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

小青这几天严重失眠,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布满了红丝,眼窝深深凹陷,眼角的鱼尾纹密布,头疼的要命,脑门上的抬头纹也好似多添了两根,心情别提有多郁闷了…

  小青和丈夫小白原来都在供销系统上班,一个干营业员,一个在仓库当保管员,工作轻松自在,在站柜台吃香的年代,这工作曾羡煞多少人。但好景不长,风险总是毫无征兆的降临,改革开放在小城刚小试牛刀,供销系统的铁饭碗便应声掉地,摔的稀碎,大集体被股份制私有企业所代替,小青和丈夫双双下岗,成了最早一批失业者。

  没了经济来源,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困顿。小青是独生女,父母生她时已是高龄,晚年得女,更是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如今二老都已到了古稀之年,需要照顾,唯一的儿子刚上小学,情急之中,小白南下打工,小青在家一边照顾一家老小,一边抽空去干保洁,挣点零用钱。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几年,父母年岁愈长,病痛愈多,小白心痛妻子,又回小城创业。怀揣六千元,北上拜师,学得一门烤串手艺,后在东关租房开一小铺,夫妻俩起早贪黑,勤快干净,待人又和善,把前来买美食的人伺候得欢天喜地,口口相传,生意出奇的好,一晃又是七八年。这期间,送走了二位老人,孩子也争气傲强,不但读了大学还考上了研究生,并且去年按揭买了房结了婚。小白也熬成了老白,小青也变成了大青。鬓角全是白发,额头长满皱纹,还不到五十岁的人,猛一看跟六十岁人差不多。按理说夫妻俩该松口气了,但一想到儿子的房贷,自己俩口子每年还要交一笔不菲的养老金,心中就隐隐作痛,盼着啥时熬到退休就好了,因此身上再疼也要咬牙坚持。

  事情说凑巧就那么凑巧,夫妻俩正在为每年的养老金发愁,有一个常来吃烤鸡翅的中年男人,名叫张三,人好嘴甜会办事,关健是有一幅热心肠,没事总爱和老白闲聊几句,一来二去不光成了熟人还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这天,张三拎了半瓶酒要了几串面筋两个鸡头两只鸡翅边吃边聊,说:“白大哥,来,喝一杯!“

  老白说:“兄弟,不是老哥不陪你,实在是喝不成,我手头活还多着呢!"

  张三说:"白哥,你儿子恁有出息,你老俩也五六十的人了,该享享清福了,钱啥时候能挣完?"

  大青说:"唉哟妈啊,俺还得两年才退呢!这些年烟熏火燎,都变成啥样了!也难怪你把俺看恁老。"

  张三忙道歉:"嫂子,不好意思,我可没说你老。我是关心你呢!"

  "知道知道,明摆着老了,还怕说?"

    "那白哥还有几年退休?“

  老白说:"还得十来年。"

  “嫂子呢?"

  "女的退的早,要不是招工时岁数报小了二岁,已经该退了。“

  "老天爷!你俩一年的养老金可不是个小数目,嫂子快退了,就不说了,你这十几年得想个办法,早点退了。“

  "啥办法?咱草根百姓,没权没势,上哪儿想办法?"

  "没听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方法都是人想的,有钱啥不能办!"

  "真的?你快给老哥想个办法"。老白说着,忙把刚烤好的一条鲫鱼端过来,张三说:"无功不受禄,我看你俩也是好人,这钱挣的也挺辛苦,要不,我给你找个人问问。"

  老白一听喜出望外,连说:“贵人贵人,三老弟,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我说今儿早一出门就听见喜鹊叫,原来是好事找上门了。"

张三说:“办成办不成可俩字,等我有信了再告诉你。“

  老白忙说:“办成办不成都感谢你,我明天晚上早点收摊,陪着兄弟喝一杯。"

  张三说:"中!"临走掏钱结账,老白说:"见外了不是,你帮我恁大的忙,我再不知好呆,算咋说胡哩。"你推我让一番,男人笑嘻嘻地走了。

  张三头脚刚走,大青就埋怨丈夫,糊涂虫,人家平白无故凭啥帮你,别信那些鬼话,没好处躲事还来不及呢,谁吃饱撑的往自己身上揽事,上当受骗就好了。

  老白不以为然地说:"人家好心帮忙,你不说谢谢人家,反倒说些稀罕话,万一办成了呢!"

