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 《在宥》 （第十一）外篇
原文
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在之也者，恐天下之淫其性也；宥之也者，恐天下之迁其德也。天下不淫其性，不迁其德，有治天下者哉！昔尧之治天下也，使天下欣欣焉人乐其性，是不恬也；桀之治天下也，使天下瘁瘁焉人苦其性，是不愉也。夫不恬不愉，非德也；非德也而可长久者，天下无之。
人大喜邪？毗于阳；大怒邪？毗于阴。阴阳并毗，四时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伤人之形乎！使人喜怒失位，居处无常，思虑不自得，中道不成章，于是乎天下始乔诘卓鸷，而后有盗跖、曾、史之行。故举天下以赏其善者不足，举天下以罚其恶者不给，故天下之大不足以赏罚。自三代以下者，匈匈焉终以赏罚为事，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
而且说明邪？是淫于色也；说聪邪？是淫于声也；说仁邪？是乱于德也；说义邪？是悖于理也；说礼邪？是相于技也；说乐邪？是相于淫也；说圣邪？是相于艺也；说知邪？是相于疵也。天下将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存可也，亡可也；天下将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乃始脔卷獊囊而乱天下也。而天下乃始尊之惜之。甚矣，天下之惑也！岂直过也而去之邪！乃齐戒以言之，跪坐以进之，鼓歌以儛之。吾若是何哉！
故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故贵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爱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故君子苟能无解其五藏，无擢其聪明，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神动而天随，从容无为而万物炊累焉。吾又何暇治天下载！
崔瞿问于老聃曰：“不治天下，安藏人心？”
老聃曰：“女慎无撄人心。人心排下而进上，上下囚杀，淖约柔乎刚强，廉刿雕琢，其热焦火，其寒凝冰，其疾俛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其居也渊而静；其动也县而天。偾骄而不可系者，其唯人心乎！
昔者黄帝始以仁义撄人之心，尧、舜于是乎股无胈，胫无毛，以养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为仁义，矜其血气以规法度。然犹有不胜也，尧于是放讙兜于崇山，投三苗于三峗，流共工于幽都，此不胜天下也。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骇矣。下有桀、跖，上有曾、史，而儒墨毕起。于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诞信相讥，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烂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于是乎釿锯制焉，绳墨杀焉，椎凿决焉。天下脊脊大乱，罪在撄人心。故贤者伏处大山嵁岩之下，而万乘之君忧慄乎庙堂之上。
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而儒墨乃始离跂攘臂乎桎梏之间。意，甚矣哉！其无愧而不知耻也甚矣！吾未知圣知之不为桁杨接槢也，仁义之不为桎梏凿枘也，焉知曾、史之不为桀、跖嚆矢也！故曰：绝圣弃知，而天下大治。
