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卢将军的事情不说，铁拳号的旅程还算顺利，抵达曲明星时，老兵们热情亢奋，他们将有机会再次向昂宿联邦证明自己的价值了。新兵们则显得很矛盾，一种被需要的幸福感在脸上浮现着，身体的深处却滋长着恐惧。三人会见了这颗星球的领主，领主外表看起来已经风烛残年，但举止投足间还是体现着威信。琛娜把爸爸的信物呈到老领主面前，也讲明了这次来曲明星的计划，自然，这是得到支持的。在来的路上，他们还以为北艏星现在外层还是安全的，文观夫人还在和吉文瑟谈判着，就参元人退兵的条件在做确认，听说，文观夫人接受了很多苛刻的条件。但不幸的是，等比夕抵达北艏星和吉文瑟汇合后，北艏星的叛徒从内部打开了力场盾，导致北艏星的防御在短时间内出现了缺口，参元人已经打到北艏星的赤道附近了，这么看来，吉文瑟用文宝大君要挟文观夫人谈判只是缓兵之计，为了让比夕带着军队来和他汇合争取时间而已。

“如果事情发展成这样，那大概率昂宿联邦是抵挡不了参元人的了。”在曲明星的休息室里，李兆黎忧心忡忡地坐在床上，紧握着有李星海照片的柔性设备说道。

“这也是我担心的。”琛娜坐到李兆黎身边，紧握着他的手说道。

“我想先回地球去，把我儿子安顿好再说，后续，把他先藏在太阳系的某个地方也行。”

“好。”

“太阳系那么大，即使我们抵挡不了参元人，他们打过去后，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找得到他的，只要技术成熟，他就会醒来了。”

“对。”

“那我想现在就动身回去。”

“好。”琛娜摸了摸李兆黎的头，她温柔的眼里，流露出无限的鼓励。

李兆黎快步走到指挥室，稻旗和领主听到他的担心后，几人也赞同李兆黎先回太阳系，“如果太阳系不安全，就带他到葵原星，我父亲会保护好他的。”临别时，稻旗从身后叫住李兆黎后说道，这让李兆黎安心了许多，曲明星的领主为李兆黎的归家支付了银币，他可以多次使用星桥进行旅行。至于琛娜，她打算跟着李兆黎，想到在去葵原星的路上被袭击，用她的话来说，说不定第九军团的流氓还在到处找李兆黎呢，她至少可以保护好李兆黎，就这样，他们两人进入了星桥，当天空汇集成一个点，星星变成一条条的细线在他们眼前快速前进，天空再从一个点变成一张网后，两人的飞船出现在了火星附近。只不过，火星的星环已经被炸毁，他第一次回来时看到的宁静，被追逐着开火的飞船代替，即便是在太空里听不见声音，但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却在推动着李兆黎和琛娜的飞船。

“不好。”琛娜往前探了探身子，认出了飞船上的标志后说道。“是参元人的飞船。”

“我们先去地球。”李兆黎调整好飞船的角度，朝着李星海的方向飞去。

月球比以前更明亮了，可能是地球核战后这里已经被放弃了，人类在月球的痕迹已经消失殆尽，太阳系的军队都部署在火星附近和柯伊伯带，参元人从火星附近开始入侵太阳系，让太阳系的所有军队都往那里涌去，没人关心是否有飞船朝着地球飞。曲明星领主给两人的飞船是小型的登陆船，可以直接飞到星球的地面上，李兆黎就开着它飞到女娲工程的大门前停下来。他还记得江南带他来的路，快步走进电梯时，按钮上的数字几乎都看不见了，厚厚的灰层像已流失的时间的化身，李兆黎心底传来些隐隐的不安。他用力点了点最底层的按钮，电梯没什么反应，李兆黎用用力点了几次，电梯却反应过度，快速向下坠了一小段距离，停了一下，才开始正常向下开。无数画面在李兆黎脑子里闪过，李星海小时候一幕幕像电影般在心底播，他真害怕李星海不在了，害怕再也看不见他了。

电梯停下后，李兆黎向着玻璃苍穹跑，琛娜紧跟在他身后，这里已经落败得像被遗忘的城市，原来巡检的飞行器已经不见了踪影，李兆黎来到玻璃苍穹面前时，大门是敞开的，他记得上一次是江南用自己的权限才打开，他的心一下子锁紧起来。李兆黎往里跑，跑向那个躺着他的小男子汉的休眠仓，那个曾经躺着他的小男子汉的休眠仓已经空了，李兆黎在里面摸了一通，除了冰冷的金属壁碰到皮肤时传回的冰冷，这里面没有什么。

