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早晚的地铁高峰,我喜欢有书为伴。
在更多的时光里,陪伴我的书是kindle,看书的时候便会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就算是拥挤的地铁,照样是清静的小天地。不过有一次我带了一本厚厚的纸质书在身上,每次从包里笨拙地取出它的时候,我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然而一旦打开至上次阅读的地方,我所有的不好意思就都消失了,埋头书中,哪有闲工夫管那周遭。
我背了将近大半个月,最终把那本书看完了。每次从包中抽出,我都仿佛能够感受到过去岁月里一次次从书包中抽出或者放回书本的模糊影子,这个小动作反反复复,伴随我年少的读书岁月。
想来在早已不可追的时光里,那些因一时兴起而打开的书、走进的书店、办的借书卡,却成为了我遥远的骄傲与浪漫。即使,更多的书和那些相关物件,已经在数度搬家求学之后杳无踪影。
一
那一年江南小镇孩子的书架上,谜一样地流行一套百科全书。在我的死缠烂打下,这套《少年儿童百科全书》终于在我生日那天来到了我的面前。这一亲密接触,就从小学延续到了初中。
我对这套书的喜爱远远超乎我自己的想象。那个从小喜欢问爸爸“为什么”的小人儿,终于学会了探索书中的世界,自己去寻找答案。蓝、绿、红、橙色的硬壳封面,自然天文地理心理学社会人类学文学几乎无所不包。初看人类社会卷,惊为天人。“风不动,幡不动,仁者心在动”的哲学故事,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是我最早接触的唯心主义理念。
就这样反复阅读,坐在写字台前看,蹲在厕所里看,晒在太阳下看。这些百科知识就像渗出纸张一样,开始慢慢地出现在我的各式各样的课本中,直到后来出现在我自己的知识体系中,直到自己对某些知识开始深入研究,直到出现了更广阔的世界。
我觉得我对看书的更多热爱来自故事书。无论是绘本、童话这样的儿童读物,还是小学高年级开始慢慢接触的世界名著,精彩的故事永远都吸引人,都有独一无二的魅力。奥特曼的小人书和图鉴,带拼音的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一千零一夜,是我对好看的故事最初的印象。
后来大家都开始有了自己的看书想法,身边的同学看的书不知不觉间丰富了起来。至今记得我有一个调皮的同桌家里有《大侦探波洛》全套,当时的我是多么垂涎欲滴,恨不得天天缠着他借书。他是一个很早就戴厚厚眼镜的男孩,班中出了名的调皮又闹腾,连班主任都拿他没办法,但是这家伙一旦一头钻进书堆里,就会安静到谁都打扰不到他。当然他也喜欢给大家讲书中的故事,在那个时候,他是我们大家眼里公认的小博士。
二
一直以来我都对世界名著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我爸在图书市场买来的好几套打折世界名著,我都是陆陆续续在本科的时候看的。毕竟,作为中文系的学生,会一直被要求阅读古今中外名著。家里的这堆书早已泛黄,偶尔还会有点点黄斑;不知名的出版社,简陋的装帧,不过开心的事为之反哺的一大堆读书笔记和报告,所有的报告都一个字一个字写在稿纸或者笔记本里,有时候回头看这些东西,觉得好有意思。
这样想着,其实小时候看世界名著,全凭兴趣。我像现在的少女追偶像剧一样地追电视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买来了原著,对这个故事如痴如醉。我会几个小时坐在书桌前看小说,而我的厕所读物,也是在那时候起渐渐增加的。
与我而言,厕所读物不仅是一种具有仪式感的阅读活动,更是一项全身心的放松活动。家里没有订《儿童文学》这样的杂志,但偶尔会有《故事会》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不过我看得更多的还是小说,不仅仅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爱不释手的凡尔纳的《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们》和《神秘岛》更是常客。我可以看完一遍后再饶有兴致地开始看第二遍,反复阅读并没有降低我对爱书的热情。
