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茶心
一次没有说再见的心理咨询
这一次不像平常那样，她们没有说再见咨询就结束了。是小茹忽然不小心关掉了视频。咨询时间也差不多了，她也不想再拨过去。
于是她呆愣了一会儿，给李青发了信息。“老师，今天的咨询就先到这里吧。手机刚才没电了，谢谢。”发了之后，她数次查看信息，李青却没有给她回信息。
这是她们的第几次咨询了呢？小茹也不记得了。总之很多次了。今天的咨询她们谈了什么呢？小茹忽然对李青有强烈的气愤。是的，今天小茹先跟她说了下最近在做公益，然后居然收获了点意外之财，不多，但是她还是蛮高兴的。
后来李青忽然跟她说：“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情。”小茹顿时觉得紧张了。
一般情况下，这都不会是一件好事。比如之前，李青这么说的时候，一次是告诉她，她要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小茹惊呆了。一次是告诉她，以后的咨询要改成视频了，再也不能面对面咨询了。她心里好难过。一次是李青跟她商量她想涨咨询费了。虽然最终没有涨成，但是她纠结了很久很久。
这次又是什么呢。小茹心里很忐忑，觉得一道电流击过心脏，全身都处于紧张的状态。
“你是不是又觉得紧张了？”
“是，我是觉得很紧张。”小茹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我想我需要涨咨询费了。每个人我都涨了，而且，涨了很多，只有你，我一直不愿意，也一直没有跟你谈过。”
“怎么没有谈过，上次我们不是谈过了吗？”小茹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李青忘记了？
“一般人早就涨了。鉴于你的情况，我一直没有给你涨。你是我所有的来访者里价格最低的。”
“噢。”小茹不知道如何回复这个问题，涨，还是不涨呢？她们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小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李青呢，则在等待着她说话。或者，只是在沉默。
“我现在的经济压力也非常大，督导非常贵，而且，要有两个督导，我一周见他们四次。个人体验也一直要继续。这些都是非常昂贵的。我也理解你，所以我们来谈一谈这个问题。”
“所以你不是来通知我的？”小茹说着，眼泪马上掉了下来。她也不拿张纸巾，任由眼泪划过面颊，滚落到大腿上。浸润着裤子，眼泪是温热的。
“不是，我们是来谈这个问题的。这个问题可能要谈很久。咨询里，最难谈的两个问题是钱和性。但这两个又是最重要的问题。你觉得哪个问题更好谈？”
“都不好谈，说实话，我都不愿意谈。”
“但是我们还是要谈一谈。我们可以需要花几个月来谈这个。”
“哎，这么久，这是折磨。”
然后她们又沉默了一会儿。后来小茹忽然不小心关掉了视频，这次就算结束了。
无法入睡的小茹
已经快11点了，小茹心里觉得空空的，她无意识地打开手机，看了很久的乱七八糟的娱乐新闻，一直看到1点多。
后来有点困，但是好像还在等着李青的回复。她为什么不回复了呢。难道她一点都不在意我了吗？为什么她不回复呢？我最讨厌等待信息了，我也最讨厌有人不回复我信息了。小茹一边想着，一边去洗脸刷牙。
等上了床，她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翻到左边，她觉得被子不舒服。翻到右边，她觉得睡裤裤腿往上蹭，光着小腿很难受。后来觉得全身都痒痒的不自在。
她想到李青。心里气愤她不回自己信息。她不会是不关心自己，不想再给自己咨询了吧？她默默地想着，有点害怕。咨询已然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了。如果李青不要她了，不再给她做咨询了，她会觉得更加失落，好害怕。但是每周做咨询，她又觉得李青好像控制了她，让她离不开她。咨询这事情是周期性的，好像吸食鸦片，会上瘾。因此，好像无边无际没有结束的时候。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好了，什么时候不需要李青了。
特别是当李青告诉她，她有抑郁倾向的时候，她更是心理矛盾极了。一方面她对自己的各种不满和现实的情况，终于有了一个解释。是的，你看，我有抑郁倾向，所以，我晚上睡不着是正常的。我不想搭理人是正常的。我早晨起床后决定浑身不得劲是正常的。我常常觉得人生无望，心情灰暗是正常的。还有很多很多负面黑暗的想法，很多自暴自弃的作死的行为，小茹觉得自己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过去，因为这些事情，这些她觉得她应该做到却没有做到的事情，她总是批评、责备、怨憎、痛恨自己。现在，终于可以释然一些了。然而，另一方面，她对抑郁又是恐惧的。从她知道的有限的信息来看，她有时候会想，抑郁症不是需要吃药吗？不是很容易产生各种问题吗？特别是看到自杀的新闻和旧闻，都让她心里不安。