李兆黎冲进一片休眠仓的海洋，把碰见的每个休眠仓都检查一遍，越找，他心里越堵得慌，每个空荡的休眠仓都吸走了他的一点力气，吸走了他的一份信心，吸走了他的一寸想念。直到，没有多于的休眠仓在吸收他的期待时，他慌乱地看每个角落，生怕自己错过了哪个休眠仓，他变得不知所措。李兆黎瘫坐在地上，泪水像豌豆粒般从眼睛里往外挤，滴在他的手背上，他开始放声大哭。

“我肯定错过了什么？”李兆黎心底想着。“如果有人移走了李星海，那他去哪里了？是谁移走的？”他不能这么放弃，他还要给李星海讲故事，还有，承诺给他摘颗星星回来的，不能就这么算了。

“别担心，我陪着你，找遍整个宇宙我都陪着你。”琛娜拍了拍李兆黎的背说道。

两人互相递了个眼神后，便朝着电梯跑去，李兆黎计划到柯伊伯带找江南，就能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了。电梯极速上行，挺稳后，两扇嘎吱作响的铁门艰难地打开，李兆黎刚脚刚迈出地面，便被无数只枪瞄准，他面前浮动着无数架上了膛的战机，呈扇形把他包围着。“来的正好。”李兆黎正打算找个人问问这里休眠仓里的人去哪里了，他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向着瞄准他的人走去。

“请你停下来，否则我们开抢了。”有人朝着李兆黎大喊，他们身穿厚重的防辐射服装，每个人看起来都一样，李兆黎分不出是谁。

“告诉我，休眠仓的人去哪里了？我儿子去哪里了？”李兆黎继续向着人群走去。

“请你停下来。”人群开始往后退。

李兆黎停了下来，这么问下去没什么意义，他眼前的人只会把他当做侵略者，或者是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威胁，开不开火对李兆黎来讲都没什么意义，更何况，和地球人保持和平才能保证李星海的安全。

“请你们的负责人跟我对话。”李兆黎抬头喊道，缓了一下，人群中走出来一个防护服，但他始终没有靠近李兆黎，只是相对他身后的一群人来讲，是向前走了那么点。

“李机长，你这回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防护服问。

“找我儿子？他在哪？”

“李机长，他很安全，但我想问下，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

“什么？”李兆黎没明白他的问题。

“我不管你还是不是地球人，但我想问你的立场，你是站在地球这边的吗？”

“那我还能站哪边呢？”

“抱歉，李机长，你上次从火星附近的星际航线里冒出来，我们没担心过。但这一次，从那里冒出来的可不止你，他们正在攻打太阳系，我们想问，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

李兆黎被这问题问的有点生气，这种问题，如果李兆黎不是站在这边，参元人很早以前就打过来了，他开口道。“我是地球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保护地球，保护我儿子的家园，让江南和我对话。”

“李机长，那倒不必，但这次，你必须要和你的船留下来才行。”防护服向后指了指两人乘坐的那艘船。

李兆黎没必要解释，太阳系的科技还没什么进展，人类就像忙碌的农民，心里向往远方，但行为上却只是忙碌地耕耘手里的土地，看到个高科技的东西就想留下来，不足为奇。但他的目标是李星海，如果不答应这帮人的要求，那他今天即使把地球翻个底朝天，也只不过是翻了无数个不确定的休眠仓而已。

“可以，船和技术都留下，但你们要带我去找我儿子。”李兆黎慢慢走进防护服。

“李机长，你要说话算话。”

“没问题，你带上士兵去船上，带我去找到我儿子，船你们就开走。”李兆黎转身看了一下琛娜，她点点头。

防护服愣了愣，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人，然后转身看了看李兆黎，他向后挥手，二十多人便匆匆忙忙地聚集到李兆黎的飞船下。防护服伸手示意李兆黎走前面，来到船面前，李兆黎转身对宇航服说。“这艘船没有名字，只有编号，N72。”

