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投降后,却留下了剧毒菌种。内战在即,谁得到这个剧毒菌种就有可能改变战场上的力量对比。为此,共产党、国民党、日本人三方展开角逐。一时间,鬼影幢幢,刀光映日。事情的真相也许永远出人意料。
——《中华传奇》2012年6月号导读
第一章墨梅图血花怒绽 镜园里鬼魅狂飙
民国三十四年阴历十月尚未终结,从早晨到傍晚,雨夹雪黏黏着着地飘洒着一直不歇,连挂在保定城内的青天白日旗都病恹恹的没有精气神。离开警察局,一身便装的沙宇拦住一辆洋车坐上去,说:“去镜园。”
镜园坐落东关大街上,是葛家的一处欧化住宅。镜园有仿照天津卫“静园”之嫌,却也是三环套月式院落,前院、后院和西侧跨院环环紧扣。葛家祖上官高至巡抚,至光绪年间官场失意涉足商场,传至葛贤光他父亲那一代日渐衰落,族中派系纷争,最终各自为政,待葛贤光从法国归来,只剩下了这处房产。葛贤光学的是建筑,去法国前曾留学英国,保定城内散落着大小的建筑多出自葛贤光之手,尤其是曹锟镇守保定时大兴土木,葛贤光也可谓是喜获良辰,除了为葛家设造了一处镜园,为大商人杨仲夏设计密室传扬了许久也流于颇具神秘色彩的传说!
傍晚时分的雨雪很是嚣张,东关大街的灯火也显得非常吝啬。沙宇扬起手把头上的黑呢子礼帽拽了拽,招呼车夫快一点,他必须尽快从葛贤光手里拿到密室图。
镜园门前也十分冷清,哑巴管家出来迎接沙宇是事先的约定。进了大门,踩着鹅卵石铺就的甬道,走过三环套月式院落,院中花草繁多,却也难抵风雪的侵袭。哑巴管家带着沙宇来到后院一栋二层小楼前,回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是沙宇第二次探访镜园,第一次见到哑巴管家心里就不舒服。哑巴管家五十多岁,一头板寸里掺杂了根根白发,满脸的褶皱里嵌着一对小眼睛,可能是黑眼珠多的缘故,看起来的确令人不爽。
葛贤光的书房在二楼,哑巴管家把沙宇引到葛贤光面前,上了茶退了出去。葛贤光刚过五十岁,身体臃肿,一身洋装、一脸奶气也就是一脸洋气,毕竟在法国生活了八年,抗战胜利后才回到保定,受聘于一所大学教授建筑。
沙宇进来前,葛贤光坐在书桌前画一张图。上个月,保定警察局局长接到了重庆保密局的情报,一个曾效忠汪伪政府的低级军官,临死前爆料——他曾帮日军防疫给水班藏匿了一批重要物资,疑心是剧毒菌种,局长责令刑事科科长沙宇着手调查此事,消除隐患以确保百姓安乐。
葛贤光起身离开椅子,坐在沙宇对面的沙发上,说:“你觉得那个低级军官的话可信吗?”
