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的那只鬼啊,叫阿吉。很可爱,也很胆小,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
鬼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洗澡,更不需要上学。每天的任务就是四处游荡,然后吓人 。
阿吉不喜欢吓人,但偶尔也会来那么一两次,算是履行一下作为一只鬼的义务。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里,朝你吹吹冷风,那就是他了。
如果你感到阵阵冷风,莫名的鸡皮疙瘩,那说不定就是他在恶作剧了。
但现在这样的机会似乎越来越少,因为已经很难再找到那种幽静阴暗的小巷路。
现在的各色各样的灯光,将晚上照的如同白昼,灯光一点点侵蚀着黑夜,也侵蚀着阿吉作为鬼所能享受优良传统仪式的乐趣和权利。
它是不敢去大马路这些地方吓人的,我说过了他很胆小。
似乎不能吓人的鬼,很是没用啊。
当然,作为鬼,阿吉是没法被我触碰到的。
现在想来,我与他的相遇,完全是一场意外。我从未想过,我也可以是那种有“意外”的孩子。
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是在初中一年级。
我的家在街道尽头的拐角处。
那天,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在拐角处,见到了阿吉。他紧紧贴在墙角,不断微微向前探头,像是在偷看什么——可那里就只有我家啊。
难道是小偷?
我刚想大声喊人,但眼前奇怪的一幕生生扼住我大声呼喊的冲动。
眼前这个人,似乎没有影子啊。
短暂的错愕后,像是给自己壮胆,我拾起地上的石子,同时大声喊道“你是谁,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鬼在人背后吓人时会不会注意自己身后是什么,我不清楚。
但此时的阿吉显然没想过。
就这样,在街道尽头窄窄的小路上,在我十五岁的夏天,少女和小鬼被毫无准备的推到舞台中央。我至今不清楚为什么我会在那时遇见阿吉,为何我可以在那时看见他。
那时我为何会遇见阿吉?我不知道。
那是我为何能看见阿吉?我不清楚。
但你若问我那一刻的情景,我可以很详细的说给你听。可我刚要开口时,却又总是忍不住要笑,一直笑,笑到泪水湿了眼眶,从脸颊滑落。那是欢乐的泪水,是悲伤的微笑,在这泪与笑交杂中,我十五岁的青春应声打开。
“要不,进我家坐坐?”短暂的沉默后我说出一句自己都不信的话。果然,又一次证明沉默会让人变傻。
“好的。”
就这样,阿吉就坐在我家客厅的。
“你喝饮料吗?”我转身从冰箱中拿出几块冰块丢到玻璃杯中,大桶的可乐咕嘟咕嘟的倒入杯中。一大堆气泡在饮料上漂浮,冰块在玻璃杯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不喝。”
就在十几分钟前,这个窘迫的小鬼发现了我在背后看着他。一张脸涨的通红,良久,才才说“你...不对啊...我还没准备好,你为什么会从后面出来?”
以后我会时常拿这件事取笑他的,不过现在,我还是要一本正经的与他交谈。
“这么说,你真的是一只小鬼?”
“鬼就是鬼,把小字去掉。还有,我有名字的,我叫阿吉。”阿吉抗议道。
我实在无法将阿吉和我心中的鬼的模样重合起来。就算你是男鬼,不能像贞子一样白衣散发,好说也要长个獠牙啥的吧。你这样子怎么看也是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耶。
我腹诽道。
阿吉好奇的打量着我家,一会这里看看,一会那里戳戳。
突然有些后悔请他来我家里了。
但我不想赶他走,只是端起杯子,像条小鱼一样在可乐里吹着泡泡。
这时,阿吉突然跑到我面前,非常郑重其事的说:“我们鬼啊,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平时呢,没有人会看到我们,但是一旦被人看见,那就惨了,非要留在那人身边不可,直到……。”
“喂,不是吧,你真的要吃我?”
“不是啊,就是...只是...要待在那个人身边,直到再吓她一次。”
嗯,对,就是这样。
“哪有“再”,你明明就没有吓到我,”我狡黠一笑,“要说也是我吓到你吧。”
好了,这也不重要。你放心,只有你能看见我,你的朋友啊都不会看见我的。
朋友吗,这你不用担心被我朋友看到。
“难道你就没什么朋友吗?”阿吉的疑问像连珠炮一般打来,“哈哈,你果然一个朋友也没有。”
“阿吉,你留下吧。”我低头看着地板,轻声地说。
“这嘛,好啊好啊,不过客厅人来人往好像也不适合我住啊。”说完,阿吉又向卧室瞄了几眼。
“难道你还想和我住在一个房间?”我随手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向阿吉扔去。
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有,而且不止一个。不过有个秘密很特殊,很多人都并不认为这是一个秘密。
我想把它们藏起来,埋在樱花树下。等到时光磨淡记忆,再挖出来,把它揉碎,永远也不要给人看。
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吗?
我想就今天来看大概是没有,因为似乎没人记得今天是我生日,证据就是——我一份礼物也没收到。
阿吉来我家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在这一个星期里,阿吉用尽办法,想要吓我。
好像唯一一个时时刻刻记得我的,就是这一位了吧。
我决定要把这个秘密和他说——“阿吉,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生日。”
躲在角落里,正准备出来吓我的阿吉身子一怔。我随手将书包扔到地上,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一直觉得生日是一个人的事。但看到同学之间互送的的礼物,我知道自己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就像动物有保护色。思想是人类的保护色呀。得不到的东西,就拼命否定它的必要性。
这就是我的保护色。因为没有人陪我过生日,所以劝自己说生日其实是一个人的事情。
夏日的天终于暗了下来,名为“黄昏”的这段时间偃旗息鼓。黑夜再次笼罩大地。
“醒醒啊。”阿吉在我床边轻声呼唤。
我艰难的将抱在一起的上下眼皮分开,古怪的看着阿吉,双眼中毫不掩饰要把他从房间里扔出去的怒意。
“我带你去看好东西啊。”看我醒过来,阿吉兴奋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