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平常”,似极寻常的一声低叹,却泄露了心底无限愁思。短短七个字,没有任何聒噪与做作,没有一丁点的描摹渲染,平实、通俗,却蕴含着无限的言外之意,泄漏了说话人内心浓浓的追忆与昨日不再的惆怅。
01
当时只当是平常!
它出自“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王国维语)的纳兰性德之手,是《浣溪纱》这首词的“眼”。
《浣溪纱》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由此知道了纳兰容若的伤心事。这是为悼念其早逝的妻子卢氏而写下的众多词篇之中的一篇。
纳兰容若二十岁时,娶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为妻,这一年卢氏刚满十八,“生而婉娈,性本端庄,贞气天情,恭容礼典”,可谓才貌双全,性情温雅,成婚后,两人珠联璧合,婚后恩爱甚笃。然而,纳兰性德幸福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康熙十六年五月,结婚才三年的卢氏因为产后受寒不治身亡。对于刚刚二十三岁的纳兰性德而言,实在是一种莫大的震撼和刺激。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面对西风、黄叶、残阳,纳氏孑然独立的萧索身影立成一个永久的定格。
“被酒莫惊春睡重”这是卢氏温柔贤淑的一面,丈夫醉酒酣睡,夫人小心服侍生怕惊扰了熟睡之人;“赌书消得泼茶香”这句借用了李清照的典故,又描摹出一个活脱脱的聪颖俏皮女儿情态。
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一文中曾有这样的记述:
“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既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
一句“反不得饮而起”,是“举杯大笑”得意忘形带来的搞笑后果,让人忍俊不止。
同样面对温馨记忆,李清照说“甘心老是乡矣!”,以对回忆无限依恋的感慨直抒胸臆。
而纳兰性德,斯人已逝,与她有关的种种再也不能唤回,万种柔情、千般思念也无处诉说,往日欢情成为绝版而倍觉珍贵,只能喃喃道出:“当时只道是平常”。
欢情与黯然如此强烈的对照在一起,感其情痴意重,不由你不心痛。
02
“生生死死随人愿”,这是沉溺于欢情之中痴男女们最朴实最真的心愿,却并不能个个如愿。
劳燕分飞之际,面对横亘在现实眼前的鸿沟,心里仍心心念念着当初的欢愉。哪怕是当日厮守时极寻常的一颦一笑、坐起饮食,都成为再也寻找不回来的珍贵记忆。
于是,就心生遗憾,早知有此刻的分别之苦,当初的美好真该千般珍重。可是,任你怎样顿足,流逝的时光也是千金换不回,一去不回头!
“当时只道是平常”!此时此刻,还有比这一句更恰当妥帖的追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