碎。

“啊——”马钱惨叫着退出战场,藏在一边包扎。

白回看着马钱,神色之间有些不忍,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怨毒。

“拿命来!”白回大喊一声,本就扎实的肌肉寸寸虬结,白色练功服被撑得像紧身衣一般,一米八的个子暴涨至两米多高,一步踏出,大地都在震颤。

孙无名隐没在白回的影子里,伺机而动。

“匹夫!”钱木嗤笑一声,手掌摊开,虚空一握。

“嘭!”白回的身上炸出一个血洞,浑身气息如同漏气了的皮球一般,极快地萎靡下去。

钱木脚尖一点,隐没在黑暗之中,长剑划破孙无名的衣服,丝丝血迹渗出。

孙无名仰仗多年的潜行之术,在钱木面前仿佛无所遁形。

每当他变换身位,便发现钱木早就等在那里,一剑刺来,好像是自己送上门去的一样。

在钱木的戏弄之下,孙无名的眼眶愈发血红,神色狰狞。但钱木就是不肯现身,只是一剑一剑地划在孙无名的身上,近乎羞辱。

“吼!”

孙无名发出不似人声的怒吼,犬牙暴涨,钻出嘴巴。他的指甲变得黝黑而尖锐,脚掌急速变大,肤色渐黑,毛发根根耸立。

“啧啧啧……异端研究所现在连小狗人都要收编了吗?”钱木出现在白回身边,笑道。

“嗷——”

孙无名对着月亮咆哮,继而紧盯钱木,四肢着地,后腿一蹬,扑将过来。

钱木脚下一踏,水泥地板被他踩出一个大洞,以极快的速度蹿了出去,扭身挥拳,擂在孙无名的肩膀上。

“轰!”孙无名飞了出去,半天爬不起来。

钱木停下脚步,拍拍衣摆,走到白回身边,长剑抵着他的喉结。

白回闭着眼睛等死,但却心有不甘,问道:“你到底是谁?”

钱木语气森然:“李长歌没有告诉过你,异端研究所不可进入茴山城?”

白回闭上眼睛,想起那桩让异端研究所损失惨重的抓捕行动,神色骇然:“你,你就是……”

“对,我就是!”

“首领三年前仙逝,现在是应海棠应部首接手了异端研究所。”

“那你回去告诉她,别来烦我。”

钱木收回长剑,掺着玛丽离开。

离开前,钱木朝着烂尾楼深处的黑暗中看了一眼。那里发出“嘭”的一声,似有重物从高处坠落,扬起漫天灰尘。。



“那你为什么喝血啊?”白回壮着胆子追问。

“活太久了,尝尝味道。”


作者:北锋有余

最后编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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