李兆黎靠近船后，能量体在地面和船身间构建了悬梯，李兆黎把他们全部领到驾驶舱，确认好火星实验室的坐标后，飞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到了，众人还没感受到地球引力的拉扯和引擎的拼命，就豁然出现在实验室基地上空。火星实验室附近没有军事防御，太阳系的人口即使再多，也没法把所有的东西都守个遍，何况他们现在忙着应付参元人的飞船。防护服们走在前面，来到清洗隔离的地方，把衣服都换掉，并做辐射清洗后才能去进入实验室。李兆黎想起以前地球航天局有过提议，要把火星的两级炸开，冰川融化的同时，能给火星形成大气层，那时候他们可能也没想过，直接在火星上建立一个个的生活区，给每个生活区设计自循环的生态系统也行。也有人提议给火星外面造一个大玻璃罩，后来的改进方案是火星外面巨大的星环。

带头的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多岁，下巴和腮帮子开始长胡子了，五官分明，整个人看起来充满抱负。他领着李兆黎走在前面，李兆黎身后还跟着刚才的一帮人，他们看起来不苟言笑，手里拿着枪，李兆黎冲他们笑，他们不敢看李兆黎，只是坚定地看着前方。李兆黎转身拉住琛娜的手，让她和自己走在同一排，他不想琛娜突然消失在他身后，或者，他是想看着她，心里安稳些。一行人走到一个灰色的金属大门前，带头的年轻人取出特制的钥匙，再经过一通复杂的操作确认后，大门开了个缝隙，只够五六个人同时通过。

“你回来了。”开口的人是江南，这是李兆黎进到实验室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是的，我儿子在哪里？”李兆黎欠身示好。

“他就在这里，地球的核辐射消散不掉，最后的人类都已经撤离了，我们便撤离到了火星实验室，这里是专门研究基因技术的。”江南开心地向李兆黎讲着。

“那这里找到能唤醒李星海的办法没？”李兆黎四处张望。

“不是完美的方案，但，我们找到了。”

李兆黎听到这话，刚才缩紧的心突然松开，他差点呛到自己。

“那我儿子怎么样了？”李兆黎抓着江南的胳膊问。

“李机长……”江南挣脱李兆黎的手，她开口道。“你弄疼我啦。”

李兆黎把悬在半空中的手缩了回去，他连忙说道。“抱歉抱歉。”

江南把手背轻轻靠在嘴唇上，挡住她笑时露出的牙齿。

“这位是？”江南指了指琛娜问。

“她？”李兆黎转身看了一眼琛娜，转过脸来对江南答道。“她是我太太，叫琛娜，她是……”李兆黎顿了顿，他扫了一眼实验室后继续道。“一句话讲不清楚，李星海在哪？”

“幸会。”江南和琛娜相互点头示意，江南看向李兆黎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差异，她边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边说道。“跟我来。”

几人来到一个手术室前，透过玻璃，李兆黎看到里面站了五个医生，还有几个机器手臂正在对着手术台忙碌着。李兆黎抚摸着手术台上方的玻璃罩，里面躺着他的小男子汉，他还在，李兆黎心踏实了，泪水夺路而逃，他大笑起来，这久违的见面，还算是没有发生什么坏事。

“现在是做什么？”李兆黎盯着玻璃仓里面问道。

“李机长，我们在给李星海做基因序列标记，已经快完成了，标记完，我们就可以着手修复他不好的那部分基因，然后在重启他的身体。”江南答道。

“听起来像是在修复机器一样。”琛娜开口道。

“对。”江南来了兴致，她靠近李兆黎和琛娜继续道。“我们在寻找治疗李星海方案的过程中，也发现了基因的原理，它们就像一连串事先安排好的待做清单，比如在某个时间点该生长，某个时间点该替换，而且，基因做这些事情的前提是基体是活的状态，像李星海现在的状态，是被冷冻了的，所以基因就暂停了活动而已。地球很久以前研究冷冻技术时失败的原因，是因为基体被冷冻了，但基因还在做事情，这就导致冷冻的人也会变老。”

“那你们的方案是什么呢？”李兆黎问。

“干预基因。”江南捋了捋耳边的头发答道。

“干预？”

“对，看起来像是欺骗基因。”

“欺骗基因？”李兆黎看着江南，他想知道能否治好儿子。

“你这么理解，基因就像一个有时钟，生命的终点是一个闹铃，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把闹铃调的更晚，这样基因就会把人的身体机能保持在某个阶段很长时间，但……”江南摇摇头，她收起笑容继续道。“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闹铃设置的原理是什么，又或者，怎么样能取消这个闹铃，所以在实验中，有些人的闹铃反而被提前了，所以现在太阳系接受基因干预的人很少。”

“那能救我儿子吗？”

