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千婉睁开双眼,便见宫千隆坐在烛灯下的桌案前,她撑起身子,糯糯地喊了句:“皇兄?”
“感觉好些了吗?”宫千隆走过来,为她把锦被拾好。
“父王怎么样了?曹御医还在诊治吗?可寻到对策……”宫千婉正欲起身,却被宫千隆及时阻止。
宫千隆温文浅笑,宫千婉看出他笑中分明含着苦涩与无奈,便定定地看向宫千隆,意图从那湖水般深邃却又温和的眼眸中探出究竟,最后却只看到夹杂其中的忧伤。
“……”宫千婉默默地将头垂下去,她注意到了,从她问到父王时,宫千隆便是这种忧伤的眼神,掩也掩不住。
宫千婉用手捂住眼睛,忍不住哽咽出声:“皇兄,征儿不要父王离开!”
宫千隆没将方才曹汨的言论与王后的失态之举让宫千婉知晓,他只是如幼时那般,抚着她的头,安慰道:“千澜去寻公子临衣了,就快回来了,神医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耐心等候两三日便好,如今当务之急是你要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不然父王见了,也不免担心。”
“……公子临衣!”宫千婉呢喃着,突然想起了昨夜随曹汨一同入宫的那个年轻御医,脑海中一个念头迅速闪过,宫千婉不禁出声:“啊,糟了!”
脑海中数月前楚临衣入宫为她看病时的情景浮现,楚临衣的那张脸与昨夜扶她的那个御医的模样竟慢慢重合。
没错,昨夜楚临衣借御医的身份混入,为的应该是确认燕君的病情,而如今众人皆在寻他,自然不会料到这位神医会自动登门,就如同月前那次一样。
而因楚临衣上次来时身着敝衣,稍显蓬头垢面,与昨夜的一身御医装扮全然迥异,故而宫千婉未辨认出他,但他身上的气味,虽然夹杂着淡淡的药草气味,那股独特的杜若熏香却依旧在。
“皇兄,我要去一趟曹御医府上。”宫千婉唤画月进来,交代她让下人去备车马。
宫千隆担心问道:“怎么了?”
“突忆起母后为父王求的平安符夹于昨日还予先生的书中,未及取出来,征儿这便去拿回来。”宫千婉忽想起了什么,匆忙自榻上起身道。
“派人去取便好,何需亲自出宫?”宫千隆浅笑,正欲命人去曹府。
宫千婉拉住他,莞尔一笑:“心诚则灵,母后求平安符是为父王早日安好,征儿未妥善保管,此为错一,此番若再草草命人去取,岂不更无诚心,便为错二,一错为无心,二错便为不诚,一错再错,上天未见诚心,又怎肯佑父王安康?”
“王兄说不过你,不过此次你不许再单独出宫,需让画月陪同……”宫千隆要求道。虽知宫千婉平日爱独自偷溜出宫,此番却不同以往,有个人在一旁照料他才放心。
“嗯,征儿明白,皇兄也一夜未眠了,便回寝殿休息吧,征儿一个时辰后便归,皇兄无需担心。”宫千婉两眼弯成月牙,冲宫千隆道。
宫千隆无奈地摇摇头,唤画月和几个侍女进殿侍候宫千婉梳洗,便起身离去了。
宫千婉见宫千隆的身影渐渐离去,嘴角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眉间的忧愁,那愁如化不开的墨一般凝在她的眉间。
画月为宫千婉梳妆,长发绾髻,远山眉黛,朱唇雪肌,画月看着镜中的人,唇角不由勾起,公主大概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了,令她联想到雪中的红梅,一切它物在她面前都恍若失了颜色。
画月正出神时,低头却见宫千婉握于手中的平安符,方才公主不是说落在医书里了吗?可此刻公主手中的又是什么,画月疑问道:“公主,此符……”
“方才所言不过是随意编的借口罢了,皇兄应也未当真,只不过是没有拆穿,也不愿深究罢了。”宫千婉蹙眉。
“那曹府还去不去?”
“自然是要去的,客人估计等急了。”宫千婉着一身浅蓝色轻纱衣裳,淡淡一笑更添几分幽静。
“客人?”画月听得一头雾水。
曹汨府邸离王宫并不远,侍者驱车到达时,曹府的下人正洒水清扫着庭院,画月出示令牌,四十出头的管家立刻出门相迎,宫千婉这一去倒是惊动了曹府不少人,曹夫人与曹汨的两女一子亦纷纷出来拜见,曹夫人正派人去叫房中的曹汨,却被宫千婉拦住了。
“曹御医近日为父王诊治,辛劳疲累,征儿心怀感激,未能登门拜谢,今日唐突而至,又怎忍打扰先生休息呢?”宫千婉亲近地坐在曹夫人身边,俏皮道:“夫人可不会怪罪征儿吧?”
“公主光临寒府,妾身恭迎还来不及,又何言怪罪?”
