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个声音幽幽笑道:“水星城三霸,我们倒想见识见识,是何许人物。”
“砰”的一响,两扇木门被踹飞。
云游和清羽灵斜门以背向外而坐,这门向两旁一偏,正对上了方位。
与云游对向的阿真凝视了一眼,霍地起身,一个砂锅大的拳头向着飞到的木门便是一击。
拳头与木门一对,“喀喇”一响,登时木屑纷飞。
云游本能的罩住了清羽灵的头向下俯身避让,只觉后背一疼又“啊唷啊唷”的大叫起来。
清羽灵起身下视,然见只是一块断裂的小木块正插在了他的后背。
掐了云游一把,随手取下,拉着他向内屋安全位置躲去。
此时门外已挤满了围观的看客。
左边一人手持判官笔,风度儒雅。右边一人手指间夹了四枚黑白棋子不住转动,甚是悠闲。
正中间一人则抱着一把二胡,眼神无光,显已失明。
此三人正是那自称为逍遥三君子的无命无伤无痕三兄弟。
书画君子无痕转着判官笔笑道:“妙极妙极,今日三君子得会三恶霸,实乃人生快事。到底是邪不胜正还是正不压邪,一试便知。”
恶霸三人一听什么三君子立时火冒三丈。
老太阿美冷冷笑道:“自古当然是邪不胜正,但谁是邪谁是正,又岂是你们这等小人可以自封的?”
围棋君子无伤,斜睨了三人一眼,蓦地左手一扬,二子倏地激射过去,直取阿美左肩云门中府大穴。
另两枚棋子则直奔阿真阿善的眉心射去。
但见四子银光一闪,宛如流星暗器夹着疾风内劲激涌而至。
阿真钢刀一转,一团刀影罩在三人之前,只听“当当当当”四声,棋子被弹落在地。
正自收刀之际,阿真一咬牙“嗯”了一声,胸膛一枚黑子正印在他玉堂穴的位置。
阿真左掌向那伤口一压,黑子沾着鲜血脱落下来。
原是方才四枚棋子并作一团,其中暗中藏暗,表面是四枚,待得四子分击出去时,藏在中间的黑子方始显现。
阿真在这霎那间接下四子已委实不易,哪料想这四子中还藏有一黑子。
就连阿善阿美两人也是全然不查这暗手施的如此之巧。
无伤向前拱手笑道:“在下乃是围棋君子无伤,请了。”
老太阿美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喝道:“卑鄙小人,暗器伤人还敢妄称君子,脸皮可真是够厚。”
无伤盈盈一笑:“棋子便是在下的兵刃,何来暗器一说?我若是小人,大可在棋子上喂上剧毒,只此一事,可称为君子乎?”
“不对不对,你使这么小的兵刃和暗器也无差别,这已然是错。若是暗器再涂毒那便是错上加错。
眼下你虽未施毒却已生了施毒之心,是为知错而后改,勉强称为真小人尚可,强曰君子则太也过份了。
譬如恶犬,陡然间大发善心,昔日伤人七八,今日牙口不好,只伤人一二,非为狗中君子,恶犬之名实是难除的。
强曰为无能恶犬倒还不错。”
说话之人正是躲在一旁的清羽灵。
她初时还当这三大恶霸是仇敌,笑谈间知其过往深表同情。
又听他们唤自己为大嫂,心下欢喜,已然把他们视作了自己人。
当下清羽灵虽目不能视,却也听得清楚,她向来是帮亲不帮理的,何况理在口中,于自己说出口的,怎么说都是有理的。
阿美听了嘿嘿一笑:“大嫂所言极是。”
无伤被人骂作无能恶犬,心下着恼,瞥眼望去,正见是一位头缠白色绷带的小姑娘。
恶狠狠道:“小丫头,你这是找死。”
说罢,向前大跨两步,举掌斜劈。
阿美当即右掌打了一个圈“呼”的一掌送出,掌力阴柔之极,阵阵寒风直逼得无伤忙向后倒跃了回来。
阿美双掌向两旁的板桌一带,立时“喀喇”一响,板桌也被她的掌风撕裂成了数块。
只见那板桌断裂处,赫然印有白色的寒霜掌印。
三君子神色骇然,想不出此为什么功夫,转念一想他们自称是水星城的三大恶霸,魔教功夫素以邪异著称,便也不足为奇了。
无伤心生了惧意,退至人后,料想此掌若为她所中,势必无幸。
只听老太阿美嘿嘿笑道:“北海恶霸阿美,请了。”
言罢,冷不丁又是“咿呀”一声哀怨的二胡声骤然响起。
两股音浪幽幽怨怨让人不禁心下一酸,猛的侵向阿美眉上阳白鱼腰两处穴位。
老头阿善右袖一拂,抢前三步,大袖卷着音浪兜兜转转似在海里打了数个浪圈,那音浪也在他大袖里消于无形。
瞎子无命听得“扑扑”的大袖鼓风声响,不禁喝彩道:“好,好一招袖没风浪,在下音律君子无命,请了。”
老头阿善不屑冷道:“现在中原武林已经没落到了可以随意自称君子大侠的地步了么?