沙宇欠了欠身说:“葛教授,驻扎在北平第1855部队总部得知日军投降的消息后,为了掩盖他们在中国使用细菌作战的罪证,就地销毁所有的设备和剧毒菌种,可他们是在慌乱中进行的,也有一些存心与我们抗衡的人,故意隐匿剧毒菌种伺机报复也未可知……那个低级军官的话有捕风捉影之嫌,却并非是空穴来风。”
葛贤光点点头说:“要是你的推断正确,日军的藏匿地点就是前日陆军医院,那栋建筑是由我设计的不假。当初,杨仲夏找到我时,我才初出茅庐,在楼下建造密室本是胡闹,可我还是那么做了,却招惹了灾祸,像建造皇陵的工匠们必须带着秘密去死才行。家人和亲朋极力帮助我才逃到了法国……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所有图纸资料都难寻踪迹了。”
保定前日陆军医院曾是一家私立医院,大华纺织厂杨老板是真正的幕后老板。杨老板曾是曹锟手下一名骁勇之将,曹锟镇守保定后,脱去军装经商,仰仗曹锟的势力,与曹锟的弟弟曹锐大肆聚敛,那座医院是由杨老板出面修建的,却由他的远房表弟经营着……曹锟倒台了,曹锐大势已去,精明的杨老板将医院买给他表弟卷钱去了美国,可他留下的秘密却成了日军藏污纳垢的绝密场所。“七七”事变后不久,保定沦陷,那家医院也随之落入日本人之手。沙宇接到情报后,对现在的国民党陆军医院做了调查,医院里除了必备的设施,还有一座冷库,却没看出有密室的痕迹。
葛贤光起身又回到书桌前,拿起一张图说:“我当然配合沙科长调查此事,这只是一张凭着记忆画出的草图。据我说知,日军占领那家医院后,要是保留密室,肯定会进行改造,改造后的密室自然充满谜团。”
葛贤光说话的时候,沙宇的目光锁定挂在墙上的《墨梅图》,落款和题诗模仿元代王冕的笔迹,可字画是新装裱的,挂在天杆上的丝绦闪着诱人的光泽。
葛贤光拿着那张草图走过来说:“沙科长,这是我信手涂鸦炮制的,‘吾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呵呵呵——喜欢王冕的画,也喜欢‘只留清气满乾坤’的意境啊!”
“好好好!”沙宇站起身来说:“葛教授,我只是略通文墨,缺少葛教授清高的雅兴呀!说你手中的图?”
“好吧……我再仔细地核实一下,明天我亲自送到你府上如何?不过,我相信密室不会消失。”葛贤光说罢张开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楼外的夜色愈加浓郁,夹击着雪花的风雨冲撞了窗户啪啦啪啦作响,放在窗台上的君子兰也遭受了冲击,含苞待放的花蕊摇摇摆摆地躲避着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的寒气。哑巴管家走进来从衣架上拿下大衣要为葛贤光披上,沙宇也看得出葛贤光的倦怠和管家送客的意思。
沙宇的目光又聚焦墙上的《墨梅图》,挂在枝头上的朵朵梅花倏然怒绽,继而是飞舞着的嫣红花瓣,再是汹涌的腥红浸染了意境幽深的《墨梅图》……沙宇起身告辞。
四通八达的街道把镜园规矩得四四方方,围墙很高,也有乱插在墙头的碎玻璃做防护,但凡略有些功夫的人就不是阻碍……沙宇把礼帽往下拽了拽,躲避着还在肆虐着的雨夹雪,也躲避街上的行人。眼下早过了晚饭时刻,街上的行人渐稀,沙宇打算打道回府,突然看见一个人从一家小店里走了出来,穿着大衣、戴着礼帽,走出小店左顾右盼,发现走在街上的沙宇转身急慌慌地往南走去了。
沙宇的心倏然纠结得难受,追踪着那个男子围着镜园转了半圈就没了踪影。沙宇掩在一棵梧桐树旁,仰起头却把目光锁定镜园里那栋还亮着灯光的二层小楼,突然觉得刚才消失的那个人不过是一个幌子。沙宇弯腰将大褂掖在腰间,走近围墙,运足了气,稍微动作越过围墙落脚到丛丛花草中。沙宇借一棵丁香树作掩护,却没看出个究竟,花草丛中突然窜出一群黑影,鬼魅一样飘舞着围攻沙宇。沙宇挥舞着拳脚抵御着冲击他的对手……十几招过后,沙宇才明白对手们只攻不歼,目的是圈住他不能动身,却只有一个目的——配合一个人窃取葛贤光手中的密室图。
