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姐是我的一个亲戚,今年六十岁。
四十年前,二十岁的燕姐春天般的年龄,花一样的容貌。好强的她原本可以留城待分配,可为了次年毕业的妹妹,她毅然背起背包去了农场。 或许她天生就不是种田的命吧,在农场,她做会计,当老师,后来卫生所需要一个化验员,她便来到人民医院学习。
在医院的日子,她住在医院职工宿舍。宿舍区经常有好听的笛声,一天,她闲来无事,顺着笛声来到小河过,看到了吹笛的男孩。男孩衣着朴素,相貌平凡,丝毫不是那种能吸引人的类型,燕姐正欲离去,男孩叫住了她:你是来学习的吗?于是燕姐停了下来。这一停,决定了燕姐的一生。
漂亮的燕姐和其貌不扬的男孩走在了一起,他们相恋,相爱。燕姐的父母反对,理由很间单:从长远看,燕姐虽然下放农场,可迟早会上调,而男孩那时随父母举家下放农村,跟本没回城的希望。而就眼下,燕姐好歹有份工资可拿(虽然没几块钱),而男孩虽然户口去了农村,可从没去劳作,连半个工分都没有,怎么养家胡口。燕姐坚持:我看上他的才学,愿意与他一起过苦日子。
僵持了很久,燕姐的父母松口了:让他去考大学,考上了就允准。那时还没恢复高考,上大学必须由大队推荐然后才能考试,推荐的首要备件是要有多少多少工分,而他从没去乡下做过活又哪来的工分可言,他知道不行也不吭声,等燕姐的父母知道,考试已结束。第二年,燕姐的父亲托人用化肥帮男孩换取工分,让他得以参加考试,他的文化倒是考了个第一,却因超龄而被退了下来。
燕姐的父亲生气了:这种榆木圪搭要来何用,禁止两人来往。燕姐坚持:你们怎么反对也没用,我认准了他。有来相亲的、说媒的,全被她拒绝,燕姐一心一意地守着男孩。她微薄的工资还要分出一份给男孩。男孩仍然吹着他的笛,看着他的书。
恢复高考了,男孩顺利地考上了一流的大学,去了北京。燕姐则成了他的供给部长:生活费燕姐给寄,毛衣毛裤燕姐给打,男孩年迈的父母燕姐来照顾,每个月燕姐都会托人去上海买来稀罕的奶粉寄去北京,自己则是罗卜头就泡饭过得苦哈哈。
原本家境贫寒的男孩在大学俨然一个贵公子:每每穷学生们都会翘首盼着生活费,男孩却雷打不动地每月的那一天能有一张足以让人生羡的汇款单。燕姐巧手编织的毛衣在那时的校园里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而那个物质溃乏的年代,奶粉真的是奢侈品了。
男孩的学习成绩优异,加上家境富裕,很受女孩子们的亲睐。
渐渐地,男孩忘了家乡的燕姐,接受了一个北京女孩的感情,汇款单、奶粉收下了,回信没有了,燕姐感觉到了,信更勤了,言语更温柔体贴了,聪明的燕姐想要用自己的柔情留住男孩,使他放不下这段感情。
学校放假了,男孩回家来了,两人都不涉及此话题,依旧相爱如初。开学了,男孩又没了音讯,要不是寄去的东西并没有因“查无此人”退回,还真以为他人间蒸发了。
燕姐的汇款如初,信函依旧,只是人渐消瘦,花容憔悴。
燕姐的父母不依了:这种“陈世美”不要也罢,放手吧。燕姐坚持:这是我的感情,你们别干涉。这期间,男孩的老父病了,已在医院工作的燕姐成了老人的专用护士。
男孩实习去了青海,燕姐和未来公公不远万里追了过去。因为没有事前通知,燕姐到的时候男孩出去采访了,同事为燕姐开了门。燕姐在男孩的床头看到了北京女孩的来信,深情款款。燕姐流着泪给北京女孩写了封信,告诉她自己和男孩的故事。
北京女孩哭了:这是她的初恋,却伤了另一个女孩,进退两难。男孩的父亲软硬兼施:这么好的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要放弃,我宁可你丢了这份工作。那个年代始乱终弃是要遭人唾弃的,男孩妥协了,于是,男孩成了燕姐的男人。
婚后,男人回了北京,直至女儿三岁,未回过家乡。燕姐一个人怀孕,生产,带着女儿上下班,照顾年迈的公公婆婆。她掘强的拒绝娘家人的帮助,因为她听不得父母的叹息和要她离开的劝告。她已认定了,再难她也会一个人撑,其中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只有她自已知道。可她坚持,远在北京的男人,有着体面的工作,美好的前程,可有时他会因为甩不掉妻子,抛不开女友的两难而愁眉不展,共事的前辈很同情这个被无知的乡下女孩纠缠着不能脱身的有为青年。
燕姐带着女儿到北京探亲来了。已为人母的她并末因生活的艰辛而变得苍老不堪,反而因为比一般人多了几份坚强而显现出少妇成熟的韵味,精心打扮后更是让人赏心悦目,男人却并未为之所动,粉都都圆润可爱的女儿,他也没感觉,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离婚,燕姐心寒,但坚持不离婚。男人的同事来看她,简陋的单身宿舍里燕姐硬是弄出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席间前辈无意间夸男人身上的毛衣织得特别好,无休无眠,两天后燕姐把一件漂亮的毛衣送到了前辈的手中,前辈惊鄂,继而拍着男人的肩:珍惜吧,年轻人,这种妻子值得。
在前辈的帮助下,燕姐开始着手自己调动的事,男人对此事不闻不问,多少次,她奔走在家乡和北京的途中,和泪独吞这磨人的苦果。但她相信前辈的话:小夫妻生活在一起就没事了。 终于拿到调职通知了,燕姐百感交集。那时候,女儿八岁。
燕姐的体贴,女友的远嫁,更有女儿的天真活泼,男人的心回家了,燕姐舒心地笑了。男人升职了,单位分房了,两夫妻双双出国公干了,女儿考上北外了,毛脚上门了,……
男人对女儿越来越宠爱了,对妻子越来越呵护。燕姐依然温柔着,体贴着,只是偶然她也会歇斯底里,把自已心爱的水晶杯摔坏,把男人从热被窝里挖出来,那是她想起男人曾经的负心而心里难受的时候,男人向妻妹投诉:你看你姐,……,妻妹厉声:谁让你以前对不起她,忍着点吧。男人嘿嘿笑着,把玻璃碎片扫净,抱着枕头乖乖地睡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