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文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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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里出场的女子有很多，光是段正淳身边就有刀白凤、甘宝宝、秦红棉、阮星竹、李青萝、康敏这么多个，而且性格迥异，各具风姿。

到了段誉这里，遗传了他爹的潇洒倜傥，也有木婉清、钟灵这样的迷妹一路追随。

可段誉跟段正淳不同，他不会风流多情，自始至终都只是围着一个人转，甘愿做备胎一百年。

这个人就是王语嫣，段誉心中念念不忘的“神仙姐姐”。

因为无意间闯进了无量山的一个山洞里，段誉见到了无崖子所做的一尊玉像。从此奉若神仙，魂牵梦萦。

当他在曼陀山庄见到与玉像酷似的王语嫣，简直惊为天人。

而关于段誉跟王语嫣的第一次相遇，金庸做了三个层次的铺排，悬念迭起，极尽浪漫。

首先是听到王语嫣的一声叹息，还未见其人，段誉就已被深深吸引。

霎时之间，段誉不由得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心想：“这一声叹息如此好听，世上怎能有这样的声音？”

然后是看到一个浅浅淡淡的背影，顿时让段誉心神摇曳。

段誉一转过树丛，只见一个身穿藕色纱衫的女郎，脸朝着花树，身形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段誉望着她的背影，只觉这女郎身旁似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中人。

最后是见到庐山真面目，段誉竟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在梦魂之中，已不知几千百遍的思念那玉像，此刻眼前亲见，真不知身在何处，是人间还是天上？

王语嫣的出场，借由段誉渲染的淋漓尽致。她美若天仙，清丽绝俗，天资聪颖，举世无双。

据说当时金庸正在苦恋女神夏梦，王语嫣身上就有夏梦的影子，所以对她从来不吝啬赞美之词。甚至，连哭的眼泪都不再是“梨花带雨”，而是“晶莹生光，便如是清晨的露珠”。

比起阿朱的温婉可人，阿紫的娇小玲珑，木婉清的神清秀骨，钟灵的灵动俏皮，王语嫣的美，更有一种大家闺秀的仪态万千与气度不凡。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美而不自知。纵然倾国倾城，却从不自持美貌。

段誉曾不止一次问她：“就没有人说你美如天仙么？”

她总是淡淡一笑：“周围人并没有这么说，表哥也不这么认为”。

美得不费吹灰之力，但却不把它当作炫耀的资本。王语嫣总是这般纯净无暇，平静淡然。

或许，段誉倾倒于她“神仙姐姐”一样的美貌，但爱上的是这种超尘脱俗、与世无争的性格。

只不过，相遇之初，王语嫣的心里只有表哥慕容复。

就算段誉贵为大理世子，又生的俊朗飘逸，于她而言，都只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她的世界只有表哥，容不下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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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语嫣出生于姑苏王家，那是一个江南望族，所住的地方叫做曼陀山庄。

她从小就是一朵长在温室里的娇花，除了母亲和仆人之外，从未与外界有过接触。青梅竹马的表哥慕容复，自然而然就成了她的全世界。

这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来说，是一件很致命的事。就像当初，16岁的郭襄在风陵渡口遇见杨过，从此就将他当成了一生的圭臬。

慕容复是王孙贵族，虽然燕国已经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他年纪轻轻就已武功盖世，一派风度翩翩，被称为“南慕容”。

或许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慕容复就是王语嫣心中的太阳，是她的指明灯。

她不懂得武功，却为了他读遍天下武学秘籍，对招式精髓都如数家珍。她不喜欢政治，却为了他光复大燕国的心愿，讨好般地与他谈论国家大事。她讨厌杀戮，却为了他能够取胜，一次又一次从旁指点。

甚至，为了寻找他，她不惜忤逆母亲之意，逃出曼陀山庄，一脚踏入江湖。

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姐姐”，到出来血雨腥风的江湖闯荡，王语嫣得有多么大的勇气？

可见，她对于表哥慕容复已不再是简单的爱慕，更是到了一种痴心忘我的地步。

好在，她这一路，有段誉的跟随左右和保驾护航。

只可惜，对于段誉这个跟屁虫，王语嫣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冷漠与疏离。因为，她的世界只有表哥，任何人都无法掀起波浪。

纵然段誉数次出手相救，也差点为此断送性命，她也只是淡淡的感动，并未有太大的波澜。即使段誉默默陪伴在身边，只为了博得她一笑，她也只是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语。

