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是那一株曼陀罗,是生长在曼陀山庄的那一朵遗世之花。
卿本佳人,本应该有一个好的运数,可是她偏偏为情负累,既苦了段誉,又折了慕容。
她身不由己,她的存在似乎是在笞撘那不懂怜芳之人,告诉他们王图霸业也抵不过几尺温滑春宵一刻。又或是金庸先生给世人的警言,色相迷人双眼,不过一副皮囊一具白骨,终将香消玉殒。
我们可以说段誉得到了,也可以为段誉从来没有得到过。结局,是花开的另一种结果。
我相信,有的花,它是不会结果的。镜中花,总有梦醒时分。也有一些花,它们依靠蝴蝶蜜蜂传播花粉,寄宿在别的植物上。它们是扎根在人心上的贪婪,痴傻和欲望。王语嫣恰是这样吧,她是方外之物,可望而不可即。若是粗俗了,倒显得是抓破美人脸。
在段正淳的几个女儿中,王语嫣生得最为标志。段誉初见她时,几乎要晕眩,便唤她“神仙姐姐”。她于洞中玉像容貌一般无二,但端庄略带稚气,神清骨秀,端丽无双,惊世绝艳,清丽绝俗,是一位绝世美女。
王语嫣的美,不似钟灵的灵秀,也不像木婉清的明丽,与阿朱的精灵俏皮、阿紫的冷艳窈窕,绝无雷同之处。她是大家闺秀,婀娜曼妙,仪态万方,江南的山水与吴歌熏陶了她的心灵,而富裕的环境又使她气度不凡。
那一刻,她竟美得一尘不染。
2、
王语嫣揭开了环绕在她周围的那层纱幔,不禁让段誉着迷,也让读者神往。
似这等如梦如幻的女子,叫人如何拥有呢。好在金庸先生提笔恰到好处,一门表亲将王语嫣锁给了慕容(注意是锁字),也叫后来者段誉痴心暗许。
我不认为王语嫣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她不够理智,清醒,也不够宠辱不惊,她遗世,却不独立。她从未对自己有过清醒的认识,她只是个以色事人者,她对武学的博闻强记并不能为她加分。
她出逃曼陀山庄追随表哥,是她这一生流离的开始,亦是她开始跌落凡尘的时候。从那一刻开始,她不再是那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她要在人世里的权利与仇恨间挣扎,她也要在情场上的徘徊与迷惘间解脱。
可惜的是,金庸先生给了她那么好的智力,却没有给她多高的情商。她不知道江湖的权柄斗争是血溅五步,尸横当场;亦不知道爱与被爱的伤与悲伤。直到那时,西夏枯井底,才使她的人生变得坚实起来,尘埃落定。
但她输得一败涂地,输给了自身的美丽与才智,把青春也输给慕容复。只能这样解释,如果一个女人,在不理解一个人男人本性的前提下爱上他,很可能会为情所困,难以自拔。
直到她看透慕容复的虚假和复国大业,她这些年来的韶华,不过棋子般的被人捉弄,她终于很难再爱上一个被自己看透的男人了。
3、
值得一提的是,在《天龙八部》书中枯井底、暗泥处那回之前,王语嫣是从一而终的。
慕容复是她生命里第一个遇到的男人,她对慕容复的感情可以说是很自然的,她最初对他的认同是一股足以摧毁一切标准的力量,犹如初恋一样刻骨铭心,不容侵犯。不管他是英雄也好,奸雄也罢都始终跟随。
段誉的出现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段誉只是王语嫣情感的宣泄口。就好像一个童话城堡里的莴苣姑娘,她拥有举世无双的美貌,她是居住在囚禁的城堡,慕容复的到来,仿佛是她觉得自己遇到了爱情。而之后的段誉,则是她把对慕容复的思念眷恋和盘托出的一个摆渡人。
王语嫣知道礼教大防,在碾坊的那段中可以看出,她始终与段誉保持着距离,即便不小心有了肌肤之亲,心中也都是对表哥的愧疚。她在明确的告诉自己,也在告诉段誉,“我们”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段曲折委婉的故事,或许让更多人把同情给了段誉。
我爱的人不爱我,这有什么法子。
但我们转念一想,可怜的又岂是他,王语嫣也一样。
她对表哥慕容公子爱之深切,连学习武功典籍也是为了迎合心中的恋人。也只是想着在他临敌时帮上几分忙,也只是想着听他谈论武学时能搭上几句话,也只是想着他能多感受下自己的付出。
她为了得到慕容复的爱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去杏子林辩白,闯万仙大会,赴西夏择婿,一切痴心无悔的付出,倒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4、
很多人讨厌王语嫣不解段誉的风情,她又如何不自知。段誉这般待她好,她却为了表哥让段誉去送死,在危难之际求救于他。但从感情上来说,她没有大错。
王语嫣是痴情的,过了分。她的痴心错付,也只是勾勒出慕容复的名利二字,她是多么微不足道。
她误以为自己正在受尽爱情的考验,因此眼睛里只有一个人的影子,眼泪也只为一个人而流,她模糊得看不到事情的本质。她所要的真相,不过是慕容复说出那么一句爱她的言语,然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空想。
慕容复给不了,在深爱他的表妹王语嫣面前,他是冷酷的,他可以牺牲儿女私情,他要为了复国大业。他给予的温存,再不复当年的鲜活的冲动,甚至都不真实,充满了敷衍的意味。是那只手为了补偿给予的配合。该悲哀还是庆幸,王语嫣还没有丧失一个女人最后一点关于爱的感知力。
人的感情就像一杯白开水,如果不去更换,不会越来越清澈,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浮灰堆积。
5、
当她听到慕容复与段誉在枯井旁的对白,那时的她是多么羞耻,她之前曾要跳崖寻死,一是为了不堪受辱,二是为了成全慕容复西夏选驸马的大业。
她的自由被剥夺久了,也就失去了独立的人格,连心里生出渴慕也觉得是羞耻罪孽,只得随波逐尘,任人摆布。在慕容复把段誉推入枯井的那刻,那时她才看清楚他的本来面目,她的心也就跟着一起坠入尘垢里。
于黑暗里折堕的那一刻,我想她才真正懂得感情吧。
爱,可以是一个人的事。
相爱,却必须是两个人的事了。
在那个黑得不见五指的枯井那一方天地里,是她的重生,命运给了她手下留情。
当她和他南归大理,王语嫣看见神志迷乱的慕容复在土坟上头戴纸冠,口中喃喃而语,她的内心也是一片凄然,她终于醒悟过来。我想她终是选择了妥协,选择了爱我的。
然而,
在三联旧版书中,王语嫣成了段誉的皇后,可是新修版里,王语嫣回到了慕容复的身边和阿碧终日陪伴左右。新修版里也给了段誉一个圆满的启示,对于王语嫣来说,
这才是属于她的退而求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