“机会很小，但李星海比较特别，他的基因里面，控制他生病的那个闹钟就只有一个，我们已经找到办法把那个闹钟拿掉了。”江南自信地说。

“谢谢你，帮我照顾他。”李兆黎拍了拍江南的肩膀。

“我不够聪明，还是找不到救回他的办法。”

“这不怪你，我们要有些耐心，只要他的身体还在，就有机会就回来。”

“你身上带有那么多科技，就不能救活他吗？”江南指了指李兆黎的右臂问道。

“这个？”李兆黎指着右臂，苦笑道。“我甚至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银族人或许不关心普通个体的生命，他们或许更关心的是整个银河系的安危，在设计这类东西时，就没有考虑为普通生命做些什么？”

“江南，请你一定要把我儿子治好。”

“李机长，我还要提醒你一下，使用现在的这个技术我们就没办法再来一次，你有权利知道。”

“我明白。”李兆黎低着头，他看着银灰色的地板低声继续道。“他是我的一切。”

“我明白。”江南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像另一个房间走去。

“你去哪？”

“我要努力啦，继续去研究基因技术，早点帮你把儿子救回来。”

李兆黎也站了起来，他对着江南欠身。“感谢，打心底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你确实要谢谢我，不过啊，我也要谢谢你。”

“为什么？”

“我父亲，陈司南。我一直活在他的阴影里，我想让我的人生更有意义，我追逐权利，但女性在这个系统里是没有机会的，你出现后我才发现，如果我能够去拯救更多的生命，我就掌握了生命的权利，那样会更有意义。我投身到现在的基因工程里后，发现比追逐权利实在多了。”

李兆黎没说什么，他微笑着点头，他跟在江南身后，向着另一个实验室走去。

最后一次基因标记完成后，医生们把手术台收拾好，重新把李星海放回休眠仓。士兵安排李兆黎和陈司南连上了线，李兆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把星图绘制员的事情也重头到尾讲了个遍，他还演示了自己如何控制暗物质的，但这个暗物质他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至此，太阳系人又清零了以往的科学观察和研究数据，对那些奉献了一辈子的科学家来讲，李兆黎的话算是直接否定了为之努力的一生。

“到现在为止，太阳系已经被盯上了，太阳系要把精力放在航天上，去远方重新寻找新的家园，不要再把精力放在内斗上面，来自外面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内部，你们要知道，昂宿联邦那么发达的文明，也敌不过内斗。”李兆黎对着镜头把话说完。

“太阳系的事情，我们司南部门会管理好，李机长。”镜头里油腻的中年人不屑地说着。

“那就好，我们还要回到昂宿联邦阻止参元人，如果那边挡不住的话，太阳系以后就是参元人的了。”李兆黎在回话时看着琛娜。

“恐怕你这次需要留下来了。”

“为什么？”李兆黎满脸不耐烦地问。

“你，还有你带来的科技都需要留下来，太阳系需要这样的样本来学习。”

“你们抓不住我，这你知道吗？”

“不一定。”油腻男还是那么自信。

“先说说飞船，它就是一艘很普通很普通的飞船，我能快速穿越星河，是因为门梭联邦的星桥技术，你该重视的是星桥技术。”

“首席科学家们是这么告诉我的，但我觉得他们还没认真研究，李机长。”

“我身上的装置叫做星源，我能控制暗物质，任何武器对我没有伤害，相反，我可以带来更多的伤害，这你知道吗？”

镜头那边沉默了一阵。“不一定。”还是那么自信。

“我的目标很简单，保护好我儿子，保护好太阳系，你的自信和‘不一定’在我面前不值一提。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你的前哨士兵，陈司南，你的权利已经够大了，你不需要在向任何人证明你有多能耐，你只需要保证太阳系正常运行就行。”李兆黎用食指指着镜头淡定地说道。

“这不用你教我，李机长，你做好你的事情，配合好太阳系就行了，你既然认定自己还是地球人，那就请你尽到责任，把我们可以学习的高科技留下。”油腻男没打算退让。

“好啦。”陈司南打断油腻男继续道。“李机长，还会有更多军队来太阳系，他们都在火星附近出现吗？”

“是的，只有那里有星桥的出入口。”

“我们能封闭它吗？”陈司南向前坐了些。

“这不知道。”

“看来，我们只能派重兵在那附近把守了。”陈司南扫视一眼屋子里的人。

“是的，陈司南，柯伊伯带附近也加强兵力，把那里当做第二防线会好些。”