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山，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
广成子曰：“而所欲问者，物之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自而治天下，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 荒矣。而佞人之心翦翦者，又奚足以语至道！”
黄帝退，捐天下，筑特室，席白茅，闲居三月，复往邀之。
广成子南首而卧，黄帝顺下风膝行而进，再拜稽首而问曰：“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治身奈何而可以长久？”广成子蹶然而起，曰：“善哉问乎！来！吾语女至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女内，闭女外，多知为败。我为女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女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女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常衰。”
黄帝再拜稽首曰：“广成子之谓天矣！”
广成子曰：“来！余语女。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有终；彼其物无测，而人皆以为有极。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今夫百昌皆生于土而反于土。故余将去女，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当我，缗乎！远我，昏乎！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乎！”
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蒙。鸿蒙方将拊脾雀跃而游。云将见之，倘然止，贽然立，曰：“叟何人邪？叟何为此？”
鸿蒙拊脾雀跃不辍，对云将曰：“游！”
云将曰：“朕愿有问也。”
鸿蒙仰而视云将曰：“吁！”
云将曰：“天气不和，地气郁结，六气不调，四时不节。今我愿合六气之精以育群生，为之奈何？”
鸿蒙拊脾雀跃掉头曰：“吾弗知！吾弗知！”
云将不得问。又三年，东游，过有宋之野而适遭鸿蒙。云将大喜，行趋而进曰：“天忘朕邪？天忘朕邪？”再拜稽首，愿闻于鸿蒙。
鸿蒙曰：“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游者鞅掌，以观无妄。朕又何知！”
云将曰：“朕也自以为猖狂，而民随予所往，朕也不得已于民，今则民之放也，愿闻一言。”
鸿蒙曰：“乱天之经，逆物之情，玄天弗成；解兽之群，而鸟皆夜鸣；灾及草木，祸及止虫。意，治人之过也！”
云将曰：“然则吾奈何？”
鸿蒙曰：“意！毒哉！僊僊乎归矣！”
云将曰：“吾遇天难，愿闻一言。”
鸿蒙曰：“意！心养！汝徒处无为，而物自化。堕尔形体，吐尔聪明，伦与物忘；大同乎倖溟，解心释神，莫然无魂。万物云云，各复其根，各复其根而不知；浑浑沌沌，终身不离；若彼知之，乃是离之。无问其名，无窥其情，物固自生。”
云将曰：“天降朕以德，示朕以默；躬身求之，乃今得也。”再拜稽首，起辞而行。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于己也。同于己而欲之，异于己而不欲者，以出乎众为心也。夫以出乎众为心者，曷常出乎众哉！因众以宁所闻，不如众技众矣。而欲为人之国者，此揽乎三王之利而不见其患者也。此以人之国侥幸也。几何侥幸而不丧人之国乎！其存人之国也，无万分之一；而丧人之国也，一不成而万有余丧矣！悲夫，有土者之不知也！
