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闲暇时光,躲避雾霾,远离喧闹,嘈杂的都市,徒步终南山里休闲,沿路向前,身边疾驰而过的车辆,风驰电掣。走着走着,忽而一辆高档宝马轿车在我的面前戛然而止,车上下来一个微胖的男人,微笑着向我走来,近处一看,哦!一个几十年未见的朋友,听说后来发达了,也发福了。寒暄几句之后,便生拉硬拽的让我上了他的车,原想在山里悠闲的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也无奈,罢了,只能如此了。
车辆驶进一个看似相当不错的农家乐,下车后他招呼我穿过过廊,径直走进一个包厢,轻车熟路,看来他经常光顾这里,我尴尬的跟在后面,店主慌忙跑过来,媚态殷勤的叫着“局长”。跑前跑后的招呼着。
他打着哈哈,讪讪的敷衍着;“下来了,已经不是局长了。”
不是局长了?我诧异的望着他,毕竟几十年没见了,真是时代变迁,世事难料啊。
我和他相熟,要追溯的学童时代,那时候,学校组织学生下乡,到周边的郊区学农劳动,吃住在他的家里。他小我几岁,整天跟在我的后面,经常缠着我,要看我带去的小说,书籍。看他年龄不大,却是天生聪颖,过目不忘,一部厚厚的小说,几天就看完了,里面的故事和人物基本都能记住,或许是惺惺相惜,我们成为了朋友。
后来,他考上了城里一所重点大学,离我家不远,每逢周末,他都会到我家蹭饭,学校的伙食太差了,他如是说。哼哼,难道比你家的伙食还差吗?我怏怏的想。毕竟是朋友,我也不会在意,就是加一双筷子的事。他很识趣,时常从家里背一些新鲜的蔬菜,玉米珍,鲜果之类的农产品过来,还拿过一只老母鸡,告诉我炖汤很好的。他毕业后回到了家乡的镇上,在镇政府工作,各忙各的,再无交集。
“来来,老哥,赶紧动筷子,趁热吃。”
他拿着筷子,指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肴,热情的招呼着我。
“咱们有三十年没见了吧?你怎么也不来找我。”他用责怪的口吻说。
“是啊,你知道我这个人,不爱和官场的人打交道。”我敷衍着说。
“你是我哥啊,我有权的时候,你不来找我,真的是不够朋友,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最近你怎么样?”他忍忍不平说着,大口的吃着。
“还是和你上学的时候一样,一点没变。说说你吧,看样子活的还不错,刚才怎么说不当局长了,撤职了,被查了?”我心不在焉的随口说着。
“唉,别提了,我倒是没什么,这些年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犯过太大的事,我只是替我的上司顶包,就赋闲了,没办法,他对我有知遇提拔之恩啊!”他摇着头说。
“我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公司,算是下海了,不过名还在局里挂着。”他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
“上面有我手机号,没事了找我喝茶。”
三杯酒下肚,他就拉开了话匣子,念叨起他的发家史。“你知道吗?你走了以后,我就迷上了小说,把学习都耽误了。”
“后来上了初中,每到农忙的时候,学校放农忙假,学生都要回去帮着家里抢收地里的庄稼,你也知道,我家里人口少,我都是主要的劳动力,弯着腰割麦子,蹲不是蹲,站不是站的,一天下来,把人累的啊!”
“从那时起,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用功学习,将来考上大学,离开农村,再也不用割麦子,受这份罪了!”
“你也知道的,我运气不错上了咱们市里不错的大学,毕业后鬼使神差的回了我们镇上,在镇工商所工作。”
“我们那个老所长,家就在离我们镇工商所不远的村里住,下班骑自行车回家,都是泥土路,我平时住在所里,早上起来给他把办公室打扫干净,沏上茶,你可知道?那茶叶都是我工资买的。他来了就喊我给他擦自行车,你想,农村土路,下过雨,那个泥啊,把车轮都快糊死了,每天如此,足足要用我半个小时。他连个谢字都没有。我那个时候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当上所长,让别人给我擦车!”
“几年后,我如愿以偿的当上了所长,过上了别人给我沏茶擦车的日子,这不是撤县改区吗,我们也归到市里管辖了。”
“我们那个局长,三天两头的带着市里各路衙门的领导,到我们镇来吃喝玩乐,美其名曰是下乡考察,好家伙,没用几年,光镇里的饭店就吃倒了好几个,所有的费用都在我这里报销,我哪有那么多经费啊!白条子打了一大摞。一直到调走都没有结清。这可不行啊,我得混到让别人请我吃喝的位置上。”
“你也不要怪我这么多年没有去看你,我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这些年我真的很忙,每天迎来送往的,忙的脚打后脑勺,好不容易熬到了市里,官至主管副局长,我们那个局长快退了,忙着活动进政协,基本不太管局里的事,我就是实际的一把手。”
“好景不长啊,哥哥,这两年上面又是审计,又是巡视的,这不出事了,我们系统的主管领导,乱下指示,胡整,上面巡视查出问题了,要追究领导责任,总得有人担着,你想,我一个农民娃,家里无权无势的,又没有背景,我这一路过来,都是老领导提携着,关照着,算了,我本来就是光脚的泥腿子,就当还他个人情,我把事扛下来了,其实大家都知道咋回事,也没有难为我,职务没了,名字在局里挂着,工资照发,我也落个清闲,这些年,活的太累了。”
“这不,以前的同事,朋友关照着,开了个公司,我不太管,都是你弟妹打理着。需要疏通关系,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再出面,毕竟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我默默的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心里五味杂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几句宽慰的话吗?没有任何意义。替他抱几句不平吗?这是大势所趋,这年头,政府部门实行领导责任制,出了事,总要有人负责,你说他冤枉吗?我倒是觉得他也是活该。
不过有一点他说的倒是心里话,现在是无官一身轻,想干什么干什么,再也不用颤颤巍巍,瞻前顾后了,在官场混,不容易。
饭足酒酣以后,我执意要付账,他拉着我,动情的说;“哥哥,你别和我争了,这顿饭,你要是不让我付账,晚上我会睡不着觉的。”我相信,他这话是真的。
他执意要留我住在农家乐,说明天一起下山,我谎称家里有事,先走了,其实我不习惯那样奢靡,尤其是店主那一脸的媚相,或许这是他的习惯,或许因为他是老主顾。我不得而知。
天渐渐的黑了,山里的夜晚总是来的比城里早,我坐上最后一班村村通班车,出了山口,我在想着刚才他说的那些话,内心唏嘘不已,唉,这官场,情场,人场,不就是活脱脱的一幕《官场现形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