初中,办了我人生中第一张校外借书卡,就在市图书馆,离学校不远。这时候我已经发展出了别样的爱好:看柯南漫改小说。大概是柯南系列动画前98集的画面的恐怖感太强烈,即使是黑白漫画,我都会感到可怕的氛围。于是我就这样问同学借着看,一边害怕一边不停地看;而我的同学也一直会出没于学校门口的小书店,租漫画租小说;这大概是最受学生欢迎的一类生意之一。拿到借书卡之后很开心地去图书馆借了一堆柯南漫改小说,心想着终于可以不接触画面了。这套和漫画书相比同样有些粗糙的薄薄的小册子系列,我借阅和归还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第十四个目标》这个我当时看着特别带感的本子,是柯南第二年的同名剧场版改编的。
有时候看电影电视剧里讲浪漫,还有周董的《回到过去》MV,原来图书馆里发生了好多好浪漫好可爱的邂逅呢。《侧耳倾听》里男孩对女孩说,为了让我的名字早点出现在借书卡上,我看了好多书。这样的告白好单纯可爱,让我想起岩井俊二的电影《情书》。同样以借书卡为媒,藤井树这个名字,在值日表上,在借书卡上,在很多场合的同时出现,代表了深深浅浅的情缘,直到最后在借书卡背后发现了昔日美好的秘密。那个站在窗边捧书的少年,永远是心头好。
三
借书卡这种事物,想来似乎已经消失很久了。那时候借的书封底总能看到一个袋子,放着借书卡,泛黄的卡片,字迹不同的姓名、借出与归还日期,仿佛能看到这本书从谁的手上传递到另一个人手上的感觉。如果是知识,则薪火相传般神圣;如果是小说,则如遇知音般感慨。这般想来,与陌生人通过借书卡神交,倒也是一件有趣的事。现在,没有了借书卡这种媒介,谁还会特地去图书管理员那里,去特地了解一本书的借阅历史呢?
大概就是从疯狂借柯南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走上了图书馆借书的道路。在高中的图书馆疯狂地读彼时偶像切·格瓦拉的各类传记,或者是语文课本里节选看着不过瘾的小说。在本科的图书馆里延续了这种疯狂,如饥似渴地阅读沈从文的小说散文自传他传文论,做的读书笔记、手抄的论文资料,在毕业打包的时候整理了厚厚一袋子。
我想,我至今能回忆起来春晖中学的时光里《雷雨》和《边城》带给我的前所未有的震撼。对于大师,唯有敬佩。后来接触了更多曹禺的戏剧作品,以及沈从文的小说散文;大学最喜欢的课程就是现代文学,读了更多的沈从文、鲁迅、周作人和汪曾祺,对昔日文学盛况,心向往之。
当然,毫无悬念地,我的图书馆故事里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古朴的借书卡桥段,没有出现浪漫的邂逅,倒满是找不到想借的书的懊恼,还有和室友苦中作乐中午出门去买奶茶这样的平淡无奇的经历。更多的时候,我和我的室友埋首于文科图书馆,并不是为了看书,而是查找文献资料和论文数据库。
这样沉浸读书沉浸文学的日子,随着我离开中文系就渐渐落下了帷幕,更随着研究生毕业几乎画上了句号。
我和室友的书架,上面满满都是我们的爱好、乐趣和情怀,还有我们曾经有过的那么一丁点儿学术理想。毕业季打包了七八个大盒子,装满了三年时光里冲动或者蓄意买下的书,读过未读过的,读过买来收藏的,最多的还是推理小说,就这样全部运回了老家。
……
毕业至今两年有余,亚马逊买书的频率终于降到了无法再降的程度。不仅心疼花销,也心疼家里原本就逼仄的空间。
上下班的路上,是我新的阅读时空。经历了两代kindle,倒也看了不少书,虽然这里面大部分依然是推理小说。有一回尝试把厚厚一本《十角馆事件》带在路上看,后来就再也没带过纸质书了。偶尔会有过去那种对某个作家或是某个故事特别热衷的时候;这种偶尔的热衷,让我感到快乐。
找到自己喜欢的书看,就和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爱一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