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约我一场红尘的浪漫

你说,约我一场红尘的浪漫——生亦何欢。

(一)

“看你长得还算俊俏的份上,本姑娘就勉强收你做个压寨夫君吧!”

山路口,一行举止粗俗、嗓音洪亮的人正说说笑笑地往山上行去。这群人除却一名粉衣女子,其余皆是清一色五大三粗的男人。

这女子样貌俏丽、双眸明亮,发髻高高束起垂与身后,身形高挑,着浅粉骑装、脚蹬牛皮短靴,谈笑晏晏,在一群男人中间全无拘束娇羞之状,甚是洒脱。

刚行至上坡处,前面一大汉高声呼道:“喂,快看!这里有具尸体!”

一听到喊声,人群迅速围了上去。

正是夏末,路旁杂草纵生,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面无血色,发丝散而不乱,身边横着一个已被打开了的布包,里面竟是把琴。

粉衣女子不紧不慢地向人群走去,不见其开口,围着的人便都自动让出一个缺口来。

“当家的,这有具尸体,好歹是咱们的地盘,咱们要不要管?”

“尸你个头!”女子一巴掌拍向说话的男人:“伤跟死都分不清!看这人长得还不错,检查下他的伤势,给我带回山寨去!”说完转身便向山上继续行去。

女子的声音清脆中又不失威严,态度俏皮又不容置疑,携着众人一路回到了山寨。

“当家的,我们昨天救回来的人醒了,但是什么话也不说,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哑巴?”女子略一思索:“走,带我去看看!”

男人正闭目躺在床上,听见响声,睁眼向门处看去,却见一名粉衣女子独自走进来。

“听他们说你醒了,我来看看你。”

“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男子终于说话。

“原来你不是哑巴,”女子笑呵呵地说:“这里是狂风寨。”

男子眼里瞬间闪过一抹冷光,冷哼道:“原来我竟落到了土匪窝子!”

女子却不以为意道:“土匪也好、强盗也罢,总之是我救了你,你总得表示下感激之情吧!”

男子不再看她,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前面,沉默了良久却道:“生亦何欢……”然后就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女子听了莫名其妙:“什么生什么、欢什么的,你在说什么呀!”

“……”

“喂,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

女子却无视他的沉默,打趣道:“既然你不肯说,又穿着黑衣,我就叫你黑人了!人家救个命无以为报什么的都会以身相许,你也身无分文的,看你长得还算俊俏的份上,本姑娘就收你做压寨夫君吧!”

“……”

这回男子是彻底无语了……

(二)

“其实我也想像山下的那些普通女孩一样,过些平凡的生活……”

后山上,黑衣男子独自对着山崖静坐。

“喂!黑人,你的伤大好了吧?”女子从后面走来:“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你养伤这么多天,我日日来看你,跟你说话,你却理都不理!”

“芦姑娘的好意萧某不敢消受,请问我何时能下山去?”

“咦?你知道我?”

男子轻蔑一笑:“周围千里十七寨,只狂风寨是个女当家,武艺高强,嚣张跋扈,芦苇苇的大名谁人不知!”男人毫无感情地接着道:“萧某一界书生,百无一用,不敢在贵山寨多有叨扰。”

“说来说去,你就是嫌我是山贼土匪!我只是想对你好都有错吗!”女子这回真是有些气了:“哼,你要下山,我偏不如你意!来人!”

只一声,周围就窜出三个大汉。

“传话下去,看好此人,谁要是不小心把他放走,别怪我不客气!”说完,便转身走了。


转眼中秋佳节,山寨截了批新货,聚在大堂内庆贺。

芦苇苇举杯道:“今日收获颇丰,兄弟们辛苦,今日是中秋,按往例拨出救济的财务,余下的全给大家分了吧,无需入库!”

众人听罢一片叫好!堂内顿时人生鼎沸!

芦苇苇笑着从大堂走出,大头领秃鹰看见便跟着上前道:“当家的,我们平日里一直听你的话劫富济贫,救济了不少贫苦人家,但外人只当我们是祸乱土匪,谩骂连连,你这又是何必呢!其实大家都忍了好久了,那些狗屁皇什么,号称天朝上国、四方朝拜,难倒救济的事还要我们参合!”秃鹰忿忿地说:“其实做点好事也没啥,但是做了好事还落了个坏名声,弟兄们不甘心呐!”

芦苇苇却大声笑道:“哈哈,秃鹰,山贼就是山贼,有些人就算你对他再好,也改变不了他对你的看法。有些事情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便可以了,何必斤斤计较!所以,你们实在是想多了……”

说完芦苇苇便笑着向后山走去。

明月皎洁,微风轻袭,山涧里水声淙淙,后山里一片寂静。只一孤寂的身影在月下独坐。

“你果然在这里,今日是中秋,怕你寂寞,我来看看你。”

男子静静地坐在山崖旁,前面放着他的琴,正低头思索,仍不言语。

“整日里看你背着琴走来走去,却从未见你弹!”

“心弦尽断,琴复何弹!”

芦苇苇惊讶道:“你……你是在跟我说话!你竟然跟我说话了!”

