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日本这样的女孩儿谈恋爱,我可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若是破了礼节,或是摁到了什么不该摁的开关,被放入黑名单也不为过。三两句谈不到一起,打动不了她的芳心,倒是有可能收下装帧精美的好人卡一张。日本如此细致精美,举手投足间仿佛款款的深情难抑,但发现这仅仅是礼貌的寒暄之后,心里的热情恐怕也是收起了大半,只余下远观的心情。
我对日本,曾经也是爱得痴迷,曾经也自诩读懂过她的内心。但就像天朝和日本一衣带水,但那日本海峡却深不可测,让人略略心虚。
与日本共度过不少的时光。与她的点点滴滴,可以写成厚厚的备忘录,大到富士山下天下第一陡的过山车,小到便利店里随手买的鲔鱼饭团。可让我谈起与日本的爱情的时候,竟然尴尬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词汇量不同,怎么在一起。
这恐怕是一段长长长长的平凡的单恋。于我而言这甚至是有些奇怪的情愫,仿若外向开朗的少年暗恋着座位斜前方的女孩儿却一言不发,只是在日记本中写着那些日常的琐碎。
啊,她今天又换了发型呢。
原本与日本的点滴,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她是我束之高阁的一套价格不菲的樱花画册,是从来不舍得打开的抹茶点心盒。
可当我在英国布莱顿的海滩望穿英吉利海峡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在日本的一个炎热的周日清晨,我独自一人从东京坐上小田急,穿过东日本犹如编程序一样的铁路系统,一路来到湘南海岸。
海,在哪里大致都是差不多的。只要从某个角度慢慢朝海靠近,那蔚蓝色的天地包围着的气势,总是让人感叹感慨。
海总是心情的投射。你伤心的时候听海哭的声音怨自己还不清醒,热恋的时候是海天一线永恒的浪漫;一个人开着车穿越大陆看到的海是苍凉无垠,迷茫的时候海的咆哮深沉让人感到命运无常。
所以纯粹旅行的时候看纯粹的海,那就是纯粹的美。当海滩挤满了下饺子一般的人潮的时候,没得个朋友或者恋人陪伴,那也只能是烦躁的孤独。
又扯远了。所以我是一个人,又怎样?我戴着宽沿帽子,大兜里还装着泳衣,单反和便利店买的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半踩着有点磨脚的新凉鞋,空着手连地图都没带。只有一天的空闲,忽然而起的逃离,湘南是我唯一的目的地,就连我也不清楚我自己是来干啥的。这一趟走得匆匆忙忙,只被仲夏的太阳晒得有点微微地晕眩。
或许我带着与她在这里相会的奢望缓缓走过浅金色的片濑海滩,远望绿莹莹的江之岛上白色的如烛一般的灯塔。冲浪的年轻人们踏完了日头高升前的最后一簇浪后离开,周日的人潮开始将那一排海之家慢慢填满。
穿基尼着浓妆的安室奈美惠们看得我略有目不暇给。可多了也就难免审美疲劳,况且还不太好意思直接用目光扫射。难怪秋元康会为黑长直的清纯女孩儿写歌,一副我是色狼但口味很清淡的面相。
这也挺难受的。
登上江之岛最高的灯塔俯瞰镰仓只是例行公事,我更喜欢的是在江岛神社细细地看着那一墙写着各种愿望的绘马,仿佛拾起许多人生命的碎片和轨迹。
这也真是一种别样的日本式的温柔,喏你瞧,你的愿望,我们好好保管着,也许神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翻看那些愿望,默默记在ta的小本子上呢。
那八月东日本的烈日真真的毫不留情。我已经忘了我以什么节奏落荒而逃,然后在缺水和疲倦折磨下,在江之电开向镰仓的路上睡着。睁眼的时候早已错过樱木花道与晴子相遇的镰仓高校站前平交,错过了点点白帆的七里滨,只看见绿色的小小的车厢在密密的建筑中缓缓穿行。
只有记忆中粼粼的水面和夏日的气息还隐隐可寻,但我已回不去电视里停留着的十六岁青春。
我想我的确有些狼狈,也有些突兀。日本并不是一个自由主义的国度,人们总是生活在某个看不见的网中,与三三两两的人牵扯着。我独自一人来得如此突然,可能只是期冀着打破平淡的浪漫。可我仿佛依然不能打动她,纵使再多礼貌寒暄,也走不进她的世界。
倒是偶尔会带走我的世界。在回去东京的东急东横线上,我因为思考太沉重而睡着了。醒来已是涉谷闹市,那一段湘南的蓝色单恋,仿佛随着意义的消失而被被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