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要出山一趟，到山下小城买一些日常用度。没有人知道少年在山上做什么，也从未有人问过少年。
正是野花烂漫的季节，十几里山路莺莺燕燕，远处红肥绿瘦，近处花开清浅，少年边走边采些野花编作花环，又折两根灌木梢插在上面，摆在头上正了一正，嘴里呼喊着“向前！向前！”开始一路小跑。山色清爽，山人合一，蜂蝶偕舞，欢送少年穿过山谷。
走到山脚下，花环舍不得丢，少年便拿在手中，登上了进城的车……
少年先要买件衣服，倒不是为了体面，而是身上这件上了年月，已经磨出了几个大窟窿，少年毕竟是个手粗的汉子，学不来姑娘家那仔细的缝缝补补，初时不过是些树枝尖石撕断的经线纬线，少年任它发展，终到了无法弥补的程度。
进了一家服装店，店员未把少年的衣衫褴褛挂在心上，依旧笑意待宾客，欢迎少年光临，倒是少年一下子红了脸。
“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嗯..呃..那个….我自己看看…..”
“好的。”
“哎，你…别跟着我……”
店员莫名，好在已经养成了热脸就要贴在冷屁股上的职业素养，只在心里骂道真是个神经病！
少年站在两件衣服面前犹豫要买哪一件，店员见他左右思忖，便向前提醒先生若是喜欢，可以穿上试一试。少年颊上刚消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他觉得脸上有些烫，呼吸也变得急促，连忙说不用不用，转身匆匆离开了这家店。
走到街上，深吸了一口气，才觉得好些。
少年还要买一副耳机，这些轻巧的玩意儿总是被少年随意的揣在兜里，一压一拽间便很容易的坏掉了，而少年偏偏是一个讲究声乐赏析的人，决不允许单声道消除了那些音符在脑中交错回响的美妙。
“你要买什么？”
“我想买一副耳机？”
“什么样的？”
“好一点的。”
“你试一下这个。”
少年接过来，准备拆下绑绳。
老板连忙制止，“哎，兄弟，你先试一下啊，试好决定买了你再拆。”
少年脸又红了，小声道了歉，把手凑到耳边。
“老板，这个有杂音，换一个。”
“你说什么？”
“这个有杂音，换一个！”少年提高了嗓门，脸也更红了。
“喏，这个你再试一下，这个贵，肯定没问题。”
少年接过来，插到插孔里感觉松松的，好像插不到底，插一次，不行，再插一次，还不行……
老板从少年手中接过耳机，亲自尝试，发现还是不行。
“你的插孔里有东西吧？这有镊子，把东西掏出来。”
少年眯起一只眼，吃力的看向那个小孔，把镊子伸进去，努力捕捉镊子传到指上的触感。才几分钟的功夫，少年的额头便沁出了汗珠，他觉得老板的眼睛像两盏探灯，照的他无处躲藏，局促不安。
少年确定插孔里没有杂物，深吸了一口气，放下镊子，脱下外套，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抬眼间，少年瞥见恰好有他用坏的哪一款耳机。
“老板，我买那个。”
“这个？”
“嗯，多少钱？”
“不试了？”
“不用了。”
少年觉得好热，他想快点结束。
衣服终究还是要买的，已经拖了好几个月了，这次若再不买，下次出山可能就衣不蔽体了。少年不想再进服装店，他对店员的热情不知所措。他在城里游荡，直到夜幕降临，夜市小贩们陆续在街边摆好了摊位。少年在一位大哥的摊前停下脚步，蹲下身物色合适自己的衣服，大哥悠闲的坐在摊边，吧嗒吧嗒的抽烟，不闻不问。少年终于放下心来，认真挑选，其实也没有必要认真，款式都一样。
少年选好连同钱一同递给那位大哥，大哥拿出个袋子装上衣服和找回的钱再递给少年，交易结束。
终于买好了。少年拔掉花环上的灌木梢，把花环也装进袋子里。心想快些走，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到山脚下的车嘞。
山在星空下，有的地方泻了如水的月光，野花开的沉静，透着月的皎洁；有的地方被遮了如水的月光，黑如浓墨，不见五指。山路在一道道梁和谷之间交替起伏，美的地方更美，骇的地方更骇。可与那热情的店员相比，少年似乎并不害怕这夜色中的起伏山路。
夜渐凉，少年把刚买的衣服穿在身上，又戴上花环，闲庭信步走上山间小路。踢踏的石子惊起草丛里入睡的野稚，少年哈哈大笑。他插上耳机，耳中传来莺雀的啾鸣。
“向前！向前！”少年又小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