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 是谁伤害了王小丽?
夜色渐浓,月光皎洁。
新郎新娘终于写完酒。
伴郎歪歪倒倒地告辞而去。
王小丽实在来不起了,她替新娘挡了四、五杯酒。
写酒刚一完,王小丽就跑到洗手间哇哇哇地吐起来。
罗兵只好让王小丽到“洞房”对面的“休息室”歇一下。
过了一阵,正在篮球场上和亲戚交流的新郎新娘听见楼上有响动。
几个人赶紧上去。洞房里没有人。罗兵注意到响声是对门传出来的。
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中,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唐群着急地催促:“快,一定是王小丽在里面!”
门却关着,罗兵大声地喊着开门,可没有人开门。刚才的响声也没有了;也没有女人哭泣的声音。
“王小丽,你怎么啦?——把门打开!”
没有回应。突然,罗兵似乎又听到里面有人挣扎的声音。
他顿时觉得不对劲:“是哪些人在里面的?赶快把门打开!”
这时保卫科王科长也到了。他用钥匙开门——这寝室本来就是他的——可他无论将钥匙左旋右旋,就是打不开。
这可惹火了他,他飞起一脚,门被踢开了。
里面的人在黑暗中都像给定身了似的。一动不动。
唐群大声地喊:“王科长,把灯打开。
王科长熟练地找到了位置,拉开了灯。
唐群看见,王小丽躺在床上,头发凌乱。衣着被扯乱。她的外衣被扯烂,乳罩也被扯歪了,电灯打开后,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整理自己的衣裙。
“畜生!——”罗兵大骂了一句。他气得上去就猛踢了那三个混混。
可当他的脚正要向第四个混混猛踢时,他的脚却像不听使唤一样软了下来。
这个混混不是别人,正是平安制药厂厂长的侄儿李天威。——他还是这个制药厂的保卫科副科长呢。
罗兵有点不知所措了。
唐群狠狠地朝着李天威“呸”了一声,“流氓!”
极度受伤的王小丽哭了,哭得很悲伤。唐群走过去,将将王小丽的头揽在怀里。
她一边连说:“对不起,对不起。”一边给她理着凌乱的头发和衣服。“这是我害了你。”她回过头对罗兵和王科长说:“一定要把这几个臭流氓送进警察局。”
“哼!——你们能拿我怎样?”李天威嚣张地嚷道。
这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三个混混死而复生了。
王科长是复员军人,当过连长,部队里练就的一身正气让他看不惯这些家伙。但是那三个混混好说,交给派出所就行。但这个李天威,该怎么处置他呢?
楼道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得水泄不通了。
王科长犹豫片刻,还是拿起话筒,把电话打到了警察局。
不一会儿,厂区里响起了警笛的声音。
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手腰里别着枪套,手里提着警棍挤进人群。
警察一共有三个。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话,也没有心急火燎的样子。大事小事他们见多了,一步一步做就是。他们用手一指,楼上楼下的人都动了起来。他们像是受到一股无形力量的控制,自然地躲闪、退让。
四个骚扰王小丽的人被带走了。王小丽也被唐群扶着下了楼。人们注意到,受到伤害的王小丽一个劲地发抖。
唐群一行人。她一边走一边骂:“这李天威真是丧门星!——好端端的婚礼给闹成这样。”
罗兵恨恨地说:“要不是还要在这个厂里工作,看老子不揍死他!”他在心里琢磨:“这事怎么会弄成这样了呢?”
“冯平哪里去了?”罗兵充满疑惑地对唐群说。
“我怎么知道?”唐群扶着身体发着抖、绝望无助的王小丽说。
人群里有人说:“我知道。——冯平喝醉了。这会儿在寝室里睡觉呢。”
冯平的寝室只隔着罗兵的寝室两间房。
他从甜蜜的睡梦中被叫醒。
当他睡眼惺忪地打开寝室门时,他不知道自己的门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王小丽出事啦!”有人告诉他。
“王小丽”三个字让冯平在一秒钟恢复了神智,并立即赶跑了他的酒意。
“她怎么了?王小丽出了什么事?——她在哪里?”
“你快去吧。现在他们去了保卫科。”
冯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好了裤子。他光着上身,抓了衬衣,穿着拖鞋,挤过人群,下了楼,一阵小跑。
途中,他隐隐听见人们的话题是说王小丽被几个人扯烂了衣裙,被人侮辱。冯平的血往上涌:“一会儿我会让这几个混蛋好看!我一定会让这几个混蛋好看!”
出现在保卫科门口时,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是哪个杂种欺负了王小丽?”冯平怒吼着。他不顾一切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王小丽看见了冯平,她的情绪一下子像是洪水爆发,她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哭着跑向了冯平。“就是他们!”她的声音哽咽。
冯平抱着王小丽,痛苦地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答应你去做什么伴娘啊!”
罗兵和唐群脸上露出极其歉疚的表情。
那几个伤害王小丽的家伙就站在不足三米远的地方。冯平一下子冲了过去,他的手攥成一个紧紧的拳头。可是正待他准备给对方重重一击时,他的拳头却象受了刺激,无可奈何地收了回来。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李天威。
此时,他面对文弱而充满怒气的冯平,显得无动于衷,非常像一个视死如归的烈士。
冯平有点不知所措。他的复仇的意志不知不觉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摧毁。
带队警察大声质问:“你是什么人?”