“夫人误会了,征儿所言的并非此事。”宫千婉朝画月看了眼,画月会意,命随从把马车上的东西取来。
“今日草草而至,未及精心准备礼物,本欲同平常一般,送些珍宝稀物以表心意,但又想起曹府中本就有燕国两难得之宝,宫中那些珍宝在曹府两宝面前倒显得俗套了。”
“公主所言两宝为何物?妾身居于府中多年,怎未曾听闻过?”曹夫人纳闷道。
“燕国三宝,一为巧医,二为清官,三为明商,曹御医为燕国医者之首,又怎称不上为珍宝呢;而曹家公子官拜上卿,以公正清明名扬朝廷,此为另一宝,如此,曹府中可是两宝兼具?加之府上两位贤淑的姐姐,夫人府中倒是集齐了这些宝贝,天下人只怕都羡慕不及呢。”宫千婉一一道来。
“……”曹夫人恍然大悟,对眼前这个方十五岁的公主刮目相看,方才初见她只觉公主容颜不俗,有倾国之姿,如今却知宫中所传安婉公主机智聪慧实为不假,如此倒真是秀外慧中。
“素闻夫人与两位姐姐皆喜爱兰花,前日征儿觅得一株深谷幽兰,花色纯白、香气清幽,夜间泛蓝光,只觉稀奇,今日既无珍宝,只能以此代之,心意微薄,还望夫人见谅。”
“晨白夜蓝,公主所言的可是蓝蝶,往日我只在书中看到过,却未想此花真存于世。”曹汨的二女儿掩不住欣喜道。
“征儿见识浅薄,未知其名,不过如姐姐所言,那大约便是了。”宫千婉让侍者将所说的那盆花搬上来,那花在晨光的沐浴下,如一只只白色蝴蝶飞舞,宫千婉呡了一口那碧螺春,以眼神示意一旁的画月。
画月一笑,令那侍者呈上一黑色布匹,再令两丫鬟分别牵引布匹两端,合上门窗,瞬间,整个屋子便暗了下来,众人正不解时,目光却被房中那愈来愈亮的蓝光吸引,先前的白色蝴蝶在黑暗中化为蓝蝶,花瓣收拢,静谧沉睡。
在众人的赞叹声中,黑布被撤走,那白蝶又慢慢苏醒,由静转动,颇有生机。
曹夫人看了那盆兰花,固然欣喜,但随即却敛了笑转过身看向座位上的宫千婉,欲言又止。
宫千婉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好再解释道:“宫中之人素来与山水隔绝,不懂照料深谷花草,更毋提此等颇具灵性之物,如今赠予夫人,才是此花最好的归处。”
“妾身与小女谢过公主。”曹夫人感激地正欲屈身行礼,却被宫千婉扶起。
“夫人先别谢我了,征儿还有一事求于夫人呢。”宫千婉见曹夫人面露疑惑,便缓缓道:“前几日征儿借先生的医书翻看,不慎将一平安符夹于书页中,故今日另一来意便是来取那符,不知是否方便?”
“自然方便,只不过书房书籍众多,妾身与儿女都不通医术,平日极少去往书房,不知公主所借的书置于书房何处,恐帮不上忙。”曹夫人脸带愧意,欲命下人去唤醒曹汨:“妾身这便去叫醒拙夫……”
“昨夜与先生一同入宫的御医可是在府中?”宫千婉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抬眉问道。
曹夫人反应了一会,才恍然想起:“公主所指可是姜御医之侄?”
“姜御医之侄?”宫千婉不知楚临衣还有燕国的血脉,又或者这不过是个假身份,以姬攸的实力,只怕这四国中“亲戚”遍布吧。
“是的,姜家小侄喜爱医术,且拙夫与姜御医素来交好,受姜御医所托,其侄近日留于府中学习医术,公主找其可是有事?”曹夫人愈发不解。
宫千婉只轻笑道来:“他既随先生学习,必然经常进出书房,对其中摆设也应十分熟悉,如此由他带我去,寻找起来应也更为方便,如此也无需劳烦曹御医了。”
“妾身怎没想到呢,确是如此,姜侄此时应就在书房中。”曹夫人恭谨回道,随后转身吩咐管家道:“言吾,你且为公主引路。”
“那征儿便先离去了,稍后再与夫人闲话家常。”宫千婉微微倾身行了个礼,便与画月随曹府管家往曹汨存放医书的书房走去。
出了正厅,宫千婉便闻到阵阵幽香,至府中庭院时,见院中摆满了一盆盆兰花,黄紫白三色幽兰如同君子般静默地开放,却为一道难得的风景,而更让人佩服的应是那打理照料这些兰花的人。
宫千婉自那满园幽兰中穿过,嫣然一笑,人颜与花容相交映,宛若兰化作的仙子。
画月见那品种繁多的兰花,也忍不住赞叹出声:“曹大人府中的花匠心思可真是巧,将这些兰花打理得这般好。”
“这些花草平日都是夫人与两位小姐亲自照料的,并不让下人们帮忙。”曹府管家言吾平静回答道。
“那盆蓝蝶倒是送对人了。”宫千婉勾唇道,脚步却未停,只继续随管家穿过庭院往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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