“你说呢?”男子叹气:“这琴,乃是小九最爱,你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芦苇苇立马席地而坐道:“好啊,你说!”

“我本是一个书生,姓萧,名奈何,一直安安分分准备考取功名,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小九。”

“小九?”

“对……”于是萧奈何将他与小九姑娘生死离别的伤情娓娓道来……

“萧大哥,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像小九那样的女子?”芦苇苇唏嘘道。

“也不尽然,其实芦姑娘你,也有你的可爱之处。”

“我?”

“不介意的话,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其实很简单,我爷爷是山贼,我爹是山贼,我生下来就是山贼。从小我就舞枪弄棒,被大家当少当家来对待。”芦苇苇轻快地说:“其实我也想像山下的那些普通女孩一样,过些平凡的生活,但山寨才是我的家,如今山上这么多兄弟都要靠着我,我无处可去!”

萧奈何心里不禁一动,怜悯起芦苇苇的身世:“如果芦姑娘愿意,改日我带你下山,四处逛逛,游山玩水一番,远离这些打杀的日子,也算我报你一番救命之恩了,如何?”

“好啊好啊!”芦苇苇眼里放光:“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萧奈何望望天上的月亮道:“如今已是秋天,时节越来越冷,不宜远行,待明年春天,我们再出发,你也好整顿下山寨的事务,总不能说走就走。”

“此话当真!”芦苇苇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日你我月下为盟,约定作伴红尘,浪漫一行,绝无反悔!”

萧奈何望着眼前一派天真的笑颜道:“一言为定!”

月色静谧,女子天真清脆的笑声划亮了沉沉的夜空。


翌日。

“哎,你们看,那是咱们当家的么?”一山贼指着不远处的粉裙女子问。

“呀!真是女大十八变,咱们当家的越来越好看了!”另一山贼道。

“变你妹啊!”又一山贼说:“咱们当家的那是天生丽质,怎么都好看!”

“萧大哥!”不远处的亭子里一男一女正对面说话,女子一身粉裙装绣鞋,新挽了发髻,缀上朱钗,淡妆秀眉,娇滴滴地问:“你看我今天好看么?”

对面的萧奈何有些发怔:“芦姑娘你……你今日……很好看……”

“哎呀,不要芦姑娘来芦姑娘去啦!”声音仍是娇滴滴地道:“叫人家苇苇啦!”

“额……苇……苇!”萧奈何语塞。

不远处,三个山贼一脸的黑线。

自那日夜谈后,芦苇苇便开始学做女红、缝衣绣活,握惯了刀剑的手在针线上错漏百出,常常扎到手指却倔强地不肯放弃。

有几次萧奈何撞见了叹气道:“你又扎到手了?怎么这么不小心,疼吗?”

她慌张地把手背到身后笑道:“没事没事,平日里刀光剑影的都不怕,扎个手算什么!”然后心里默念:“小九姑娘能做到的事,我也一定能做到!”

萧奈何明知她是为何,但又说不出口,只心里笑叹:“傻丫头……”

不止如此,芦苇苇还学着煮饭烧菜,平日里嚣张的性格也收敛不少,说话行事都开始变得温柔,让一种山贼颇不适应。


(三)

“那夜,你说,约我一场红尘的浪漫,可是骗我……”

秋气朗朗,红叶满山,芦苇苇常带着萧奈何在山中四处游玩。萧奈何不禁感叹,此间倒真是归隐的好去处,山水空寂,田土肥沃,四季鲜明变幻多姿,住久了,到叫人流连忘返。

二人无事时,萧奈何弹琴芦苇苇舞剑,琴音身姿、一曲一调都那么契合婉转。晴空碧水,天地间似只余他们二人,眉目颜笑含情脉脉……

男子举止飘逸形容俊朗,女子身形灵动姿容脱俗,此时此刻,两人只愿寄情山水,享乐人间。外人若看到,定会当他们是隐身世间的一对仙侣。

秋去冬来,这日清晨,落雪纷纷,芦苇苇正四处寻不见萧奈何的人,听山人说见他往后山走去,便一路寻来。

只见萧奈何背身长立于他们那夜畅谈的地方,忽然寒风乍起,雪花纷乱,男子衣袍作响,发丝散乱,但身形却不为所动。只喃喃自语道:“若是时间能凝在这一刻多好……”

“萧大哥,这么冷的天,你一大早在站在这风口里做什么?”芦苇苇在寒风中有些瑟缩,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苇苇,”萧奈何的声音在风中听上去有些发抖:“如果,我做了对不起的你的事,你可会怨我……”

“对不起我的事?你是想毁约么?那可不行!”芦苇苇心里一紧。

“当家的,不好了!不好了!”

芦苇苇惊惧地转身,便看到秃鹰身形不稳地向她奔来,还未行到她跟前,便摔倒在地。

秃鹰乃狂风寨第一高手,此时竟如此狼狈,芦苇苇立马跑上前去扶起秃鹰问道:“秃鹰你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秃鹰声音哽咽:“当家的,不好了,一路官兵今晨突然闯上山来,似乎极其熟悉山寨地形,只须臾工夫就将营寨尽数攻破,兄弟们被杀得措手不及,死伤严重。如今大势已去,当家的你快走吧!”