  人心里有了事,总觉得时间过的慢,次日下午,老白干着活,不时拿眼瞟一下挂在后墙上的一座石英钟,有几次竟疑惑是不是电池电量不足,钟走慢了,趁半响没顾客之时,跑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二条黄鹤楼,批了一箱泸州老窖,又顺带买了散装的二盒烟和一瓶酒,留着晚上用。张三很守信,如约前来,大青虽满腹疑惑,但表面上也挺配合,弄了一桌子好菜,当然少不了烤鸡翅烤鱼片,酒过三巡,张三说:"老哥,今天为你这事我可没少跑腿,现在的事真不好办!"

  老白满心期待,闻听此言,不由得急了,忙说:"那咋舞?"

  男人说:“我有个发小,在某局当局长,听说给好几个下岗同学都办了早退,你早点做准备,隔天我领你去见见他。"

  老白千恩万谢,送张三走时顺便把二条烟和一件酒放到他的电动车里,嘴里说:"兄弟,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张三半推半就,埋怨老白不该破费,遂骑车而去。

  谁知张三一去半月没露头,大青说:“咋样,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吧,给你说提防点你还不相信,你以为天下有恁好的事,给你说,真是好事,盆大的雨点也砸不到你头上。"

  老白心里也有点慌,可还故做镇静地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人家稀罕你那点东西。"

  “大哥,说啥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老白忙笑脸迎出去:“兄弟,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不见你还怪想哩,这不是和你嫂子正念叨你!“

  “嫂子是不是怪我是个曰冒蛋,骗吃骗喝不干事!"

  "你说的啥话,兄弟可不是那样的人,真是那样的话,咱们也玩不到一堆哩。"

  “谢谢大哥信任,这些天我还真在为你的事跑腿,局长吐口了,答应帮忙,钱准备的咋样?"张三说着停下来,喝口老白递过来的竹叶茶,接着说道:"局长家这两天刚得了个大孙子,喜事临门,心情格外好,今晚我们去他家,只说给他贺喜,只要他钱一接,这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谢谢,太谢谢兄弟了,多少?"

  "看现在这行情,最少需这个数,你和嫂子商量一下。"张三说着右手伸出三指头。

    "三千?"夫妻俩异口同声地说。

  "你俩可真逗,三千块谁给你冒这个险。"

    "三万!你说的是三万块!“大青的嘴快成了型。

  老白也说:“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大哥,现在求人难那,我那老同学他不是主抓这方面的领导,中间也得找人,钱多了办快点,说不定十天半月就搞定了,钱少了,三月五月甚至一年半载也说不准。"

  老白和妻子商量,大青说:“一下子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儿子结婚时借的债刚还清,这大半年才存了两万多块钱,我本来留着今年咱俩交养老金的,你先拿去吧!只当丢了!“

  “呸!呸!乌鸦嘴!快别说这不吉利话,万一办成了,明年就退了,剩下这十二年不用交费了,能省一大笔钱呢,多划算!"

  张三说:"白哥,你放一百条心,我这发小可是个清官,他说了,事办不成,钱还是你的钱。"

  大青双手合十说:“但愿如此!"

  "那还不快去取钱!"