难堪的过往
想到这些，又想到这次谈到咨询费的问题，她忽然心中充满了对李青的怨恨。好想马上起床，联系李青，告诉她自己很不爽。然而这并不可能，她又叹了一口气。
即使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李青也不可能始终在她需要的时候在她身边。因为咨询是有设置的。那是发生在咨询室这个特殊空间的事情。是有界限的。李青不是现实中的朋友。
她想到这里，又一次觉得很难堪。因为李青又一次提起了钱的问题，像是再一次揭起了她的伤疤。
钱是小茹的痛点。小茹觉得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富足过。始终处于很穷的状态中。小时候压岁钱要上交，平常也没有零花钱。每次要用钱要开口。后来每次住校每次要用钱，父亲都要让她算账，将上次给的钱一分一厘是怎么样用掉的算出来，再给她下一次的钱。而且，每次给的都比要的少，打了折扣。这些日子是怎么过去的呢？小茹已经不愿意再去回想。
再后来，上了大学，也是捉襟见肘。常常月底没到，就需要向同学借钱，或者去蹭饭。她挺痛恨这些经历，然而，它们如影随行。后来，她做了一些兼职，每次都骑着车子去要钱，去的时候，口袋里并没有一块钱。如果太远，就借一块钱车费去拿兼职费。
毕业后，她上班了，工资也不高。每个月邮寄一些回家，再交房租，又所剩无几了。有时候到月底，还得省吃俭用，或者去蹭同事的饭吃。这些经历让她极其痛恨。因而骨子里，她可能很痛恨钱，然后她又很爱钱，很小气，对钱很计较。
但是不管她怎么怨恨钱又计较钱，她始终没有找到工资很高的工作。尽管她换了好几次工作，她也爱现在她的工作，也努力做好它，然而，每月还是所剩无几。每年加薪也加得也不多。而且，她从老板那里获得的信息隐隐是，这个水平的工资在行业内算好的了。
平常的时候，她很少计较这些。她希望自己过得简单一些，因此，略有点自闭，很少去交际。喜欢待在自己的世界里。然而，一旦要用钱的时候，她总是觉得非常难堪。比如，家里要钱了，比如房东涨房租了。
比如，这次，李青跟她说想要涨咨询费了。她觉得李青看见了她的难堪，看见她不敢面对自己赚的少的事实。而且，她内心还有个隐隐的害怕的念头，她觉得赚的少，就是等于确定了自己不行。她怕自己的不行暴露在阳光下。她不能接受自己是不行的这个事实。与其说赚的少让她难堪，不如说自己不行这个事实让她害怕，让她难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过往
她想起自己的家庭，总是风波不断，曲折不断。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些风波，最终似乎都是用钱解决了的。
刚毕业那会，家里跟邻居争地盘打官司，官司输了，自己拿了一笔钱回家了事。后来，是父亲出车祸，撞了人，要赔钱。然后是家里人生重病。接着是家里换房子，换了房子后是装修。小茹把这些事情一个个地去解决了。她觉得可以喘一口气了，因为那些事情都一个个处理完了。她想，也许家里再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了吧。
但是，李青跟她谈咨询费了。她怨恨的情绪又一次被激发到了高点，特别想把谁骂一顿，或者打一会儿沙包泄泄愤。
然而，她又想到，李青其实已经是非常照顾自己了。自己很多的情绪和怨恨，过去的情感都投射在她身上，她也曾经吼过李青，骂过李青，也害怕李青不能承受这些。但李青表示很理解她，鼓励她说出她的感受，发泄她的情绪，在她害怕李青会离开的时候曾经再三再四的保证不会离弃她。
但这次，李青为什么不回信息了呢。小茹想，是的，也许李青也伤心了。她给自己一直收取那么低的费用，已经仁至义尽了。而且，还多方面照顾自己。
小茹忽然又起了怨恨李青的心。她想，李青，你为什么凭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现在如果你要离开我，你叫我怎么办？我恨你。我怕你要离开。我不想你走。但是谈到咨询费和钱，我又有这么多情绪。好想朝你发泄。但是小茹又想到，发泄后的结果也不会好。她自己说完那些话一定会很伤心，也会后悔和懊恼伤了李青的心。因为她觉得李青听了一定很伤心。
因此，小茹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
未知数
然而，小茹的这些话，还有没有机会说给李青听呢？
而作为一个咨询师，李青到底会怎么看，怎么想呢。
一切都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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