我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南海君子他爷爷阿善,请了。”
“妙极妙极,以前辈高龄自称爷爷也不为过,然要称君子爷爷,却是不妥。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君子之爷爷自也是君子,这可于你恶霸之名不符。
到底是想改邪归正做君子,我们也不介意多加一位,不过爷爷是排不上了,君子之位只剩下一个孙子辈的,不知前辈肯是不肯?”
说话此人正是那书画君子无痕。
清羽灵立在云游身畔蓦地笑道:“不对又不对,龙生龙凤生凤是古话不假。然而现实中却又何以出现了狗杂种,即是杂种,那就算不得是纯狗了,可见古话也未然。
狗的爷爷自也是狗,纯不纯你又不介怀,方才三位自称是三君子,其中已有一条是无能恶犬了,再多你一条那什么也无妨。
三弟,此狗对你无礼已极,咱们还是做回恶霸的好,狗中君子还是给他们去争吧。”
老头阿善呵呵笑道:“大嫂言之有理,这狗杂种狗嘴乱吠,难免会咬到自己舌头。”
无伤面色铁青,怒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一眼。
无痕小声道:“三弟不必与小女子见识,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二人相视点了点头。
大汉阿真早已无可忍耐,大喝一声:“奶奶的,你们打是不打,老子不想听你们在此饶舌。你们是君子,我们恶霸杀的便是君子,天经地义。那拿大扫把的小子,先吃上老子三刀。”
说完阿真钢刀一提,迎面直劈向书画君子无痕。
无痕弯腰后仰,刀风直刮得他脸部生疼。
退后数步,判官笔疾点疾戳,向着阿真腰间章门击去。
阿真刀法沉厚,狠劲有余,攻多防少,后劲乏力。
只前数十个回合以力占得上风,颇有三刀之威。
三刀便是两面三刀之意,正反两面合计六种刀法,来来去去也就是六种刀法交互为用。待得六种刀法使尽,敌人摸清门路则疲势尽显。
是以阿真一上来便连连抢攻,只在数十招内意欲制敌。
他一直都是以两面三刀的刀法临敌,可是所遇的皆是易与之辈,但凡功力稍深之人,得抵御住他六种刀法后便无法可施。
阿真见伤他不得,暗叫倒是小觑了此人,还以为是个软柿子。
门外的看客和店内的小二掌柜远远避在一边观战。
无命无伤,阿善阿美等也都只掠阵并不动手,只待对方先动显露破绽而后发制人。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多少要讲些江湖规矩给旁人看看。
二人越斗越紧,仅一盏茶时分便已交了上百招。
云游双手紧护住清羽灵躲在靠窗的角落,无心看他们打斗,只盘算着如何逃脱。是直接二人逃走为好,还是要带上这三个所谓的兄弟呢?
正踌躇间,但见那无痕判官笔亦刚亦柔,点打戳划,各般招式施展开来,直打得阿真不住倒退,桌椅碗碟“乒乒乓乓”的打落一地。
无痕倏地笔尖向前一送,径自点向阿真面门印堂要害。
阿真慌退两步,钢刀向上格挡,却见无痕笔锋一转,缠绕住他的手腕和刀柄,运劲一甩,钢刀脱手被带飞插到了门板上。
瞎子无命突然大喝一声:“早些结果了他,对付恶霸是为民除害。”
无命凝积内力于掌心,耳听得阿真方位,纵身便猛拍过去。
阿美喝道:“二哥,让开。”
随即丹田之气一提,发掌相迎。
云游定神一看,不觉张口呆住,只这一霎那,便似整个世界又冻结一般,人人在他眼中缓到了极致。
他能清清楚楚看到阿美这丹田真气齐向手太阴肺经经脉急涌过去。
自中府云门、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再流至少商。
而后只听“啪”的一响,又迅速回神,只见无命已凌在半空,左手抓着二胡,右掌与阿美右掌相接。
二人一上一下,两股掌力如是胶着在一起。
相抵片刻,无命只觉右掌奇寒彻骨,紧接着寒气由掌蔓延至胳膊,由胳膊向周身散开,结冰染霜一样渐渐僵化。
无命大骇之下忙将掌力外吐,内力一收,立时便被她的掌力震出门外。
“腾腾腾”向后逼出两丈,又倒了三步,冲散了看客这才站定。
无命右手手心仍不住寒气外冒,心道此人使的何种邪门功夫?自己与人对掌无数,强弱皆有,但内息皆是以纯阳为主,如此阴寒的内力实属少见。
他整个身子被寒气透体,急忙暗运内息,以精阳之气化解。
看客交头接耳的指指点点。
无痕抢到大哥身边,惊骇道:“你这妖老太,使的什么掌法?”
阿美冷冷笑道:“此掌名为明辨是非掌。真君子受之,无害反益。伪君子则会奇寒彻骨,凉透人心。
不知适才这一掌,这位音律君子,冷是不冷?”
无命冷“哼”一声道:“邪门歪道的功夫又何足道哉。”
云游环视一周,发觉少了一人,方才三君子皆在,怎么那围棋君子无伤却不见了?难道见势不妙先溜了?
