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和父母通一次电话就痛苦一次
刚和母亲通过电话,出于结束了一周的考试,出于要回家的激动。独自在异乡读书的我,刚走出生活了18年的小城一年,暑假的召唤让我无比激动。却在一通电话后,只留下深深的痛苦。
1、
“你能不能从网上给妈买个药膏,专门治我脸上这种痘痘,是叫皮脂性什么的”。
“你去医院看过了么?医生看过没?”
“医生给开的药,我找我一起干活的那个人查了,一盒都80多,吃三天。这个还必须吃十盒以上。”
“那就买呀”
“十盒,那就是八百块啊闺女。你看看网上有没有便宜点的。你看看妈脸上的痘,都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好。”
我不想告诉她,微信的视频并没有高清到我可以看到她的脸上的皮疹;我也不想告诉她,我灌输给她的淘宝的便宜,并不指生病了的药都要网购,而正规的药也不会在网上便宜。
她脸上的皮疹,我不知是什么原因,只是我一年前离家前就已经存在的,竟不想一直拖到了现在。抹点皮炎平,不用她唯一的一瓶抹脸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化妆品的东西,还是我买给她的,一瓶相宜本草的化妆品,以为是自己过敏。这就是她处理的唯一方法,忍着痒痛,就是一年多。
2、
看到她胳膊上拔罐的痕迹,听她讲“我最近肩膀一直疼,就去拔罐了,还有针灸,你看看,拔出来都是深紫深紫的”
“之前让你跟我一起拔,你不是还不愿意?”
“之前也疼,忍忍就行了,最近身上老不舒服,就去找了西村一家拔罐的,一次才10块钱,你上次拔的那个还15呢”说完,她就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一样,笑了。
沉默一秒,问“你怎么找到这家的?”
“和我一起干活的那个人带我去的,我现在每天都去拔,都得一个多小时”
“怎么能每天都拔呢?”
“拔罐的人说我比较严重,就得每天拔,人家轻一点的就能隔段时间拔一次。我现在拔5天休息两天,要到八月底才结束”
“咋那么长时间?”
“人家是分疗程的,买三个疗程送一个疗程。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去拔罐针灸,针灸出来的血都是黑的”
我不知道,我觉得很自然的爱护自己身体的观念,就在母亲那里成了能忍则忍的想法,直到难以忍受的时候,才去找最俭省的办法,让自己舒服一点点。我不知道,之前她一直说拔罐很疼,以此想要打消我尝试的念头,但在我因肩膀疼痛坚持,那原因,是15块钱么?
3、
“小玉(小我5岁的弟弟)最近一直在说想去卖手机,给你爸说想去挣钱,你爸说那是给你姐找的工作,不让他去”
“你让我去卖手机?!”
“那还能咋弄?最近经济这么不景气,你开学又要交几千块钱。”
“一天多少钱?”
“50块钱”
“才50?”
“闺女啊,50块在咱们这儿,已经算不少啦,你妈我给人家打扫卫生一天才30块钱”
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告诉她我的内心是多么拒绝去做这项工作的,无关面子,因为深知自己是穷人家的孩子,在魔都的一年大学生活里,也去街头发过传单,每天120块;也去幼儿园当过助教,每次半天,一次50到80块,我知道,这不过是自己在出售自己廉价的劳动力,以自己的青春为赌注。我不排斥去兼职,去打工,但是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一种选择,选择去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哪件事情上。
但是,我回到家,没得选择。
4、
“你爸回来了”
“闺女啊,想吃啥就买,老爸是你坚实的后盾。”说着还伴着几声大笑。
“你爸又喝醉了,别理他”
我当然听出来了,而这样的事情,不是已经司空见惯了么。在家的时候,大约每两天,就会有一次晚上是被老爸拍门的声音吵醒的,当然,醉的。
我想,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在我高考完的那个九月,在我要奔赴大学赶火车的那天,如一摊烂泥一样酒醉躺在沙发上的人,是我的父亲。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在我大一的寒假,在我回家的那天,答应我要去车站接我的,是我的父亲。而我深夜十点等在寒冷夜风里,一个小时,等来的,是大伯,不是父亲。回家后,我的父亲,伴着深深酒味的父亲,沉沉睡着。
而我一直依赖着的,也是我的父亲。
我曾无比想要逃离那个家,所以现在的我,在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大学里,偶尔视频,见到的,我的父母,还是我的父母,那个我不想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的父母。然而,我吃的饭,穿的衣服,买的文具书籍,花的每一块钱,来自的,也是我的父母。我不漂亮,甚至不拔尖,拿不到奖学金,学费靠助学贷款,我在同学们学钢琴、学雅思、报班考各种各样证书的氛围里,幻想过,又匆匆磨灭过自己的天真想法。当身边人讨论着毕业后的去向,考研?出国?幻想自己能够在更高学府深造,幻想自己能够出国看看外面的世界,一秒钟,只可能,毕业后尽快工作。
我已经出离难过了,那是一种痛苦,一种深深刻在骨头里的痛苦。过去的很多年,我很多时候都是在这种痛苦中度过的,而今大学的我,现在还是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平日里的大学生活或许让我忽视,但痛苦,在每和父母通电话后,就如藤蔓一般,绞扭着我的心脏,对我说:久违了,我的姑娘。
久违了,我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