  老白催促着妻子,一边把刚烤好的鸡翅放到盘子里,转身去招待热心狭义的张三兄弟。

  晚上九点多钟,老白怀里揣一个吉祥如意的大红包,跟着张三,左弯右拐,终于在一个高档住宅区,找到局长家的门楼,张三掏出手机给发小打电话,老白突然感到双腿有些颤抖。

  张三的发小高大愧悟,待人和蔼可亲,并没有老白想像中的盛气凌人官架十足,他亲自给张三和老白沏了杯毛尖茶,老白捧着热茶,呷一小口,顿觉满口清香,眼睛不敢看局长,只望着升腾着袅袅白雾的茶水里那片片竖立的毛尖,心里也七上八下地沉浮着。局长和张三寒喧着,突然话锋一转,问老白生意可好,这些年你们自己找出路,不等不靠难能可贵,下岗工人不容易之类,看来,张三还真把自己的情况给局长讲了。那一刻,老白感动的几乎要流泪,难得大领导如此体谅。满腹的话儿正要倾诉,这时从里屋走出一妖娆夫人,画着精致的妆容,朝张三和老白微微一笑,张三忙喊嫂子,老白猜想这就是局长夫人,嘴咧着刚想打招呼,突然听到外面有敲门声,夫人让保姆去开门,张三急的给老白使眼色,老白忽然想起自己是来干啥的,急忙从兜里掏出大红包,递过去,嘴里吭哧半天没说个盘明,局长说:你这干啥哩,说罢扭头就走,老白只好转身把红包递给局长夫人,夫人接过红包看也没看一眼,一挥手“啪"的一声扔到对面写字台上,老白的心"格登"一下,那可是三万块啊!自己俩口子大半年的血汗钱啊!就这样“啪"的一声没了,老白的笑容僵着了。这时只见穿着阔绰打扮时尚的一男一女俩个人走进来,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长毛熊,趁局长和夫人给新来的客人打招呼,老白和张三赶紧告辞出来。

  横竖把钱送出去了,剩下的日子就是翘首等待好消息早曰传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张三每次来店,都给老白带来一丝希望,老白的鸡翅考的更上心了,金黄金黄的,撒上香料和孜然,微风拂过,一条街都弥漫着浓郁的香味。一月过去了,三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张三带来的消息依然是"别急,正在办!”老白说:“不急不急,求人的事,哪恁快!"

转眼两年过去了,到第三个年头,张三慢慢的也不当来了,有时,几个月也不见个人影。该交的养老金一分也没有少,每当此时,老白都要耐住性子听老婆的唠叨,“怎么样,办退休办哪了,三万块啊,那可是汗珠子摔八瓣辛辛苦苦挣来的,桶掉井里了,还冒个泡,买个炮子放放也有个响动,你倒好,风平浪静的,连个屁也不放一个,就你老死鳖,捉你老鳖一呢,事办不成,去把钱给我要回来。"

  老白心里气啊,但嘴上说不出,真是哑巴吃黄连,只好任凭老婆指指点点,幻想着有一天张三跑来告诉他,立马就可以办退了,再不受这窝囊气。想起张三又不觉想埋怨几句,你说你事办不成算了,那咋连门也不蹬了,偷偷到张三家找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也不知张三现在在干啥?

 

  这天,老白正心里念着张三,突然听到老婆在前面喊:"这不是三老弟吗?今儿刮啥风把你给刮来了。"老白闻言,丢下手里的活儿,几步窜到门外,只见张三屏着脸,表情严肃,透着一种悲哀,看见老白,两手一摊说:“这下彻底完了,我那老同学走了。"

  "走了!上哪走了?美国还是加拿大,是不是贪的钱多犯事了跑了!"大青闻言,不等老白说话,抢先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子。

  张三叹了一口气说:"要是跑了倒好了,钱多早晚咱去要回来,关健是现在彻底没这个人了。"

  "啊!你是说死了!"老白惊讶地问。

  "嗯,以前也没听说他有病,前几天正开会呢突然晕倒,一跟头爬那儿起不来了。"

  “哟,怎么会这样,我看他待人挺不错的,要不要去吊个孝!"