其实想来，段誉跟王语嫣何尝不是同一种人？

他爱她，她心里却只有表哥。她爱表哥，表哥心里却只有江山。

他为了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为了表哥言听计从卑微到尘埃里。

单恋这条路，他们都走得义无反顾，却又饱尝失落，在患得患失里不可自拔。

直到最后，慕容复为了光复大燕，不惜跑去西夏应征驸马。而段誉那傻小子，竟然也去参与，为的就是好让慕容复打消念头，及早和王姑娘成婚。

也就是在那一次，王语嫣那平静无澜的心湖，终于被投进了一颗石子，荡起了层层涟漪。

王语嫣道：“你这么做，又为了什么？于你能有什么好处？”

段誉道：“我能见姑娘言笑晏晏，心下欢喜，那便是极大的好处了”。

爱到最无私的境界，便是成全，便是只要爱的人幸福就好。

到后来，王语嫣终于识破慕容复的自私自利与狼子野心，心灰意冷地跳下枯井。

当愤恨、绝望、悲伤，所有的惆怅凝聚在心中，她终于选择放下。或许也就是那一刻，对表哥十几年的眷恋与仰望，都化为乌有。

她以为这一跳，就是终结。却没想到，等待她的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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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井底，污泥处。

王语嫣原本视死如归，却没想到被慕容复打落的段誉也还活着。

她叹了口气，心下感激。两度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对于慕容复的嘴脸，早已看得透彻。

回忆往昔，念及段誉的好，更加觉得一个情深义重，一个自私凉薄。

虽然从井口跌下来，不过是一瞬间。可就是这一瞬间，她已经幡然顿悟。

王语嫣伸臂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段郎，只须你不嫌我，不恼我昔日对你冷漠无情，我愿终身跟随着你，再......再也不离开你了。”

段誉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跳将出来，问道：“那你表哥怎么样？你一直......一直喜欢慕容公子的。”

王语嫣道：“他却从来没将我放在心上。我直至此刻方才知道，这世界上谁是真的爱我、怜我，是谁把我看得比他自己性命还重。”

爱，是一个人的事。

相爱，却需要两情相悦。

单恋这条路跌跌撞撞地走了那么久，她终于明白，人不可能一辈子追逐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她对于慕容复，一腔痴情，满腹热诚，跨过万水千山，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她跟段誉两个人，同生死，共患难。千帆过尽，她才终于体会到了两情相悦的滋味。

从痴迷一个不可能的人，到历经世事后趁早回头。爱而不得，及时止损。这才是爱情中最明智的选择。

如若不然，或许王语嫣又会成为另一个阿紫，另一个李莫愁。

其实这一章，金庸写得很巧妙。鸠摩智从生死之间走一回，放下屠刀，是悟佛；王语嫣从生死之间走一遭，放下执念，是悟情。

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构筑着自己的一片天地，从前那片天地属于慕容复，往后那片天地属于段誉。

从一片痴情到及时止损，神仙姐姐不过是山一程水一程地走来，更加能够体会到爱情里“贪嗔痴”不可取，“得不到”便不强求。

最重要的是，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还有一个爱她敬她之人，免她无枝可依，免她一世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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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仙姝，很多人喜欢小龙女，而讨厌王语嫣。

归其缘由，不过是王语嫣比小龙女多了一份贪嗔痴，而且她同样遗世，却没有小龙女那样独立。

这一点不可否认，但也可以理解。

小龙女从小无父无母，在古墓派长大，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她独立、勇敢、超脱、坚韧、善良，她身后无所依傍，一个人就是千军万马。

可王语嫣呢？她从小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被保护的很好。因此，性格弱懦，没有主见。既不谙世事，也不懂常理。

可对于男子，她曾有一套自己的评价标准：

“男子汉大丈夫，第一论人品心肠，第二论才干事业，第三论文学武功”。

她博学多才，聪明绝顶，不是没有见识，而是过早的将表哥当成全世界，以至于活的完全没有一点自我。

当一个人失去自我，就容易造成一场悲剧。王语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她将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全部都构筑到表哥的身上。

她将表哥当成是一座山峰，深一脚浅一脚地攀登，即使在山腰遇见段誉，却从不将他当成一回事。她志在山顶，不会迷恋山腰的风景。

可当她费尽千辛万苦才发现，那座山顶是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越的。她开始清醒，开始反思，开始回头看。

当她看到段誉依旧在山腰等待着自己时，忽然有了一种求仁得仁的欣慰。

关于她的转变，很多人诟病，觉得她对感情游移不定，反复无常。

其实我倒觉得，纵观金庸武侠世界里塑造的那么多女子，太多因爱成痴，太多执迷不悟，到头来不过是半生寥落，一世凄苦。

谁没在懵懂的年纪爱上一个奋不顾身的人？谁没有在黑夜里辗转难眠痛哭流涕的经历？

摔倒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摔倒了，依旧不愿意起来。

受伤了，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旧伤未愈，又添新痕。

所以，还是喜欢旧版的结局，她跟着段誉回到了大理。

从此，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让我们看到，用情至深的女子，除了蹉跎终生之外，原来还有另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