“明白，李机长，如果你儿子醒来，你还要离开吗？”陈司南若有所思地问。

李兆黎没有回答，他只是摇摇头，他挂断视频后赶紧回到手术室。江南忙着处理数据，李兆黎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开口道。“我担心司南部门会拿我儿子要挟我，你能保护好他吗？”

江南郑重地看着李兆黎说。“你放心，我掌握着基因技术，太阳系大半以上的人都站我这边，他们动不了李星海。”

“不行，还需要给李星海想出一个保险方案来。”李兆黎在心里想着，他现在信的过的人几乎没有了。

李兆黎正式出发前，他向陈司南演示了暗能量，借助星源，李兆黎能够聚集紫色的能量体，能力汇集好以后，可以托起柔软的纯棉T恤，可以挪动装满清水的杯子而滴水不漏，可以扭曲光线前进的路劲，就像黑洞弯曲了经过它的星光那样，亦可以轻松击穿任何物体，包括坚硬的飞船盾牌，在暗能量的冲击下，也不过像一张纸那么脆。演示的内容是全太阳系广播的，琛娜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像太阳系的公民解释宇宙里宽广，建议人类不该把精力都放在太阳系内，该把眼光向外看，不需要考虑科技是否进步，人类该做的，必须像个淘金者般虔诚。陈司南一直的困惑，都是对宇宙的渴望和对未知的恐惧，经过李兆黎和琛娜的演示，太阳系多了些信心，这些似乎也打消了陈司南的疑虑。他决定，不再通过镜头和李兆黎沟通，而是安排一次真正的见面，他要和李兆黎单独见面，直到上了去见陈司南的飞船时，李兆黎才知道，太阳系里没有人知道陈司南在哪里，飞船也是伪装过的，船员是陈司南的亲信，他们带着李兆黎，重新回到的女娲工程里面，走到埋葬李兆黎太太的地方，陈司南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两人相互问候过后，李兆黎走到太太的坟墓前蹲下，把长出的杂草拔掉，遗照上的她面带微笑，她从来都是这样，李兆黎用食指背面抹去照片上的露水，他起身，走到陈司南身旁欠了欠身开口道。“我们见面的目的是什么？”听说陈司南已经快八十岁了，但李兆黎此时见到的，不过是个看起来和他同龄的中年人，李兆黎在想，这个陈司南是不是真的。

“想必你的疑问，是我的身体看起来和我的年龄不符合吧？”陈司南面无表情地问。

“你是真的陈司南就行。”李兆黎答。

“这得益于江南对基因技术的改进，即使年纪再大，也可以重新修复身体，换做是地球文明还在的时候，这种技术算是有违伦理的了。”

“我更喜欢往远了看，地球上规定的有违伦理不能帮助我们走更远。”

“这倒是李机长的做事风格，所以李机长一直以来，宁愿把家人留在地球上，也要去太空里探索。”

“我想你误会了。”李兆黎转身看了一眼太太的坟墓继续道，“我往太空探索，是想给我的家人寻找更多的生存方案。”

“即使你太太不支持你？”

“我和我太太有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她喜欢守在地球，我向外的是太空，不存在支不支持，只是我们追求的东西不同而已。”

“李机长这是找到长生不老的秘诀了吗？如果是在地球上，你起码超过一百岁了吧，现在的你，看起来和你离开地球时没什么不同。”

“陈司南，长生不老不是我的目标，我只想要我的儿子活过来，我只想陪着他而已。”

“李机长这么想陪着李星海，这是弥补自己的遗憾吗？”陈司南轻蔑地笑了笑。

“内疚也好，想念也好，遗憾也好，这都是不你的事情，这是我的事情。”

“你不知道吗？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机会重新弥补的。”

“陈司南。”李兆黎吸了吸鼻子，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想知道，我们单独见面的目的是什么？”

“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跟你谈个条件怎么样？”

“你说。”

“很简单，帮我一起，重新找个大点的星系给太阳系的人生活。”

“怎么帮？”

“喏。”陈司南指了指李兆黎右臂上的星源说道。“这个能力，星图绘制员的使命是什么我不知道，但它可以作为一件有力的武器，扫平很多阻碍。目前我们已经知道星桥技术的存在了，也有人帮我们掌握了这个技术，但只有我和几个少数的人知道，太阳系里的人如果都知道我们有了星桥技术，那要不了多久，太阳系就会重新爆发地球时期的那种核战，要不了多久，太阳系就会陷入黑暗。”

