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攀附的凌霄花

整理衣柜时,她又一次看到了别的女孩给他写的情书。

有什么办法呢,她知道他天生就是耀眼的明星,灯光、鲜花、掌声永远追随着他。两年前她看到他在舞台上驰骋的第一眼便知道,他是她的神,也是她的劫。

两年前,公司的“五一”文艺晚会上。

在璀璨的灯光下,他俊美的脸庞像极了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美男子纳喀索斯。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高而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微显饱满的嘴唇,乌黑亮泽的头发因为定型水的作用而层次分明。投影仪将他颀长的身型投射到大屏幕上时,场下一片沸腾。彼时他正开口清唱着周杰伦的《青花瓷》,眯着眼睛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脸上的表情与歌词的悲喜甚是同频。她听过那么多人仿唱周杰伦的歌,只有他,唱得最感心动耳。

她瞬间与台下万千女子一起,一眼万年,醉在他的歌声里。

她始终不明白身在万千“花丛”中的他为何选择了她这么一个平凡、不起眼的女子。所有的一切就像在做一场华丽的梦,她好怕梦醒归来时,心便碎成了玻璃渣子。

跟他走在一起时,她常常感受到迎面投来的或敌视、或嘲弄、或鄙视、或疑惑的目光。这让她如芒在刺。她知道,所有人都在质疑他的选择,认为她配不上他,他的眼光有问题。甚至有人直接跟她说:“也不照照镜子,你凭什么拥有他?”而他向来以桀骜不驯示人,依然我行我素,乐于成为别人热议的话题。却没留意到,她卑微得如同长在旷野里无人理睬的狗尾巴草,总是低着头,怯怯地,紧张不安地,打量着环绕在他身边的“艳丛”。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默默地把情书收起来。其实她早已习惯了别人对她的心上人这样热烈地示爱。

但无疑,这又勾起了她一直藏在心底的自卑。到底要怎样才能配得上他呢?这几乎成了她最重要最急于求解的命题。他那么高,她矮了一大截,总要踮起脚尖才能触碰到他的唇;他光芒万丈,即使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也不乏投怀送抱之人;他那么优秀,世间似乎没有难得住他的难题。而她,却什么都不突出,除了他女朋友这个身份。

她不想做攀援的凌霄花,她要做他近旁的木棉,以树的形象和他站在一起。于是她下定决心努力改变自己,由内而外地提升自己,以求配上他的高度。

于是,本来一头清爽短发的她,悄悄蓄起了披肩长发;一向喜好自在休闲的她,乖乖穿起了淑女裙、高跟鞋;原本声音粗大的她开始学着温声细语地说话;从小就对菜市场的气味和油烟味排斥至极的她甘之如饴地为他系起围裙;原本只单一地爱着绘画的她,尝试着去学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乐器;曾无比的她为了融入他的朋友圈,努力拓宽自己的交际圈和提高自己的交际能力······所有的改变,只是为了给他挽回面子,让别人承认她是他当之无愧的女朋友,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

然而,当她觉得自己就要跟上了他的步伐时,他却说,我喜欢的就是原来的你,那个独特的你;但是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跟围在我身边的任何一个女子有什么分别?她的心在颤抖,无数次害怕着的一幕还是发生了。她知道,他终是厌倦了她。

或许真的是她失去了自己,但是她觉得,学会当一个淑女,学会烹饪做菜,学会绘画以外的事情,学会与人沟通交往,这本身并不是一件坏事啊。她其实已经很享受自己当下的状态。

果然,爱你时你什么都是,不爱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他的挑剔,或许只是想要分手提出的借口罢了。

追着他跑这么久,她也累了。她成全了他。

毕竟是全心全意爱过的人,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刚分手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哭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眼睛红肿,一脸憔悴,连说句完整的话都没了力气,体重直掉了五六斤。被拉去打了几瓶点滴后,看着镜子里枯黄的脸,得益于她性子里与生俱来的倔强,她不服输,她明白自己要振作了。她才不愿意被他看低了去,她要向他证明,离开他她能变得更好,错过她是他犯过的最大错误。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曾为他做过的改变却也是幸事一件。相比起曾经卑微的宅女,现在的她视野开阔了不少,培养出来的新兴趣爱好让她每天都生活在期待里,交际能力的提高使她不再找不到可以聊天吃饭喝茶逛街的朋友。精心装饰一下后,虽依然没有惊世容颜,但也变得精致可人。走出他的圈子后,她的身边竟也渐渐环绕了不少爱慕者。原来摒除他的光环笼罩后,她才发现,其实自己并不差,用不着自卑。

而此时,她懂得了爱情也需要门当户对的道理。不再幻想着灰姑娘能嫁给王子,也不再相信青蛙能摇身一变成为帅气王子的童话。她最终选择了一个她不用追着跑、他也不需围着她转的温暖男子。他们开始了一场旗鼓相当的恋爱,一场没有卑微,没有追逐,没有刻意的讨好和改变,只有彼此间的相互尊重和真情流淌的,能稳定而持久地走进婚姻的恋爱。

几年后,她在一个酒会上巧遇他,他已没有了昔日那般耀眼的光彩,口里吐出粗俗的黄段子,左手正挽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妖冶女子。

或许他一直喜欢的都是这样明媚的女子吧,当初选择自己,不过是不愿让人觉得落入俗流罢了,又或者,只是一时贪图新鲜。她这么想着,走过去和他轻轻握手,云淡风轻地一笑,往事如烟瓦解。此时事业有成、爱情美满的她举手投足之间都露出典雅高贵之美来,她在他面前,终于站直了腰杆。

而这一切,全是现在的丈夫与她一同成长而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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