沙宇趁那些人还与他斗志斗法,闪转腾挪退出十几步远,从怀里抽出一枚飞镖,伴着嗖嗖的声响飞镖划着弧线直击对手,对手应声倒下。趁着围攻他的人还没有醒过神来,沙宇越过凋零的花草,沿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甬道飞奔了过来。那栋二层小楼里还亮着灯光,后窗却大开着,一个人在沙宇还在飞奔的时候,从后窗跳了出来,穿过同样渐渐败落的花草、鱼池,越过了围墙……待沙宇再次越过围墙,被追踪的人早没了踪迹。
沙宇再返回镜园,镜园里乱成了一锅粥,仆人们围着那栋小楼唏嘘不已又惊慌失措。沙宇跑上楼,哑巴管家呆呆地守着倒在血泊之后的葛贤光一语不发,可他看到扎在葛贤光后背上的日本肋差倏然顿悟——葛贤光正在绘制的密室图还在,挂在墙上的《墨梅图》却不见了踪迹。
沙宇忙转身疾步跑下楼,直奔后院,刚才和那群人交手的地方留下一片片被踩踏了的花草……围墙外突然响起了汽车马达声,沙宇的神经像被针刺了一样,来自潜意识的力量和功法促使他又将高高的围墙变成了一道小小的土岗。街上除了被西北风裹挟着的雨夹雪,沙宇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孤魂……就在沙宇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蹲下身来,雨雪不会在地面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可一只手套令沙宇眼前一亮。当沙宇把手套拿在手里不再疑惑,当年戴笠搞中美合作所时,从美国人手中购买了无声手套手枪,数量不是很多,落入潜伏在保定的军统特工手里也不奇怪……如此说来,狂飙在镜园里的鬼魅演绎的不过是一场螳螂捕蝉游戏,可他这只黄雀是不是太亏了?那幅《墨梅图》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玄机?!
第二章陷重门谍影重重 结魔缘又见樱花
毕业于国民党中央警官学校的沙宇,从一个小小的警探到警察局刑事科长,侦破过无数起命案,跻身名探的行列不只是亲手侦破过豪门奸杀案,药材大王价值400两黄金的钻戒失窃案被侦破早使沙宇名声大震,可那些案子再大也不抵一起镜园血案,葛贤光的被杀案无疑将沙宇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沙宇必须再次进入镜园,却必须身穿警服,身后跟着警员,戴着白手勘验现场,用影像和文字留下详实的资料。沙宇没特别在意葛贤光的死亡时间,是他临近死亡的那段时间,也就是他离开葛贤光的书房之后,到他在镜园外边遇到那个神秘的男人为止,这段时间里有一群鬼魅狂飙在镜园里……不是吗?葛贤光趁着警员们在葛贤光的书房里忙碌着,瞟一眼镇定自若的哑巴管家,好在沙宇懂得哑语,用手势配合着与哑巴管家交谈,哑巴管家大致说明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哑巴管家送沙宇离开镜园后,去了厨房让张妈准备晚餐。听到楼上的响动后,他忙着跑了上去。葛贤光的后背中了一刀,趴在了桌子上停止了呼吸,《墨梅图》也不翼而飞,窗户大开着,那盆君子兰却没受到丝毫的惊扰……
哑巴管家用手势不能清晰表达出来,用笔,一手很漂亮的蝇头小楷,可他的叙述越详尽越让沙宇愤懑。凶手等同在沙宇的眼皮子底下作案,就是他和葛贤光在书房里交谈时,凶手很可能就在窗外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凶手为什么直取《墨梅图》?”
