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15日信悉。得到你的消息,我放心了。
自6月7日,你从亿安电子厂致我一信后,便杳如黄鹤,仿如泥牛入海无消息。
一个几乎每周能收到你来信的人,整整69天得不到你的任何消息。你说,这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在心头?
69天咧,你说,我能不想你,不惦念你,不牵挂你吗?
将近3年哟,我们通过百余封信,你就看不见,体验不到,我的心,在那字里行间搏动吗?
你既然喜欢我的文字,你就应该从那字里行间,读得出,也体会得到我的性格。一副软心肠,也是热心肠;一个重感情的人,自有一颗诚挚的心。什么事都先人后己,先想着人家,这是我的赤诚之心,也是我至命的弱点。你就那么粗心,从来没想过,没切实体验过么?
笔友书来信往,言来语去,日子长了,也是有感情的。一种文字之交,文字之情,溢于言表,却又尽在文字之中。
限于生活环境,限于各种客观的,或主观的因素,我们无缘见面,并不等于没有情分。
不是说,见字如面吗?书来信往百余回,各自的字,彼此熟悉。你的字体,你行文的习惯,你细诉的心声,丝丝缕缕全落在纸上。我如是,你就不如是么?
我的天哪,你倒好!“天天给亿安电子厂的姐妹写信”,就没给我写。你怕那些赶工队,就不怕我。
如果你那些女友,像《水浒传》第71回“忠义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排座次”那般,最末那一把椅子,或许就是我的罢?
是不是呢?你敢说一声是,则非气得我二四跳不可。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因为太过善良,像另一位笔友西南三哥说的“好过份了”,虽有女士优先之心,要我屈居在那107位女流之辈后面,到底有些枉屈,有些不甘,你以为我这心还能如蜜糖一样的甜甜?
枉屈?枉屈你就独自忍受呗,喊什么冤?幸好本小姐看在你那些一笔一画写出来的文字上,让你将就坐一把交椅。要是你的字潦草一点,有意卖弄什么龙飞凤舞,让本小姐看不清楚,将牛皋看成了牛鼻,去,你就站一边去!
你别这么凶好不好?我在女人面前,素来胆小。
我叶子凶?你还没见过那凶的,狂的呢!你到东莞樟木头百果洞去看看,要是遇上那支浩浩荡荡的女工,那支加班赶工队,你胆敢正眼直视,凶凶的看看,瞅人一眼,骂一声丫头片子,道一声黄毛丫头瞧瞧!
那班虾兵蟹将一发威,舞虾钳,张蟹螯,间中有从猪八戒手里夺过那把铁钯的,轮将起来,断喝一声:呔,何方蛮子,敢来胡闹!唿哨一声,呜呵呵呵地呐喊,赶将上来,你还不吓得打颤发抖,如鼠子似的,不敢吱声,瑟缩在暗角里?
不敢,真的不敢。我知道,那班赶工队是不好惹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有,她们太辛苦了。
订单一多就要加班,误了她们跟恋爱对象到草地去拔草,一肚子怨气正无处发泄哩。我要是上去招惹她们,不被她们撕了当肯德鸡吃了才怪。
所以在这长长的69个日子里,除了上班,我就躲在榕窗书房里,一招一式地修炼,不念经,也不划十字,默默地爬我无声的格子,消磨了这么长久的寂寞时光。
你说你已回故乡开了一间副食店,生意挺好。比在外打工轻松,自由,更来钱。
好,挺好的。
你说,你的故乡在鄂北山区,过去只有那肩挑箩筐的货郎,进村收废品,收鸡毛鸭毛,卖些红头绳、针线、纽扣、镜子、梳樚。
那些货郎,自来以广东吴川人居多,一边叮叮当当敲着秤盘,一边高喊“有鸡毛鸭毛烂铜烂铁烂棉胎烂布渣……,统统拿来换嘢哟”,一边走村串巷,一边穿村而过。
你说,你们那边也如广东一样,有了很大的发展,公路修进了大山,一切山货,茶叶水果,木耳香菇,淮山粉葛,凡能吃的东西,都可以运出去卖了。
好,这就好。
赚到了钱,什么都好办,好像一切都活起来了。你就在公路的交汇处,开了一间小店,邻近还有农家乐,五金交电,修理摩托车的档口等等。
也许你不知道,广东吴川那边,同样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往昔挑担窜村的货郎,很多当年的货郎,都改行当了塑料行业,又或别的行业老板。
就是个别还在收废品,也是集团式的,有了自己的营运新模式,不再肩挑手提,进村串巷,餐风露宿,小打小闹。
看了你这封信,我真心实意地为你开心,为你高兴。只要你的生活有了改变,愈来愈美好,莫说等你的信,只等了69天,就是等更长的日子,我也愿意。
叶子,情在山不远。我还会给你写信的。愿你快乐!
雁韧
1999年4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