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者之非物也，岂独治天下百姓而已哉！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往独来，是谓独有。独有之人，是谓至贵。
大人之教，若形之于影，声之于响。有问而应之，尽其所怀，为天下配。处乎无响，行乎无方。挈女适复之挠挠，以游无端，出入无旁，与日无始；颂论形躯，合乎大同。大同而无己。无己，恶乎得有有！覩有者，昔之君子；覩无者，天地之友。
贱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匿而不可不为者，事也；粗而不可不陈者，法也；远而不可不居者，义也；亲而不可不广者，仁也；节而不可不积者，礼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神而不可不为者，天也。故圣人观于天而不助，成于德而不累，出于道而不谋，会于仁而不恃，薄于义而不积，应于礼而不讳，接于事而不辞，齐于法而不乱，恃于民而不轻，因于物而不去。物者莫足为也，而不可不为。不明于天者，不纯于德；不通于道者，无自而可；不明于道者，悲夫！
何谓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也，相去远矣，不可不察也。
译文
只听说是自然地、自在无为待天下，没听说过治天下。任物自在的做法，是怕人为治天下，扰乱了人的本性；宽容无为的态度，是怕人为治天下，改变了人的常德。人的本性没扰乱，人的常德没改变，天下哪里用得着，驾驭并且治理呢？从前尧治理天下，使天下人都欢腾，从而乐坏了本性，这样就不安静了；夏桀统治天下时，使天下人都痛苦，身劳神疲苦本性，这样就不愉悦了；不论是不安静了，或者是不愉悦了，这都不属于人们、自然本性的常态。违背自然的常态，而可长久地存在，是天下没有的事。
人若过度的欢心，一定会伤害阳气；人若过度的愤怒，一定会伤害阴气。伤了阴气伤阳气，四时不按序而至，寒暑调和不能成，这样一来岂不是、也伤害到人自身！若使人喜怒失常，又使人居无定所，这样人考虑问题，就会不得要领了。做事已经过半了，却看不出条理来；于是天下出现了、乔装诡诈的现象、乖戾独特的行为。这样一来就出现、盗跖曾参和史鰌、他们表现的行为。从此天下出现了，用尽名利不足以，奖赏人们的善行；费尽刑律不足以，惩罚人们的恶行。所以天下虽很大，但却不足以用来、奖善惩恶除忧患。自夏商周三代来，治世者们始终是、喧嚷奖惩为能事，他们哪里有心思、思考安定人们的、自然本性和真情！
所说爱好目明的，却是迷乱于五彩；所说爱好耳聪的，却是迷乱于音声；所说爱好仁爱的，却是迷乱于常德；所说爱好道义的，却是违逆于常理；所说爱好礼仪的，却是学形式技巧；所说爱好乐曲的，却是助长了淫声；所说爱好圣能的，却是助长学技能；所说爱好智巧的，却是助长了人们、琐碎之事的论辩。天下人能够安于、自然本性的真情，上面八条可以有，也可没有其存在；天下人不能安于、自然本性的真情，上面八条会造成、扰攘纷争的局面；扭曲自然人本性，从而就乱了天下。然而天下人竟然、尊崇珍惜这八条，天下人被迷惑得、到了这般地步啊！上面八条是错的，人们还不抛开它，而诚敬地解说它，致恭尽礼传授它，载歌载舞供奉它；对此我能怎样呢。
所以君子不得已，从政治理天下时，最好能顺任自然。顺任自然使天下、能有自然的真情。因此只有这样人：珍重民命甚过于、爱护统治的权力，可把天下托付他；爱护民命甚过于、注重统治的威望，可把天下托付他。所以君子如果是：能够不放纵情欲，不炫耀才华智巧，安居而神采奕奕，默默深沉像深渊，撼人至深如雷声，活动合乎于自然，从容自然而使得，万事万物都像那、缕缕炊烟和游云，自由自在地运行。我又何必分心思，而去治理天下呢！
崔瞿这样问老聃！“如果不统治天下，如何使人心向善？”
老聃就对崔瞿说：“你要小心谨慎啊！别扰乱了人的心。人们的心是这样，受到压抑就消沉，受到鼓舞就亢奋，心志消沉或亢奋，就像被拘囚伤杀，变得柔弱或刚强。当人饱受折磨时，情绪激动如烈火；当人消沉低落时，情感冷漠如寒冰；人心变化之迅速，就像倾刻的时间，已经往返了四海；当人的心安稳时，便会深沉而寂静；当人的心跃动时，便会悬腾而高飞。强傲险阴不可羁，恐怕只有人心了！”
