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歌》和九九消寒图
冬至开始入九,从远古走来的《九九歌》,从儿时有记忆便开始在外婆的嘴边跳跃,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孩提时代最嘹亮的歌谣: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那时候根本不懂其中意义,但是老一辈人对气候的敏感和对物候观察的细腻总是给成年的我们很多启发。
小时候,我家门口便是淮河的一条支流——涡河,每当寒冬腊月,日子冷得伸不开手,我们就依偎在外婆身边,烤着炉火,跟着外婆哼唱《九九歌》,仿佛那阳光灿烂的日子就在眼前向我招手,心里也便觉得温暖了。眼前渐次展开嫩绿的柳枝,欢游的鱼儿,闪耀着银光的水面以及从远方驶过来的各种船只,它们都在向幼小的我们展示这个世界的神奇。就这样年复一年唱着《九九歌》,如今,从小陪伴我长大的外婆已经归于尘土,再也看不到她的子孙们的成长。外婆坟头的青草年年绿了又枯,光阴的故事依旧在母亲和我们姐弟的心头流转,当我们各自也成了那流转的故事,外婆的故事还会不会传到更深的岁月里呢。
小时候我们家里还有一头黄牛,在我七岁以前,我和爸爸妈妈以及爷爷奶奶一起拔过青草喂过它。每逢耕种时节,我就站在犁耙头上,爸爸赶着牛在前面走着,爷爷扶着犁耙在后面缓缓跟着,时不时嘴里跟着鞭子甩出一句:牛儿不要偷懒哦!这话在我们听来,绝不是一句玩笑,因为我们相信牛儿听得懂,这话同时也是对贪玩的孩童说的。因为对农事耕种,小孩子只是凑个热闹图新鲜,兴趣不能持久,而种子要想播到深深的地下,小孩子站在犁耙上的这份助力还是很有必要的,否则就只能放几块大石头替换啦。听爸爸和爷爷说,种子在冻土里才会有生存的机会,才会等到来年的暖阳,才会开花结果。
现在,老家的那几亩田地早已转给邻居们耕种了,对于土地的记忆,我们也渐渐疏离。每年我照例要回乡一次,只是老家的村子早已不再是昔日的村庄了,水泥浇筑的小洋楼在萧瑟的日光下总显得灰塌塌的,和之前的青砖瓦房相比,总觉得日子在蒸蒸日上的同时也仿佛少了点什么,可能那就是我们共同走过的悲欢离合的童年岁月吧。小伙伴们如今各自分散到了天涯海角,老人们也大都到另一个世界团聚去了,而我们的父辈们也跟着儿女分散到了各地,虽说距离不远,但是也难得相见。这也是父亲和母亲一直不肯离开故乡小镇的原因,毕竟,那里还有熟悉的乡土气息,还能听到来自村庄的消息,还能看到一起长大、一起爬树、掏鸟蛋、下河捕鱼、一起抢收抢种、一起品尝收获的昔日小伙伴——虽然他们早已成了如今的老伙计。如果这一切都慢慢隐退在岁月的大潮中,伴随着潮水远去的就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以及一代人的生活。而这些,除了他们自己能完整重现,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这一切,父亲和母亲都不曾明说,但是作为已经成熟的子女,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子女,也有了分散聚合的人生体验,谁又不知道这个中滋味呢!
土地年年翻,但耕牛已经很少,即便是在乡村。《九九歌》年年唱,会唱歌的孩子年年有,但乡村已渐渐远去,即便还冠着乡村的名字。终有一天,这一切都将在我们各自的生命中远去,然后新的轮回再把这份浪潮裹挟着家族的记忆刷新。“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冬至,除了宁静的日光,还有更迭的记忆,更有生生不息的故事。你的,我的,他的,最后统统都变成了我们的,只因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的名字——龙的传人。
《周易》以阳爻为九,九九实际上就是阳气壮大的过程。到五九,飞龙在天,阳盛阴衰,天就暖和了。古人推荐,冬至来临前,可自制《九九消寒图》:自冬至日起画梅花一枝在窗上,佳人早起梳妆时,每日以胭脂随手画一圈,待九九八十一圆画满,梅花变杏花,推窗春色已满园。生活和艺术的完美结合,何等诗意!
今天,除了从网上下载打印一副九九消寒图,我也第一次在早已准备好的“节气作业”本上画了一副。跟着古人的脚步,和着节气的韵律,就让这日子过的诗意一些吧,毕竟,生活之美都是要靠自己创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