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大主动去看畅销书。《皮囊》这书是高中时的好友前日送我的,我们十多年没怎么见面,他说,这书腰封上“彼此看见,彼此照亮,不畏前行”的荐语算是给我的赠言。又说:书中的人物执拗又朴实,很像我们家乡人的生活。
既如此,必须看看了。
第一篇是写阿太的。阿太的名言是:“身体是用来用的,不是用来伺候的。” 受此指导,阿太很大力地切菜,把手指切断而满不在乎;又以90多岁的高龄爬梯修房顶而跌成瘫痪。如此作死,在阿太看来都是正常的行为。可惜阿太还是没有彻底洒脱,她瘫痪在床,终于求着曾外孙多回去看她。
第二篇写母亲。母亲的皮囊不是身体,是家里的房子。母亲执拗地不给爸爸治病,无视儿子买房,坚决把钱拿去重建即将会拆掉的老房子。房子是母亲活着的一口气,为此死而无憾。这种执拗的背后,是儿子愚孝般的支持。
第三篇写父亲。父亲的皮囊是他偏瘫的身体。这身体年轻时能趟雷挡剑,年老了却连让一个指头动下都不能。父亲爱惜他的身体,他严苛自虐般地和身体对抗,可惜最终还是被命运打倒。父亲对他那一身皮囊恨铁不成,抱憾终身。
第四篇写父亲去世后的母亲。那段日子里,虚无缥缈的神明是母亲灵魂的皮囊,母亲以此盛放自己一时无促的精神寄托。母亲四处找神巫庙宇求问父亲在另一个世界的情况,给父亲求阴世的赎罪,最后如愿解脱。
后面几篇是写儿时朋友的,那些朋友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在作者孩童的眼中,他们都曾特别牛气,是作者敬畏的偶像,长大后却无一例外地混得很惨。那些朋友们的皮囊是什么呢?或许是他们残存的尊严。
前半部,作者自揭伤口直面真实的勇气可嘉;后半部,作者看似平淡实则褒贬的笔触可讪。不过以作者当时二十六七的年纪,写成这样算是很不容易吧。只可惜,这书的光环太耀眼,难免照映出其中的瑕疵。
再说说行文语言。作者的感情是浓烈的,但是呢想写得尽量平静,很多地方还是像没有化开的盐巴,读起来有点齁嗓子。用文学批评的话来说,就是写得太用力,显得过于雕琢做作。比如:“毫无策略地和缠在自己身上的水线愤怒地撕扯。” 比如“混乱挣扎开一个方向,任性地拜托了一个可能的命运。” 其它就不列举了。
全书中,或身体,或房子,或灵魂,或尊严的各色皮囊,到最后全都是破碎的形象。读吴念真的《这些人,那些事》一书时,我时时能感受到作者的悲悯和涌现在自己心里的暖流,但读这本书时,除了偶尔被激起的躁怒,没有其它感觉。
过分爱惜皮囊固然受其拖累,但过分轻视皮囊,也将遭其反噬。皮囊无需华贵,完整即可。没有皮囊,灵魂也会无处存放。可惜,《皮囊》这书中的‘皮囊’都是破碎的,读来能让我们彼此看见,却无法照亮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