从前是黄帝开始、用仁义扰乱人心，尧舜于是劳累得：大腿上都没有肉，小腿上都不长毛，如此奔波以供养、天下百姓的形体；愁劳心思施仁义，耗费心血定法度，然而还是不能够、改变人们的品行。于是尧就将欢兜、放逐到南方崇山，并将三苗投置到、西北边的三峗地，还将共工流配到、北方远地的幽都，虽这样做但还是、没有治理好天下。延至夏商周三代，天下更加受惊扰，恶有夏桀和盗跖，善有曾参和史鰌；儒家墨家又争辩。这就生喜怒猜忌，愚智之间相欺侮，善与不善相非议，荒诞信实相讥讽，天下风气从此衰；大德遭受到分离，自然本性遭散乱。天下人追求智巧，百姓为满足欲望，追求名利起纠葛。于是用斧锯威胁，用绳墨来作修治，用椎凿来施酷刑，这样使天下大乱，罪过是扰乱人心。所以贤者隐居在、险岩深谷的山中；万乘之君心如焚，忧惧战栗朝廷上。
当今之世状况是：被处死者的尸体，相互叠压在一起；戴着枷锁的人们，推挤延伸道路上；遭受刑戮的人们，相望尽是受害者；然而儒墨两家却、挥臂奋力争辩于、枷锁羁绊行列间，噫这真太过分了！他们不觉得惭愧，并且不知道羞耻！我不知圣明智慧，不是镣铐的紧锁；我不知仁义教化、不是枷锁的孔枘；所以怎么能知道，曾参史鰌就不是、夏桀盗跖的先导！所以才会这样说：抛弃圣明和智巧，天下就会太平了。
黄帝在位为天子，统治天下十九年，诏令通行于天下。当他听说广成子，住在空同山上时，就去拜见广成子。黄帝求问广成子：“我是听说先生您、已经明白了至道，请问至道的精华。我想用至道精华，帮助五谷的生长，以便能养育人民。我想用阴阳二气，相互协调使万物、顺利生长和成熟。我应该去怎样做，才能达到这些呢？”
广成子他回答说：“你所问的问题是，万事万物的根本；你所掌管的却是，万事万物的表象。自从你治理天下，云气还没积聚好，雨就已经下起来；草木还没有枯黄，就已经在凋零了；日月光辉已变得、渐渐晦暗了下来。你是有才智的人，心胸却狭小浅陋，我又怎么能和你，谈论什么至道呢！”
黄帝回去了以后，放下治理天下事，建了一间斋戒室，睡铺白茅草的床，独居自省三个月，然后再到空同山，向广成子求至道。
黄帝看见广成子，他正头朝南躺着。黄帝就从下风处，跪行接近广成子，叩头行礼求问说：“听说先生你已经、明达至道的精华，我今天想求问您，怎样修身能长久？”广成子竟突然地、起身坐着这样说：“你问得好过来吧！我来告诉你至道。至道精华好像是、深远而又昏暗的；至道至极好像是，混沌而又沉寂的。你不要看不要听，持守精神守宁静，形体自然能健康；保持宁静和清虚，不要劳累你形体，不要耗费你精神，这样才可以长生。目光视而无所见，耳朵听而没有闻，心没有什么计虑，这样让你的精神、守护着你的形体，形体就可以长生。摒弃内心的思虑，封住外在的纷扰，不用去追求智巧，就能不败坏身心。我帮助你去达到、最光明的境地域，直达至阳的本原；我帮助你进入到、最深远的幽门径，达到至阴的本原。天地各司其职能，阴阳各司其作用，你谨慎守护身心，万物将会自昌盛。我持至道的纯一，把握至道的和谐，所以我修身至今，已有一千二百年，形体都没有衰老。”
黄帝叩头行礼说：“广成子和天一样，进入永恒的境界。”
广成子对黄帝说：“来吧我将告诉你。宇宙间的事和物，那是没有穷尽的，而人认为有限定；宇宙间的事与物，那是广不可测的，而人认为有边界。获得我至道的人，在上可成为皇帝，在下可成为王侯；丧失我至道的人，活见日月的浮光，死后便化为尘土。繁荣昌盛的万物，都是生于尘土的，而又复归于尘土。人物尘土都同是，原子构成不同物。所以我离开凡尘，进入无穷至道门，逍遥游于无限中。我与日月同光辉，我与天地合为一，凡是迎我而来的，我将不会放心上；凡是背我而去的，我也是无心在意！人人都难免于死，而我则可独存啊！”
云将到东方游历，经过扶摇神树时，恰好遇上了鸿蒙。鸿蒙正拍着大腿，像雀跳跃着游乐。云将看见这情景，感觉惊疑停下来，恭敬站着求问说：“老先生是什么人？为何欢喜雀跃呢？”
鸿蒙不停地拍腿，跳跃着对云将说：“自由自在的遨游！”
云将就对鸿蒙说：“我希望向您请教。”
鸿蒙抬头仰视说：“哪你想求教什么？”
云将于是求问说：“天气不能和谐了，地气已经郁结了，阴阳风雨和晦明，这六气已失调了，四时节令失序了，现在我想调和好、六气精华育万物，对此我该怎么做？”
鸿蒙拍腿跳跃着，背转过头回答说：“我不知道不知道！”
