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鸣,三候鹰化为鸠。春雷动,万物生。
送走余念的那一天是惊蛰,北方的春天来得够慢,这个海滨城市更甚,路边的树都是光秃秃的,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得响,一到这个时候我就对余念说“我想听风吹树叶沙沙的声音。”她就会看看我看看天说:“好。”
我把自己包成了一直粽子,围巾大衣全副武装,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好让自己不至于跟丢余念走岔路,早上的时候收拾的匆忙,好像把隐形眼镜戴反了,加上冷风狂吹,所以只能不停地眨巴眼睛,感觉隐形随时会脱眶而出。而余念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她身上那又薄又长的外套像个罩子把她包了起来,脖子处大大地敞开着,锁骨露了出来,还挂着我五年前送她的项链,她戴项链真漂亮。我总觉得她太瘦,她听了过后就会贼贼的笑着说:“苏芒,你那是嫉妒。”然后我就捏捏自己的脸,表示继续这个话题对自己无益。其实,每次都想着要做好吃的给苏念补补,或者是想办法让她长点肉,可每次做好的东西都被我一个人吃去一大半加上一小半中的一大半,然后余念就用她那种独有的语气说“苏芒,给我的吃的都会补成你身上的肉。”接着哈哈大笑。那时,余念的笑还是肆无忌惮的那种,就跟她这个人一样。
“就到这吧。”余念的声音轻轻地划破空气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的脑子里突然像是被扔进了一根点着的火柴,引燃了一直潜在的某根引线,“兹兹”得烧了一路,在某个点突然嘭得发出了巨大的爆破声。
“哦”我用力拢了拢围巾,总感觉四面来风,穿多少都不够,这北国之地太冷了,立春那么久,还是那么冷,也不知道还要冷多久,天气预报永远不准,似乎会没有尽头的冷下去。“你……哎……这天真冷。南方的花应该早开了。”我说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但我知道余念懂,于是我看了看她又茫然地看了看天。
余念用手抓了抓头发,“跟我一起走么?一起回南方……”声音里有着弱弱的期待和兴奋。
“这个问题不要再说了,你知道的,我现在是不会回去的,余念,我不能回去。”我的声音像是被风吹着得树杈一样,嘎啦嘎啦,刺耳极了。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余念眼中刚才蹦出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她是知道现在的我是不会再跟她走的,可是她还是抱有期望,那种不被理智控制的期望。如果是两年甚至是一年以前,我是一定会跟余念走的,哪怕前路不定,哪怕没有方向,哪怕走下去没有任何希望,我也会跟余念走,因为我觉得只要我和余念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我觉得我们是能为彼此付出所有的,时间,真情,信任,哪怕是生命。余念曾说她的生命是没有光的,直到遇见我,所以直到现在,哪怕整个世界都让她觉得失望,但看到我她就会觉得还有希望,哪怕全世界都背弃她,我也不会背弃她。而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我算不算背弃她,我只知道我不能跟她走,这一次或者是以后,我都不能再跟着她走。
“苏芒。”余念张开双手拥抱我,不知道是不是突出的锁骨硌得我生疼,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有些话我一直没说过,苏芒呀苏芒,我是恨过你的,真恨过。”她的气息扑到我的耳边,像是幻听一般。
“好了,不说了,再说就赶不上火车了。”余念放开我,甩了甩她利落的短发,转身便开始走。我立在原地紧紧得盯着她,突然恍惚起来,余念总是那么瘦,让我觉得如果不是她提着的那个大包压着,她就随时可以被风刮走。她的背影像一只孤傲的鹰,其实,她本就是一直孤傲的鹰,不该被任何认识束缚的鹰。我开始害怕,我怕她这么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余念!”我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向她奔去,她回过头,我冲到她面前把围巾从脖子上扯下开始往她脖子上系,可是怎么围都觉得不严实,怎么围都觉得她会冷,我开始手忙脚乱,于是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滑了出来。“围上,暖和点。”余念站在那一动也没动,“苏芒,我会再回来的,只要你说需要我我就会回来,你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