正想得出神,忽听“啊”的一声,一只大手破窗而入,抓住清羽灵的手臂奋力往外一扯。
云游回神一看,却见靠在窗边的清羽灵已被扯出窗外,而抓住她的正是那围棋君子无伤。
无伤左手横格住她的脖子,阴阴笑道:“小张仪,任你魔教功夫再高明,出手再快,你快得过我手中的棋子么?”
说罢,右手中食二指一伸一夹,一枚白子倏出在他指间。只离清羽灵头部数寸,稍加指力一发,便可取她性命。
清羽灵被无伤猛然一抓,已吓得魂不附体,目不能视,只害怕的语带哭腔,大叫道:“小猴子,救我……”
云游见清羽灵被俘,急忙隔窗翻身爬去,摇手大急道:“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君子有何要求尽管提,切不可伤了小仙女。”
无伤见他神情紧张,哈哈大笑道:“看来抓她是不错的,你小子色心不改,女人便是你的致命弱点。”
阿真阿善阿美三人一见此形,愤而骂道:“果然什么君子之流皆是卑鄙无耻的小人。趁我们不备竟尔对一个小姑娘下手,不怕为世人所耻笑么?”
书画君子无痕反手将判官笔一收,笑道:“此言差矣,君子自当是不耻的,可我们是逍遥三君子,重在逍遥二字。
随心所欲,不为江湖道义伦常理德所束缚,而你们偏偏只看到了君子二字,却也怪不得我们。”
清羽灵初时被他猛的一抓确实有吓到,待得情绪一稳,见识过大场面的风度又再次显现出来,知道自己并无风险。
听到无痕这般说辞,不禁冷笑道:“哼,好不要脸,你们这自欺欺人与挂羊头卖狗肉的屠夫何异?”
围棋君子无伤怒喝道:“臭丫头不知死活,你多番出言羞辱于我们。现下被擒还在此逞口舌之利,当我不敢杀你么?”
清羽灵被擒只当是他们敌不过三大恶霸,要从自己身上找回败阵,倒是怕他激愤之下将自己杀了。
可听得他说抓自己是不错的,心情一稳,料想他们针对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要以自己为质,要挟小猴子。
若然自己死了势必适得其反,是以笃定他们并不会对自己下手,心下安然道:“你们若是有求于小猴子,那便好好待我,说不定本姑娘心情好便让他成你好事。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小猴子是决计饶不了你们的。”
“你……”
无伤被她看透心思,恼怒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你也不用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来,没看到我都缠成什么样了么,恐吓对我是无效的。”
无伤面目狰狞,恨不得立时一指发去结果了这利齿如刃的丫头。
无痕微微一笑:“这丫头跟小张仪这样的无赖处久了,多少是沾染了些嘴臭的毛病。杀是不杀的,不过让她吃点苦头倒也不是不可。”
说罢判官笔一摇一指,“噗”的一声直戳在她右腿曲泉穴上。
清羽灵“啊”的大叫,但见她右腿隐有一个小孔,血流不止。
阿真提起钢刀奔了过去,怒喝一声:“休得伤我大嫂。”
云游见她受苦,心下怜惜,生恐双方打斗再致她受到伤害。
忙摇手道:“不可不可,快快住手。”
阿真止步,一刀劈在板壁上,忿忿道:“他奶奶的,狗屁君子,不痛快不痛快。”
无命一直盘坐在一旁调息,此时方将体内寒气化解,侧身阴阴笑道:“小张仪,你说是不说?”
云游还卡在窗口上,进退两难,模样狼狈道:“说……说什么?”
无命“哼”了一声,恼怒道:“到此时还在装蒜,你别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别忘了这丫头还在我们手里,快说。”
云游趴在窗口,思索良久,实不知他要自己说什么,何况也从未见过他们,素无仇怨,何以一见便这般相问?
“诸位英雄,有什么事大可冲我使来,何苦为难一个小姑娘。男人之间的事自当男人来解决。”
说完,只听“嗤”的一声,云游终于自窗口掉下,只是下半截裤子也被划开一个大口,扑摔在地,向着围观百余人,拱手嘿嘿笑道:“见笑见笑了。”
众人不禁哄笑起来:“这不是那望坡城的小张仪么?怎么到这了?哈哈……”
云游拱手作四方揖,嘻笑道:“各位大哥大姐,叔叔婶婶们好……”
不待他说完,无痕深知此人巧言令色,生恐他又要生出什么事端,忙打断喝阻道:“小张仪,休要在此妖言惑众。你在不老实说,我便再向这丫头左腿也戳个透明窟窿。”
清羽灵吃了苦头,也不敢再多嘴多舌。
云游连连拱手拜道:“大哥,你们究竟让我说什么啊?你倒是问啊?”
无痕瞧了瞧无命又瞧了瞧无伤。
“二哥,你……你没问么?”
无伤一时懵了,又惊又恐道:“问……问什么?”
瞎子无命“哼”了一声,怒道:“自然是那水星城的入阵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