云将得不到回答。时间又过了三年，云将再游历东方，经过宋国原野时，恰好又遇见鸿蒙。云将特别地高兴，快步上前问鸿蒙：“先生您忘了我吗？先生您忘了我吗？”再次叩头行大礼，想听鸿蒙的指教。
鸿蒙就对云将说：“悠游自在不贪求，随心所欲无不适；心游纷纭现象中，观看事物的真相。此外我知道什么？”
云将听了这样说：“我自认为自己是、任性无心而游荡；人民跟随着我走，我是出于不得已，才和民众在一起，现被人民所效仿。愿听先生的教诲。”
鸿蒙就对云将说：“扰乱自然的常德，违背事物的本性，自然状态被破坏，群兽受惊而离散，禽鸟不安而夜鸣，灾难降临到草木，祸害殃及到昆虫。唉这一切状况是、治理天下的过错！”
云将继续求问说：“哪我应该怎么办？”
鸿蒙就对云将说：“唉你这人是受到、治世之毒太深了！我要飘扬凌空去。”
云将恳求于鸿蒙：“我见先生不容易，求您能多指教我。”
鸿蒙就对云将说：“你就修养自己心，保住自然的本性，顺应自然处无为，万物会自行生化。你应忘却了形体，闭塞住你的聪明，忘掉生死忘物我，与自然元气同一；解除思虑无计较，释放精神无心机，无所牵挂无所依。万物虽纷纭众多，但是千变万化后，又各复归其根本，各复根本不自知。你应当浑然无知，保持自然的本性，终身不要背离它；如有意地去追求，反失自然的本性；不追问它的名称，不探究它的真情，万物本来就处于、自然而然变化中。”
云将听了致谢说：“你把对待于外物，以及对待于自我，这些要领传授我，并且还晓谕了我、清心静默与无为；我亲身探求至道，现在才有所收获。”云将叩头行大礼，然后起身辞别去。
世俗人们都喜欢、别人见解同自己，讨厌别人的见解、与自己的不相同；与己相同喜爱他，与己不同讨厌他，这是出于人有的、出人头地的心理。有这种心理的人，怎能超出众人呢！见解与大众相同，技艺超不出众人，而想治理国家者，必是贪取夏商周、三代帝王的利益，而没看见这样做，有其不利的后患；这样去做想获取、统治国家的权力，图谋自己的侥幸。有几个人凭运气，而不丧失国家呢！这能保存国家者、还不到万分之一；而丧失国家的人，是会沦亡上万的，却难有一人幸免。这是多么可悲啊！而那拥有国家者、却是不会明白的！
凡拥有国家的人，也就拥有了万物；而拥有万物的人，不可受外物支配；拥物不受物役使，所以能主宰万物。明白拥有了外物，又能主宰外物者，本身就超越了物；他岂止治理百姓，还能游天地四方，往来整个的世界，独自无拘无束去，而又自由自在来；这种人拥有万物，而又超脱万物，拥有万物又超脱，他就可称得上是、至高无上的贵人。
贤人对人的教诲，就像形体对影子，就像声音对回声。他对提问都应答，竭尽自己之所能，为天下人的提问，详尽地作出应答。贤人居处无声响，行动无预定方向，他能引领着人们、往返纷扰的世界，遨游浩广的境域。他出入无须依傍，就像太阳那样的、周而复始无尽头；容颜谈吐和身躯，都是合乎于自然，融入自然就无己。他既已经没自己，哪里还用得着去、专注自身和物象！看到自身和物象，这是过去的君子；看不见自我存在，看不见事物存在，这是天地的朋友。
那不得不依凭的，就是低贱的万物；那不可不依靠的，就是卑微的民众；隐而不可不做的，是无止境的事情；那不可不施行的，就是粗俗的法度；那不可不遵守的，就是玄远的道义；那不可不推广的，是有偏私的仁爱；那不可不贯通的，就是繁琐的礼仪；那不可不尊崇的，是顺其性的道德；那不可不变化的，是本一统的元气；那不可不顺应的，是玄妙莫测的道。所以圣人观察到、自然玄妙的运行，只任其自行发展；成就品格的修养，但却不会受束缚；行为自然出自道，不是事先的考虑；符合仁义的要求，但不会有所依赖；修养接近了道义，不是有心地积累；交往都应合礼义，而没有什么忌讳；接触琐事不推辞；依照法令标准行，而不任意的妄为；依靠民众的力量，但不轻率地役使；遵循事物的规律，而不轻率地违逆；不强迫事物作为，但又不能不作为。不明自然之理的，德行就不能纯正；不能通晓天道的，做事就难行得通；不明白大道的人，那是多么可悲啊！
什么样的叫做道？道有天道与人道。无所作为而尊贵，这样的道叫天道；有所作为受牵累，这样的道叫人道。君王应遵从天道，臣下应遵从人道。天道人道相差远，人们不能不明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