“寻找新的生存空间，没有阻碍的，既然能飞出去，飞出去就行了，像我说的，掌握星桥技术就行了。”

“李机长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猎户臂上有三大联邦，两个二级文明，太阳系的人不管去哪里，都只能归属在任何联邦的管辖里面，我们已经探索过太阳系临近的星系了，天仓五、天苑四、南河三、河鼓二，也就是牛郎星，再远一点的星系我们去了大角星系，见鬼的是，不是昂宿联邦就是门梭联邦，都出来说那是他们的星域。最近，我们的探索队告诉我，飞马座51星系有两颗行星和地球很像，不管是气候还是重力，都很适合太阳系的人生活，你难道不希望李星海能生活在那吗？但有一点你需要注意，飞马座51星系是昂宿联邦的边缘星系。”

“陈司南。”李兆黎换了个普通的语气，像是和朋友谈话般那样徐徐展开。“感谢太阳系有你这样的领袖，我想，你是想把我控制暗物质的能力当做武器，或者是当做一种保险，来帮助太阳系的民众重新找到新的家园，这没问题。但，我实话告诉你，星图绘制员是个什么我是不知道的，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危害我也不知道，在未知的情况下，我们还是保险点的好。”

“李机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明白你的态度了。”陈司南叹了口气，他转身看着李兆黎太太的墓碑开口道。“太阳系看了是指望不是你了，从来都是，我就一句话希望得到你的保证。”

“抱歉了，陈司南请说。”

“如果以后，猎户臂的战争把太阳系卷进去了，请你不要为难太阳系的人就行。”

“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两人聊完后，陈司南提议李兆黎去火星实验室看看李星海，江南发来了新的消息，他们有把握让李星海醒来，这可把李兆黎激动坏了，他嫌弃陈司南走的慢，三步一回头地催促他走快点。李兆黎一路上还在怪陈司南选了这么远的地方，搞得回去都要走这么远的距离，在李兆黎的劝说下，陈司南决定和他去火星，见证李星海醒来的时刻。当士兵问道是否需要增加军队来保护陈司南的安全时，他拒绝了，按照计划，他在火星停留不了多久，就需要回到柯伊伯带上某个隐秘的指挥中心，继续制定抵御参元人的计划。

“李机长让我想起了江南出生时我焦急的样子。”在火星实验室的等候区里，陈司南对李兆黎说。

“李星海出生时，我也这么焦急，每一秒都那么漫长，又那么紧张。”李兆黎眼睛盯着手术室说道。

“是啊，不是谁都有资格做父亲，如果生命给了男人这个机会，那就要好好抓住。”

“这话……”李兆黎转脸看着陈司南，这句话李兆黎好像在哪听过，但又想不起来，他开口问道：“陈司南是从哪里听来的？”

“时间长了，我也忘记了，可能是某个重要的人跟我说过的吧。”陈司南笑了笑。

“对了，陈司南是陈将军的后人吗？可能是因为你姓陈，所以我联想到这个。”

“那倒不是，我父亲也是航天工程师，只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工程师而已。”

“我认识他吗？”

“应该不至于，你们那个年代到处都是英雄，他就是个普通的父亲那么简单，不像你……”

“我希望自己也只是个普通的父亲，那样，我就不会离开这么久了。”李兆黎伤感了起来，他向着手术室张望，就在这时，琛娜和江南从手术室里面出来了，李兆黎和陈司南迎了上去，琛娜走到李兆黎身边握着他的手。“怎么样？”李兆黎高声问。

“人醒了。”江南微笑着，额头上的汗珠在慢慢向下移动着。

“谢谢你，感谢。”李兆黎说着，便朝着江南跪了下来，他握着江南的手不停摇着。

“李机长，别这样……”陈司南和江南赶紧把李兆黎搀扶起来，从江南的口中得知，李星海只是意识层面醒来，他人还没有醒过来，需要观察一阵子，让李兆黎先别进去打扰李星海休息。而且，江南让李兆黎做好心理准备，李星海即使醒来，他也可能活不到成年，火星实验室修改基因的技术几乎上是能够起效的，比如在陈司南身上就特别有效，但李星海，用江南的话来说，“他的基因后面是空白的。”

“陈司南……”就这李兆黎打算问下一步时，受伤的士兵匆忙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补充道。“参元人的另一支部队又来了，军事部门建议放弃火星，我们需要守住柯伊伯带的要塞，大部分的人已经撤离到那里了，你们也赶紧走。”