罗兵马上解释:“他是受害人王小丽的朋友。”
带队警察:“什么朋友?
罗兵:“他是王小丽的男朋友。”
带队的警察说:“当时他在现场没有?”
罗兵说:“没有。”
冯平解释说:“我喝酒喝醉了。回寝室睡觉了。”
带队警察说:“不管怎么说,你没有在现场就不能进来。你就在外面吧。”
罗兵无可奈何地拍拍冯平的肩膀。
冯平在王小丽单薄的哭声中退出了保卫科。
有警察正在维持秩序:
“请无关人员主动离开!请无关人员主动离开!”
围观的人群一边议论,一边陆续离开了。
保卫科里继续做着调查笔录。
冯平心情烦躁地在外面踱着步。他从房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又从那一头走回来。
月光从一棵树的缝隙照了过来。保卫科里的灯光从窗户里射出来。冯平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这两道光都照到了自己,但自己却无法进入。
笔录问答的声音模模糊糊,冯平虽然撮尖了耳朵,还是听不清一句。这让他的心里难受得象猫抓一样。他恨不能拿了一把刀,毫不留情地割下那四个家伙的脑袋。这样想着,他突然一跃而起,使尽全身力气,踢向一棵小树。那棵无辜的树被猛然一击,断成了两段。
冯平受了不知多长的煎熬。笔录终于做完了。
王小丽终于在唐群的搀扶下走出了保卫科。罗兵走在她们的后面。
那个带队的警察站在门口,严肃认真地对他们说:“要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你们先回去吧。”随后,他们将四个参与调戏王小丽的家伙带上了警车,离开了厂区。
冯平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他伸出手去,似乎要抚慰受伤的王小丽。
出乎冯平的意料,王小丽这时表示出了明显的拒绝的意思。
冯平表白道:“小丽,我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王小丽示意唐群放开手,她没有哭,只木然地说了这样的话:
“算了。还说什么呢!”
冯平转过头,急切地问罗兵:“他们说怎么解决?”
罗兵停下了脚步:“这事还得看公安局的。——他们刚才说这事还要调查。”
冯平抓挠着头:“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还调查什么呀?”
罗兵又往前走了。因为唐群搀扶着王小丽走在前面的。他边走边对冯平说:“警察说‘闹洞房’本身是一种民俗。他们做过火了,肯定是不当的。他们明天还会调查群众,最后再下结论。”
冯平有点想发作,却又不知朝对谁发作:“哼!——真想一刀把李天威那玩意儿削了!”
唐群和王小丽听到了冯平的话。回头看了看,没有停下。
罗兵却停下了脚步,看着冯平。月光下,冯平的身影显得多么单薄!
“你真有勇气和他们斗?”
冯平:“你什么意思?”
罗兵:“我是说,你要和他们斗就要有勇气离开这个单位。”
冯平就象一个被人刺破的气球,一下子没有了底气。
在他看来,自己苦熬了这么多年,才到了厂长秘书的位置。——现在让自己离开,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何况,他们不是没有对王小丽的身体造成严重后果吗?既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自己也没有受什么实际损失。忍一忍吧。
冯平没有正面回答罗兵的话,他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终于到了王小丽的宿舍楼下。
唐群再一次向王小丽和冯平道歉。
王小丽木然地说:“跟你们不相干。”
月光下,唐群看见了王小丽的泪痕。
冯平因为刚才受了王小丽的拒绝,这时不知该安慰王小丽呢还是该安慰唐群了。
“我们会继续关注这个事的。”罗兵说。
冯平:“谢谢!”
“小丽,坚强些——别往心里去。”
王小丽点点头,她吸了口气:“我知道。”
“再见!”唐群松开了王小丽的身体。
“再见!”冯平向他们挥手。
冯平看着唐群和罗兵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融入银色的月光里。他这才回过头,伸手去抱王小丽。
王小丽再一次狠狠地拒绝了他。
冯平道歉地说:“是的,你都看见了。我没有在现场。我能怎么样?”
王小丽毫不留情:“你在现场又能怎么样?”
冯平:“至少,我会制止他们欺负你。”
王小丽:“没有谁能制止。”
冯平:“为什么?”
王小丽:“因为当时除了那四个畜生,谁都没有在场。——再说,你在场又能怎么样?”
冯平:“只要我在场,我不可能让他们欺负我未来的老婆。”
王小丽擦了一下眼睛,“老婆”二字让他听来异常刺耳。她用轻蔑的语气说:“我看未必。刚才在保卫科你不是在场吗?——你又做了些什么呢?”
冯平像吃什么东西噎住了。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是两眼直直地看着王小丽,似乎一个等着挨打的拳击手。
王小丽不再说话,她转过身,步履艰难地走进楼里。
附近什么地方,夏虫唧唧地唱着情歌。
这歌声异常优美热而清晰,在冯平听来,却似乎异常的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