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纪以来,首部被引进的金棕榈获奖电影。
毫无悬念,一上映就是本月最佳。
Sir看过了两遍,今天来好好说说它——
《小偷家族》
万引き家族
很多人都说,拍《无人知晓》的那个是枝裕和又回来了。
为什么?
同样改编自社会新闻。
提取出来,都是一群“隐身在社会底层的人”。
Sir今天就想聊聊是枝裕和《小偷家族》的三个关键词:
是枝裕和镜头里的“底层小人物”和他们的“扭曲的三观”,以及他们的岌岌可危的“家庭”。
底层小人物
《小偷家族》的人物线索,讲起来其实并不复杂。
有一个去工地上班的爸爸治(中川雅也 饰),一个在洗衣工厂上班的妈妈信代(安藤樱 饰) 。
一个在软色情店跳艳舞的小姨亚纪(松冈茉优 饰)。
有一个喜欢去柏青哥赌博的奶奶初枝(树木希林 饰)。
和两个精灵一般的孩子,哥哥祥太(城桧吏 饰)和妹妹友里(佐佐木美结 饰 )。
祖孙三代,一家六口,看起来齐齐整整对吧。
但如果真的细问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他们这一家人,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奶奶是被原配老公抛弃,被母亲捡回来的。
儿子祥太被锁在车里,扔在停车场,被父亲捡回来。
妹妹友里,大冬天被亲生母亲扔在家门外,他们带她回家只是想给她吃顿晚饭。
但没想到,发现友里浑身上下布满淤青和被殴打的旧伤。
心疼孩子的信代,就这样把友里留了下来。
直到友里的失踪被登上新闻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桩绑架……
他们先是靠偷,偷来了家庭关系。
然后过日子,也靠偷盗。
爸爸阿治和儿子祥太的日常采购,就是去超市两个人互相打掩护。
偷洗发水,偷零食,偷全家人的食材。
在店员面前打一套太极,配合得行云流水,滴水不漏。
而阿治有着自己的一套“盗亦有道”的理论:
只要放在货架上,别人也没有买的东西,就不是属于别人的。
在妈妈信代带着友里出去买衣服的时候,也是让友里把衣服全部穿在身上,然后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去。
就连奶奶在打柏青哥的时候,也转身就偷别人的弹珠。
一家老老小小全都能偷善骗。
在电影里,诈骗也是维系这六口之家的方式之一。
奶奶骗取着前夫家里给的生活费。
顺便每个月还要装成孤寡老人,去骗房地产开发商收房子。
就连祥太的身世,也被信代和阿治隐瞒着。
而后,信代又骗着奶奶的养老金。
但除此之外,还有更严重的“谋杀”,也在这个小破屋子里发生。
为什么做了这么多坏事,他们这6口之家还能过得好好的?
实在是存在感太低。
在日本社会有一个专属名词“无缘社会”。
他们已经与社会绝缘,哪怕被抹去,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在《小偷家族》里,有一个情节让Sir印象深刻。
坐在走廊上乘凉的一家人,突然听见远处放起了烟花。
从他们的角度望去,天空是被树木、屋顶挡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的。
但他们却能为烟花绽放的声音,从屋檐底下探出脑袋。
那激动的心情,就仿佛看了一场真正的烟花。
Sir在看一段的时候,心里苦笑了一声,连烟花都是偷的。
扭曲的三观
在是枝裕和的电影里,三观的崩坏其实是随处可见的。
《无人知晓》的三观,已经被日本影评说成是“国辱映画”,就是为了登上国际舞台,特意丑化国家形象。
而就算是在《步履不停》里,三观也是随时崩塌的。
隼平是这个家庭的长子,但是为了救落水儿童却溺水身亡。
每一年隼平的忌日,妈妈总会邀请那个被救的孩子芳雄来家里祭拜隼平。
但那个芳雄每一次来的时候,都是一脸废柴的样子,而在隼平的遗照面前,又显得格外受折磨。
二儿子良多(阿部宽 饰)问:
能不能不要再叫他来了,我觉得很可怜,
他看到我们好像很痛苦。
良多的妈妈在上午还给芳雄好吃好喝招待着,一脸慈母的样子。
到了晚上,一边勾毛线,又一边说出了格外腹黑的话:
才几年,我不能让他就给忘了。
隼平的死,都是那个人的错
所以一年一次,我也要让他觉得难过
这种人性的死角,晦暗,但也真实。
是枝裕和从不避讳这种“不正的三观”。
记者在采访是枝裕和关于《无人知晓》的这部电影时,有一个问题让他印象格外深刻,被他写进了自己的书里:
你对电影里的出场人物没有做道德性的批判,就连弃养小孩的母亲都没有判罪。
他的回答是:
电影不是用来审判人的,导演不是神也不是法官。
……
我总是期盼看电影的人回到日常生活时,对日常生活的看法能有所改变,能成为他们改掉用批判性眼光看待日常生活的契机。
——《我在拍电影时思考的事》
《小偷家族》里有谁犯了罪,那是法律的事。
是枝裕和的电影不审判。
担当父亲角色的阿治,把偷盗技巧当做生存技能传给儿子。
只是因为自己没有什么能教给他们了。
妈妈信代心疼孩子,把孩子捡回来的时候,她的说辞是:
我是把别人遗弃的捡了回来
罪或许是真的。
但那份感情也可以是真的。
所以一群罪犯可以组成家庭吗?
家庭
这也是是枝裕和所拍的电影里,很大一部分的话题。
《步履不停》《比海更深》《海街日记》……都是是枝裕和的家庭观:亲情总是被一根细线维系着。
《步履不停》里,是掰玉米。
在《奇迹》里,半年没有见的弟弟和哥哥,被一条新干线链接着。
家人,就是家人。有血缘就会被维系。
但在《小偷家族》里,这个话题更尖锐了。
如果毫无血缘的人,他们怎么维系亲情呢?
靠穷?
偷出的默契,让他们更有默契。
靠痛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这份痛楚反而更能让他们产生共情。
这群被看作最糟糕的人,却反而拥有着最纯粹的感情。
就是想成为家人。
如果说,在血缘家庭里,亲情是无法选择的。
但在这个毫无血缘的家庭里,亲情的双向选择,却让这些人的感情更深刻。
在片尾,信代边哭边问检控方“生了就有资格当妈妈吗?”的时候。
似乎,这才点醒了许多人对亲情的思考。
生了,就能当妈妈吗?养了,就真的能养好吗?
亲情到底是用血缘维系,还是用感情维系?
这种感情放在不起眼的他们身上时,反而把冲突放大了。
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命题。
正因为他们没有身份,没有血缘,反而更能过滤出亲情纯粹的本质。
那种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说不清,道不明。
要参透它,你要经历一生。
经历一次次的出生、死亡,最后可能是在一个人吃着饭的时候,眼泪不经意间就留下来了,就懂了。
或许亲情最感人,也最哀伤的地方在于,它不是一个答案。
而是你必须一次又一次遭遇的,不同阶段、不同心境的“懂得”。
而一部好电影,可能就是其中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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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小田不让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