士兵说完后，转身开着战机投入到天空中的战斗里面去，李兆黎短暂思考了一下，参元人打到太阳系里面有两个事情要搞清楚，第一个是门梭联邦是否为参元人提供了入侵太阳系的便利，池丘说过，星桥技术不能拿来运送士兵参与到战争的，但现在事实与池丘说的相反，如果门梭联邦是站在参元联邦这边的，那么，门梭联邦明塔星的长官是否直接参与了，或者，是不是财务官给了参元人使用星桥的权限。不管门梭联邦的参与程度有多深，总的来讲，太阳系是岌岌可危了的。第二个要搞清楚的事情是北艏星是否沦陷了，李兆黎和琛娜来地球的时候，比夕和吉文瑟已经打到北艏星的赤道附近，和文观夫人在对峙，如果北艏星沦陷，那太阳系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阿黎，我们先带着李星海撤退到安全的地方，现在他的安全最重要。”琛娜摇了摇李兆黎的手说道。

“对，那我们退到哪里？”李兆黎看着陈司南问道。

“要么去柯伊伯带，那里士兵最多，相对安全。”陈司南答。

“不行，我们去士兵多的地方反而容易被攻击。”江南说道。

“那个……”李兆黎看着江南问道。“飞船的物资相对充足不？”

“那倒是挺充足的，火星实验室的飞船相当于就是个移动的实验室。”

“好，那我们去天卫一吧。”李兆黎说。

“天卫一？”陈司南不解地问。

“对，天王星的卫星，我那个年代就探测到它的表明是有土壤的，就是阳光照不到那里，所以不能生长植物而已。”李兆黎答到。

“为什么去哪里？”江南也不解地问。

“我答应过我儿子，等他放假了，我们就去天王星的卫星上住，每天换一颗卫星……”李兆黎想起和李星海用望远镜看星空时，李星海跟他的话，李兆黎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却向还未熟透便被风刮落的草莓掉了下来，琛娜一只手搂着李兆黎的腰，一只手在给他顺着胸口。

“你们进来吧。”手术室内的医生对着几人叫到。

李兆黎第一个往前冲，他跑到李星海的床边，跪在地上，让视线保持和李星海的持平，他的心像一个即将脱困的猛兽，在用力撞击着他的胸腔，他的小男子汉睁开眼睛，看见李兆黎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李星海向李兆黎伸过手来，李兆黎把头凑到他跟前，李星海先是摸了摸李兆黎的后脑勺，又握着他的耳朵，最后摸了摸李兆黎的鼻子，当他确认是真人后才开口道。“爸爸，爸爸，你回来啦。”

“嗯，爸爸回来了。”李兆黎听到李星海说话，整个人哭的泣不成声。

“妈妈呢？”

“妈妈出去啦。”

“那你呢？要出去吗？”

“不去，爸爸哪儿都不去。”

“你说，你去给我摘星星，摘来了吗？”李星海说话时，整个人还是很虚弱。

“这是你爸爸摘的星星。”正当李兆黎犯难时，琛娜从后面递给李星海一个行星的吊坠，李兆黎认识这个吊坠，这是琛娜母球留给她的，琛娜的父亲小时候总是在外面打拼，为了搞清楚她父亲在哪颗星球，母球便给她制作了这个吊坠，告诉她父亲一直在她脖子上的星球上陪着她，李兆黎握了握琛娜的手，他对她很感激。

“谢谢阿姨，真漂亮。”李星海接过吊坠后，抱在胸前便闭上眼睛。

“小老虎，你困了吗？”李兆黎抚摸着李星海的脸，一股温热传到他的心里来，他仔细看着李星海的每一寸皮肤，他的每一根毫毛，他把鼻子顶在李星海的头发上，闻他散发出的味道。

“阿黎，你听我说。”琛娜从后面拍了拍李兆黎，李兆黎没有回头，但他心里已经明白了。

李兆黎在以前和琛娜讨论过生命的问题，在有些信仰里，人们相信亲人离世只是身体的消失了而已，他们的灵魂会和已经离世的亲人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团聚，“我们能感知到他们的存在，不是吗？”琛娜说过，如果亲人离世后就消失了，那为什么我们心底的思念不会消失，只不过是我们还没法理解那种牵挂，也没办法测量出那种牵挂来。李兆黎死过两次，第一次是身体的死亡，那是在舜天号上被能量体的东西击穿了胸膛时，他的身体已经死过了。这一次是心的死亡，李星海短暂的醒来和他讲了几句话，便永远闭上看眼睛，李兆黎的心，已经和李星海走了，他没力气哭泣，没力气呼吸，没力气听见身边人的话语，他只感觉，李星海在向他招手，李兆黎闭上眼睛时，李星海邀请他一起去宇宙里遨游。