  "人家认得你是谁啊!想想你自己吧,哭都没眼泪,还去哭别人,快想办法把钱要回来是正经。"

  张三说:"嫂子,实在对不起,我当初也是好心,想帮你和大哥办点事,谁知道是这结果,我真是没脸来见你们。"

  大青说:“兄弟,你的好意我领了,这么多年我们对你也够意思吧,可你知道,我们的钱来的有多难,三更睡五更起,黑不是黑明不是明,挣俩辛苦钱,说没就没了,当初不是说,事办不成退钱,我现在啥也不说,把钱要回来是正理。兄弟,你说嫂子说的对不对?"

  “你见谁送出去的钱还能要回来!你可真是个旮瘩蛋!"老白吼的一声,一惯怕老婆的他发起火来也挺吓人,老婆愣了一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白忽然双手抱头,蹲到了墙根边。

  大青就是为这事才闹失眠,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合不上眼,脑子象走马灯似的,一会儿把下岗这将近二十年的大片重温一遍,一会儿又懊恼老白,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三万块够还孩子大半年的房贷了,交养老金的话俩人够交二年的,前思后想,终觉不甘心,就吵着老白去要钱,老白被他终日吵的不耐烦,知道大青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便说:“行,去!"

  这天,夫妻俩鼓足勇气到了局长家,叩门、呼叫,半天,朱红的防盗门打开半扇,一个女人探出头来,问:"你们找谁?有什么事?"大青撒谎说:"我们是局长乡下亲戚,听说局长出事了,来看看。"女人一听,忙打开门把他们让进去,说:"夫人心情不好,在屋里躺着,我去喊她。"

  夫妇俩站在院子里,左等右盼,半天才见一女人披头散发,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走出来,老白一看,这不是局长夫人吗?当初的妖娆上哪了,咋变得恁憔悴,不忍直视。夫人问:"你们是谁?来找我有什事?“老白吭哧半天,问东答西,要钱的话根本开不了口,大青急了,就抢过老公的话头,一五一十说明了来意。女人诧异地"哦"了一声,细声细气地说:"有这事?我咋不知道,他拿了你们钱,没给你们办成事,按理这钱是得退",老白一听有门,多日悬着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夫妻俩对望一眼,那是在告诉对方,这趟来值了!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夫妻俩刚平静的心又提了上来。局长夫人继续慢声细气地说:"还钱容易,可是得有凭证,他给你们打欠条了?"夫妻俩摇摇头,"这无凭无证的,你说收你三万就三万了,我说你拿我十万你承认吗?“

  “可是钱确实是我递到你手上的。“

  “是吗?”夫人突然变脸失色道:“现在的人呢,良心都叫狗吃了!局长活着时,一个个屁颠屁颠地来讨好拍马屁,你说这前脚刚走,尸骨未寒,后脚就来追债,追债你也拿欠条来,我只认欠条认他的签字,无凭无据,小心我告你诽谤。真搞笑,天底下还有这种人,想钱想疯了,快走快走!否则我报警了,告你们私闯民宅,诈骗诽谤,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可怜老白夫妇,被局长夫人一顿羞辱,真是有冤无处诉,有苦说不出,这时,刚才给他们开门的那位女佣,推推桑桑地把老白夫妇推出门外,两扇珠红大门在身后”砰"一声关上了。

夫妻俩抱着希望而去,灰溜溜败兴而归,大青小声骂着:"坏良心不得好死"!

  老白说:"人都死了还骂啥呢,要那么多钱有啥用!看看局长夫人,这局长才去几天就变成那样,你还忍心咒人家。”

  "我咒她啥了,这就是罪有应得!”

  老白说:"算了,算了,想开点,当初拿钱时,你不是说过,只当丢了!我算是想明白了,人活一世,啥时候都得老老实实做人,投机取巧终归是一场空,大不了咱再多干两年,叫我说呀,能活着凭双手挣钱那才是福啊!”

(郑重声明:本文完全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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