芦苇苇心痛不已,此时已来不及多想,拾起秃鹰的剑,拔腿就向前山跑去。

身后秃鹰拉拽不及,只急叫道:“大当家的!不要!”

“苇苇!苇苇!”萧奈何见此情形急忙追去。

芦苇苇心急如焚,使出全身技艺,一路飞身向前,只见营寨倒塌、厮杀叫嚷不绝于耳,漫天飞雪中尸横遍地、鲜血横流,白茫茫的雪地上一片触目惊心。

悲痛万分中她蓦然看见人群中一锦衣官服的人驻足观望,料他定是此队人马的统领,拔剑而冲斥道:“狗官!拿命来!”身形瞬间飞至。

这官兵统领也并非无能之辈,提剑相抗,两人你来我往招招致命。

然芦苇苇即做的了这一山寨主,武艺绝非寻常,何况此时她早已置生死于不顾,招招紧逼,只想杀之以泄心头之恨,几个回合下那官兵统领便居于下风。她趁势追击,剑势一挑统领的剑竟脱手而出,还未待他回神,芦苇苇的剑已刺下,避无可避!

剑指喉头之际,一把剑突然斜刺里杀出,生生地架住了芦苇苇的剑。

“苇苇!”

“大人!”

芦苇苇持剑的手微微轻颤,痛苦地闭上眼睛。一身粉衣衫被风吹起,此时显得竟那么柔弱而无助。

萧奈何持剑望着她,卷曲的睫毛上落着盈盈雪花,眼角泪水滑落,心痛莫名。此时他真的不知,如此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了,但一切早已覆水难收……

“苇苇,别再挣扎了!我是官,你是匪,官匪不两立,今日之事你我已无能为力,束手就擒吧,我定放你一条生路……”

芦苇苇倏地睁眼,冷哼道:“好个官匪不两立!萧奈何,那你我今日就打一场,你若打赢我,我便束手就擒,听凭处置!否则我便与你同归于尽,以祭我狂风寨上下千百名弟兄!”她声音发颤:“狂风寨不是平不得,却不能如此被人算计了去!看招!”说罢她剑走起势,直逼萧奈何而去。

就凭刚才萧奈何一的剑,速度之快、剑势之稳,便可知他武功深厚,何况前日里他日日与苇苇厮鬓,早已清楚她的门路套法,此翻比拼萧奈何应是占尽上风。

然芦苇苇使得仍是拼命的招法,只攻不守,毫不顾忌生死。萧奈何却不忍伤她,只望能先将她擒下,带她下山,再为她安排后路,结果招招顾虑忍让。

风雪迷乱,只见一黑一粉两条身影始终纠缠不下。

此时的芦苇苇虽剑法凌厉但却面无血色。她已明了,今日是如何也打不过萧奈何的。前刻还携手谈笑的两人,此刻却是剑拔弩张。

她不是没注意到他手上的厚茧,她不是不知道他看她时眼光里偶尔的躲闪,她不是不知道他偷听她与手下的讲话……种种可疑行迹她都知晓,但这些日以来他的体贴温情,她相信也不是错觉,所以她在等他开口,等他亲口说。

是她太傻,这一日来得让人措手不及,他竟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向她示威,即便他念在昔日之情有心护她,她又有何面目独自苟活。说来说去,这上上下下一众弟兄,终是她害的。

风雪狂乱,两人打斗的身形越来越快,芦苇苇忽然凄凄一笑,一个回身送剑而出直指萧奈何心口。

而萧奈何刚见苇苇的风雪中的凄笑不禁心口一滞、招式放缓,忽又乍见苇苇的剑招本能地提剑相迎。

苇苇不闪不必笑容更甚,但看在萧奈何眼里更是心痛。

突然,苇苇剑势一转,刺向空旁,而身形不减指冲萧奈何利剑而去。萧奈何大惊失色,但此时如何已来不及收剑,只一瞬,一声剑破肉身的闷响,萧奈何的剑已刺透芦苇苇的心口。

“苇苇,不要!”萧奈何失声惊叫,僵硬的手似乎感觉到对面身体里传来的热度,自己的心也跟着停动了……

整个世界似乎都已静止,四下寂静,仿佛回到了他们曾经的山林水畔,雪簌簌地落着,他却看不清眼前粉色的身影。

“苇苇!”萧奈何一把上前抱住坠向雪地的芦苇苇,无数的悔恨都比不上即将失去她的痛苦,他只紧紧地抱着她,生怕她转眼就消失了。他不想的,不想的……

“那夜,你说,约我一场红尘的浪漫,可是骗我……”芦苇苇躺在他怀里,轻声低问。

“不是,我没骗你,答应你的,我定会做到……所以你不能违约,春天就要到了,我们不久就可以去了!”萧奈何终于失声痛哭,搂着怀中的人不住地摇头。

“原来你都知道……苇苇你何苦……何苦这样……”

“生亦何欢……”

一阵风雪飘过,这声音便轻轻的融在了风里,吹向了落寞红尘……


(旧文重发,写于2011年,改编自剑网三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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