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小腹偶尔还有隐隐的胀痛,下体仍不时地有血液流出,有时还伴着浅棕色小小的血块。苏青去医院看过,打了b超说子宫并没有问题,可出血的原因,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医生给开了宫血停,也吃过云南白药,依然如故。
网上有好多好多的传言,关于堕胎,苏青从前不知道后果会是怎么样,可是现在,既然已经做了,也只能想方设法去弥补。因着奶奶信佛的缘故,自小苏青就陪着一道初一十五上庙烧香,她也朦朦胧胧地知道上有天堂下有地狱,听说过因果轮回。堕胎肯定是不好的,可现在要怎么做呢?
据说诵经是可以消除罪孽的,而地藏王菩萨是管阴司的,对于亡人超度,求他便是最好的了。苏青心想也只能如此了,于是依着网上说的仪轨认真发了愿,在七七四十九天里,每天为堕胎的孩子诵一部《地藏菩萨本愿经》。又看到有人说要每晚九点的时候读效果最好,时间也要控制在90分钟。苏青虽说做不到固定在每晚九点,却也是尽量保证每天都读的。
有一天李永来的时候,苏青正在客厅里读经。他不声不响去了露台,他说坐在躺椅上听到她的声音,有种全身发凉的感觉,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诡异了。苏青说那也是你的孩子啊。李永没再说话,只紧紧抱着她。
阳光明媚的下午,本来跟黄老约好的一起小院喝茶,快要到小院的时候,接到黄老的电话说是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苏青说没事,那我回去吧。黄老说我一个好朋友在那儿呢,是个医生,你跟她聊聊吧。
这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一件灰色套头蝙蝠衫,颈上是一根粗犷的黑绳,系着个圆形的银器。染成红色的卷发用一个带着亮钻的发夹夹住,更显出肉嘟嘟的脸,眯缝的小眼藏在眼镜后面,叫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玉兰树下,拉过两把藤椅,老大爷过来泡了盖碗茶,是成都最古老最普遍的三花,春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落在身上。
“听说您是医生?”苏青开了口。
女人点点头。
“不像。”
“觉得我不像医生?”
“嗯,印象中的医生历来都是比较刻板和不苟言笑,少有您这么时尚的。”
“呵呵,”她笑起来:“我这个人就喜欢很轻松和随意的工作的,好多病人下来都成了我的朋友,同事们也一直都说我是开心果,有我在的地方一定就有快乐。”
“一直都觉得医院是个很压抑的地方,有一些人不愿意去看病的原因就是因为受不了那种气氛,如果所有的医生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她笑一笑,喝一口茶,没有说话。
“您主要是看哪一科啊?”
“我中医,西医都学过,内科外科都呆过,拿过听筒也摸过刀子。”
“太全面了,那您一定也会把脉了?”
“当然,这是基本功。”
“那您帮我看看好不好?”苏青伸出手。
她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放在苏青的左手手腕上:“你的脉象好弱啊,完全不符合你这个年龄。”苏青心里一阵紧张,再换过右手。片刻之后,她说:“主要是贫血,其他没有什么。也正常,女人嘛,一般都会有一点。”接着,给苏青开了药。补血的主要是铁剂和叶酸片,还有四物合剂。利可君是可以升血小板的,只要在月经前一周服用,一周时间就好了。以上是药,还有两个是茶饮的方子。一是用丹参,麦冬,五味子泡茶,可全天饮用,唯感冒忌服。另一是用仙鹤草熬水服用,可全面提高身体免疫力。
然后两人开始聊生活。“您平时不上班的时候一般干嘛呢?”
‘跟朋友喝茶,聊天。”
“主要还是比较安静的这种?”
“也不一定,像爬山,旅游,我也去的,甚至有时还会去唱歌,喝酒。”
“您还真是爱好广泛,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啊!”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会明白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了不起,总是想着要成就一番事业,什么都要去争,什么都想去抢,年纪大了才发现,其实这些都是过眼烟云。我是过来人了。”
苏青点一点头,一片树叶随风飘落,正好掉在她的腿上。
“我离过两次婚。在这两次婚姻中,我都是彻彻底底的强者。一心扑在工作上,30岁成为专家,每天晚上准备科研论文,每年休假的时间都去参加课题组的学习。当然对家庭,我也尽到了全部的责任,洗衣做饭所有家务活我全包,离了我,他们连东西都找不到。我能力强,挣钱多,做得尽善尽美,可最后,还是离婚了。”
“为什么啊?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不正是男人所追求的吗?”
“可是男人就是男人,男人永远都在追寻自己的价值,我做得太好了,他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她一边说一边端起茶杯。
慢慢地喝一口茶,她放下茶杯,久久没有说话。苏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个掺茶的老头一撇一拐地正忙碌着。
“现在我学得很乖了。我现在的老公也是离过婚的,因为经历过,所以大家都更懂得应该怎样去维系婚姻和家庭。我现在没有上班,专心一意地做家庭主妇。我常常跟他开玩笑,我这拿刀子的手,从前可是价值不菲的,而现在,就只为了给你煮饭,你吃这饭得多贵呀!你要知道,男人都喜欢会撒娇的女人,在男人面前,女人一定要心甘情愿做一个弱者,让他为你付出,为你牺牲。两个人在一起,根本上没有谁离不开谁的。所谓的离不开,其实都是不甘心自己的付出。当他付出得越多,就越舍不得,越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