沙宇打着手势却不想把想说的话道了出来,哑巴管家也好像一直等着沙宇提问,他说被盗取的那副《墨梅图》是葛贤光的挚爱,临摹完那幅画作之后,他帮助葛贤光在家里装裱,前天才把裱好的画挂起来……时间不允许沙宇继续与哑巴管家纠缠,葛贤光被害惊动了媒体,一些学生聚集在警察局门前要求警方给予一个说法。葛贤光教授是著名的爱国进步人士,他的被害难剔除巨大的政治阴谋。
遵照局长的训示,沙宇必须在短时间内侦破葛贤光被杀案。离开镜园,沙宇急匆匆地回到警察局,局长让他立即去关岳庙大戏院……沙宇只能选择马不停蹄,可他又必须脱掉警服,一身便衣才有心情边看戏边会会那位重要的客人——重庆保密局情报处处长胡安娜。
西北风搅扰得保定城颤颤悠悠的,雨雪过后结下的冰被车轱辘碾得嘎巴巴乱响。沙宇坐在洋车上,黑呢子礼帽下的一双眼睛被墨镜罩着,灯火在夜色里渐渐嚣张,他眼中的世界也充满了莫测的变幻。
关岳庙里不再供奉神灵,曹锟镇守保定城时把关岳庙改建成大戏院,聚集过京城的大小名角,保定城的百姓把关岳庙视为至高消遣、娱乐的圣地!大戏院周围戳着大大小小的酒馆、茶楼,卖驴肉火烧的摊子紧邻着小馄饨摊。曹锟将关岳庙改成大戏院不只是讨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喜欢,平头百姓偶尔进去看一场梅兰芳的《贵妃醉酒》出来坐在馄饨摊前,吃着驴肉火烧满嘴流着油也是醉醺醺的其乐融融。
沙宇下了洋车走进戏院,戏还没开场,一个小伙计模样的人似乎专门候着沙宇,低首弯腰地引领着沙宇上了二楼包间。一身洋装的胡安娜扬起一只鲜嫩的小手,也为沙宇开启了充满变数的重门。
沙宇与胡安娜曾同期就读于黔阳国民党中央警官学校特警班第二期,毕业后胡安娜留在了重庆,沙宇先去北平隐身警界,又辗转着回到了保定进入日伪治下的警察局。岁月流转眨眼即逝,彼此的身份还很明朗,留在各自心底的那段恋情却恍如隔世。当年,沙宇为了留住那段爱情,亲自送胡安娜去了重庆,酒店小聚极尽床第之欢,却没能感动胡安娜,胡安娜执意留在重庆,沙宇忍痛别离……如今,沙宇有了妻儿,偶尔想起那段恋情,胡安娜也是戳在他心中一把悍然不动的双刃刀!
桌子上放着茶和茶点,沙宇落座后,那个小伙计模样的人在茶碗里倒上茶后退去。胡安娜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沙宇点头含笑表达谢意。锣鼓响了起来,特邀名角马良连演唱的《空城计》开场了。
胡安娜还是那么清瘦,长发飘逸却不能如流云,将长发盘起来,被制服帽死死地压迫着倒显得规矩;一脸淡妆,手指间夹着一根燃着的哈德门,缭绕的烟雾阻隔了沙宇视线,却无法阻断他们即将开始的对话。
胡安娜嫣然一笑,说:“彼此……彼此……感慨……感慨呀!”
沙宇略略地欠了欠身,说:“家国天下,战乱纷争,国事为重,请胡处训示。”
“呵呵……瞧——”胡安娜伸手指着戏台说:“两个年迈的守门卒为我们守住了城池,你我谁唱司马懿?”
沙宇呵呵一笑,说:“我们不唱《空城计》,应该唱《火烧连营》,可我们的对手在暗处。”
胡安娜说:“咱先不说葛贤光的死,我有必要帮你捋清楚事情原委。”
沙宇有些陌生地打量着胡安娜点了点头,说:“先从那个小排长说起吧?”
胡安娜的陈述基本上与沙宇获取的情报一致。那个小排长原在华北绥靖军驻保定第六集团军14团任职,日本投降后投奔了阎锡山麾下的第19军。今年8月,蒋委员长下令阎锡山的第19、第61军攻占太原,小排长身负重伤,奄奄一息之时爆出一份的确很震惊的情报——那天晚上,他们奉命协助日军一个防疫给水班运输一批重要物资,地点是原保定日陆军医院,却不允许他们靠近。午夜时分,他们猜测基本完成了任务,突然有两拨人闯了进去,随即展开了激战,一个小时之后,医院里才平静了,可他们跑进去看到只是一具具尸体……胡安娜暂时缄默提醒沙宇不要分散注意力。
沙宇问:“他们与谁发生了火并?”