李星海盘坐在李兆黎的腿上，他两开着一艘彩色的飞船，“看，妈妈在那边，”顺着李星海指的方向看去，舷窗外的星云层层叠叠，有一朵蘑菇形状的星云正在冒着热气。刚开始，蘑菇的形状还算是完整，随着飞船接近，蘑菇的伞朵就像被大雨冲破了一样，还有残缺的小块挂在身后。而这一次，闪烁着亮光的斑点也变的肉眼可见，这里就像个恒星的摇篮，由气体聚拢的恒星飞速旋转着，等他们重力和速度都足够大后，便能自由冲向星河间，它们游荡，和别的星体产生肢体冲突，直到被一个稳定的小星系捕获。小星系就像历经蚕桑的老人，把新生的恒星放在身边合适的位置，日经月累，恒星开始变得成熟起来，像个成年的男子，它开始获取那些迷途的行星，给它们安排好位置后，持续给出自己的爱，温暖毫不吝啬地撒出去，这些行星喜欢被照顾着，用自己的个性，重新在体内孕育出新的小生命。刚开始，生命是个单细胞，它们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感觉不到别人的单细胞体的存在，后来，进化成了形态复杂一些的生命，长出了四条腿，这是李星海喜欢的故事，他喜欢李兆黎给他讲小蝌蚪长出四条腿变成青蛙的过程。

“爸爸，我长大了，不需要你陪我了。”李星海转身看着李兆黎说。

“我的小男子汉长大了，但我舍不得离开你。”李兆黎把鼻子压在李星海的额头上，他亲了亲李星海的眉毛。

“你没有离开我，我们要走不同的路而已，我们还会再见到的，我保证。”

“爸爸想你了怎么办？”李兆黎把手张开，放在李星海的胸口和他的肚子上，想把李星海抱得更紧。

“你想我了就对着星星告诉我，它们会替我转达的，我是你的星辰大海，记得吗？爸爸。”

“当然记得，你是爸爸唯一的星星。”

“我也会想爸爸的，我去找妈妈了，我们另一头见，好吗？”

“再等等……”李兆黎醒过来时，他感觉自己像刚被人从冰窟里捞出来那样冷，喉咙紧的发出阵阵疼痛，他在怎么用力，也咽不下口水，他尝试呼吸时，肺却装不满空气，琛娜搀扶着他从床上站了起来，江南和陈司南也都还在。

“李机长，我们感到抱歉，这事情我们也很难过。”陈司南走到李兆黎面前，紧紧握着他的手，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李兆黎能感觉到他的诚意，陈司南手心里的温热，是那么熟悉。“抱歉我们不能陪你了，我们现在已经在火星背面的轨道上了，我得赶回到柯伊伯带，我希望你振作起来，和我一起，守好李星海爱的这个星系。”

陈司南递给李兆黎一个屏幕，里面是李星海录制好的视频，这是上一次来地球是江南播放给他看的那一段，李兆黎点开视频后，他终于有力气放声大哭，江南上来拍了拍他的背，她半侧着脸，似乎是不想李兆黎看到她眼里的泪水。陈司南上前抱着李兆黎，他把下巴在李兆黎的肩窝上用力摁了一下，这给李兆黎一种错觉，仿佛他就是李星海一样。陈司南和江南跟琛娜做简单告别后，便匆忙登上另一艘飞船，消失在李兆黎的眼里，李兆黎扫了一眼这片熟悉又陌生的星域，他重重地重新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即使指甲陷入到手心的皮肤里，他也没有松开。

琛娜告诉他，李星海的遗体已经送回到女娲工程里面了，他和妈妈葬在了一起，陈司南还安排了部分士兵去加固女娲的支撑和大门，李兆黎盯着那颗曾经蓝色的星球，核污染未散，地球在阳光下看起来像一颗灰色的玻璃珠。两人回到火星正面的轨道上时，太阳系的军队把参元人的舰队打的差不多了，太阳系军队也损失惨重，他们在重新布置防御，准备对付下一波攻击。李兆黎和琛娜调整好飞船后，他们启用星桥，带着无力的身躯和复杂的心情，踏上去曲明星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