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二月,御史中丞姚廷筠奏称:“最近看见诸司不遵照律令程序,事无大小,全都奏闻皇上。臣听说,为君者任用臣下,为臣者依法办事。事情那么多,皇上不可能都管,岂有修一个水井,伐一根枯木,都要皇上决策的道理!自今往后,除非军国大事,或者法律没有明文规定的事,允许向皇上奏报裁决,其余都应该各自依法处分。如果有故意拖延,以至错失的,望令御史纠察弹劾。”皇上听从。
15、
十二月二十九日,敕令中书、门下与学士、诸王、驸马入阁守岁,在院子里燃起篝火,置酒,奏乐。酒酣,皇上对谓御史大夫窦从一说:“听说你久无伉俪,朕非常忧心。今晚是除夕,为你举行婚礼。”窦从一只得唯唯拜谢。一会儿功夫,内侍引烛笼、步障、金缕罗扇自西廊而上,扇后有人穿着结婚礼服,头戴花钗,皇上令他与窦从一对坐。命窦从一诵读《却扇诗》数首,扇子退去,那女子进去摘下花钗,换了衣服出来,大家一看,原来是皇后的老乳母王氏,本是蛮族婢女。皇上与侍臣大笑。下诏封为莒国夫人,嫁给窦从一为妻。俗话称乳母的:“阿zhe(父字下面一个者)”,之后,窦从一每次谒见及进表状,都自称“翊圣皇后阿zhe”,时人谓之:“国zhe”,窦从一欣然有自负之色。
景龙三年(公元709年)
1、
春,正月九日,下诏扩建东都洛阳圣善寺,居民失业者数十家。
2、
长宁、安乐诸公主多放纵僮奴抢掠百姓子女为奴婢,侍御史袁从之将他们逮捕下狱,治罪。公主向皇上投诉,皇上下手诏要求放入。袁从之奏称:“陛下纵奴抢掠良人,何以理天下!”皇上竟还是把他们释放。
3、
二月二日,皇上前往玄武门,与近臣观看宫女拔河。又命宫女摆设市肆,公卿假扮商旅,与她们交易,讨价还价,诟骂争吵,言辞亵慢,皇上与皇后临观为乐。
4、
二月九日,监察御史崔琬当廷弹劾宗楚客、纪处讷潜通戎狄,接受贿赂,以至发生边患。按惯例,大臣被弹劾,应低头弯腰,退出金銮宝殿,立于朝堂待罪。而这次,宗楚客更愤怒作色,自陈忠鲠,说崔琬诬陷。皇上竟不穷问,命崔琬与宗楚客结为兄弟以和解,时人称他为“和事天子”。
华杉曰:
这皇帝毫无体统,御史说的是公事,他却当私怨处理,让御史与被弹劾的大臣拜把子和解,也算是千古奇闻了。这就是孔子说的“君不君,臣不臣”了,君不像君,臣不像臣,朝廷不像朝廷,成了拜把子的堂口。
5、
二月十五日,任命韦巨源为左仆射,杨再思为右仆射,并同中书门下三品。
6、
皇上数次与近臣学士宴集,令他们各自模仿艺伎为乐。工部尚书张锡舞《谈容娘》,将作大匠宗晋卿舞《浑脱》,左卫将军张洽舞《黄麞》,左金吾将军杜元谈诵《婆罗门咒》,中书舍人卢藏用模仿道士给天神上表章。唯独国子司业、河东人郭山恽说:“臣什么也不会,请歌古诗。”皇上批准。郭山恽于是朗诵《诗经》的《鹿鸣》、《蟋蟀》两篇。第二天,皇上赐给郭山恽一道敕书,嘉勉他的心意,赏赐休闲服一套。
皇上又曾经宴请侍臣,让他们各唱《回波辞》。众人都填唱一些谄媚的话,或者为自己要求升官加禄。谏议大夫李景伯说:“回波你是酒杯。微臣职在谏规。侍宴既过三杯,喧哗恐怕不对。”皇上不悦。萧至忠说:“这才是真正的谏官。”
7、
三月一日,任命宗楚客为中书令,萧至忠为侍中,大府卿韦嗣立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中书侍郎崔湜、赵彦昭并同平章事。崔湜与上官昭容私通,所以昭容引荐他为宰相。赵彦昭,是张掖人。
当时政出多门,官员多到泛滥,人们说有三种官多得没有坐处,指宰相、御史及员外官也。韦嗣立上疏,认为:“最近建造佛寺极多,座座豪华壮丽,大则用钱一百数十万,小则三五万,总共千万以上,人力劳弊,怨声载道。佛祖创教,要在降伏身心,岂是为了雕画土木,攀比壮丽!万一水旱为灾,戎狄构患,就算是佛像如云,又救得了吗!又,有封邑的家族,数目非常多,昨天问户部,说他们的农奴就有六十余万之多;按照规定,一个男丁要缴纳捐税绸缎两匹,一共一百二十余万匹。臣最近在太府,每年收入的绸缎,多不过一百万,少则六七十万匹,比照封户实际数目,要少得多。按规矩,必须是开国功臣,才可分封采邑。建国初年,功臣食封者不过二三十家,如今以恩泽食封者竟超过一百家;国家租赋,三分之二都进了这些人私门,私门有余,徒增奢侈,公家不足,坐致忧危,治国之道,难道应该这样吗!封户之物,现在是各家自己征收,僮仆仗势,欺凌州县,多索钱财,用于自己贸易经商,烦扰驱迫,人民不胜其苦。不若统计他们应缴的捐税,全部收入国库,再让封家于国库领取,这样比让他们直接征收更好。又,编制外官员位数之多,数倍于正员,各衙门基层官吏,对这么多上司无法伺候,府库仓储,给他们发薪俸都掏空了。又,刺史、县令,近年以来,没有认真甄选,京官有犯罪及声望低下的,就派遣下去做州刺史,吏部选人,年老力衰,连文章都写不通的人,就补授为县令。用这样的官员治理人民,怎么能推广教化!希望自今往后,选任三省、两台及五品以上正官时,都先在刺史、县令中选用,则天下自然得到治理。”皇上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