胡安娜说:“不清楚……据那个小排长说,那个防疫给水班一直负责接收从北平运来的剧毒菌种配合驻保日军作战!”
“证据……”沙宇说:“我想日军应该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吧?”
“有啊……”胡安娜端起茶碗优雅地品了一口,用舌尖舔着殷红的嘴唇说:“那两伙人闯入太突然了,以至于在场的日本士兵还没来得及脱去防护服和防毒面具……事情就是这样。”
面对沙宇,胡安娜又不能畅所欲言。日本人跑了,延安的毛泽东与蒋委员长势均力敌,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保定是京都的门户,可共产党在华北战场的实力日渐壮大,昔日的抗日根据地不可小觑……胡安娜来到保定之前接受密令,迅速掌控那批剧毒菌种,必要时对昔日的抗日根据地和与国军争抢地盘的共军发起代号为“黑色风暴”的细菌袭击战,摧毁对手的意志,保证刘华南部坚守京都大门!可胡安娜深知,重庆方面迅速调整了方案,却将日军可能藏匿大批剧毒菌种的情报泄露,尤其是与她面对面坐着的沙宇。对于沙宇,胡安娜身为保密局情报处处长早有耳闻,他能与日伪周旋,也能与军统、中统“和睦相处”,那他与共产党呢?
胡安娜把茶点盘往沙宇面前推了推,沙宇点头表达了谢意,说:“我觉得葛贤光突然死亡说明有人走到了我们的前边。”
胡安娜像看戏一样盯着沙宇呵呵地笑着说:“是吗?”
沙宇说:“我第一次接触葛贤光时,他承认独自设计完成了那座建筑,可时间久远了,好多资料,重要的是那张密室图在他完成设计后连同图纸一起交给了杨老板。葛贤光凭着记忆可以画出一张图,可那张画好的草图还在,一直挂在他书房里的《墨梅图》被人窃走了……那葛贤光画的草图是敷衍,真正的密室图藏在那幅《墨梅图》里,何况,葛贤光喜欢书画,也喜欢装裱,他家里就有全套的装裱工具。”
胡安娜很镇静地问:“那葛贤光做得就天衣无缝了?”
沙宇说:“非也……葛贤光在《墨梅图》里做手脚是掩人耳目,可盗取《墨梅图》的是日本人,紧跟在日本人身后的是军统特工。”
“军统?”胡安娜的语气略显惊讶却依旧镇静。
“是……”沙宇从怀里拿出日本肋差和手无声手套手枪又说:“这把日本肋差是我从葛贤光的身上取下来的,肋差是被日本军人,尤其是武士们看重的刀具,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拔出来;这把无声手套手枪是我在镜园外边发现的,是他们于慌乱之中的丢失无疑。”
胡安娜从沙宇手里接过手套无声手枪掂了掂,其言辞也无懈可击——戴老板为军统特工配备无声手套手机确有其事,可日本特工使用掉包计也未可知吧?沙宇紧逼不舍,那他在镜园里遭遇的那伙人也是日本特工?胡安娜轻轻一笑,说:“我想你遭遇的是螳螂捕蝉的游戏,却是日本特工故意制造,目的是粘住你这只黄雀!”
“暂且这么结论也无妨……”沙宇故显无奈地说:“《墨梅图》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他们会伺机潜入陆军医院。”
胡安娜把手中的手套无声手枪啪地放在了桌子上,说:“没那么就简单!他们只凭一幅《墨梅图》也未必能得逞,我早联手保定警备司令刘化南,他派出了一个警卫排,严密防守陆军医院,时机成熟一举将那帮日本特工吃掉,至少打消他们觊觎那批剧毒菌种的愚蠢之举。我们的任务是必须短时间内夺回那张密室纸,日军能处心积虑地在密室里藏匿一批剧毒菌种,就有大规模发起细菌战的可能……哎——沙科长,诸葛亮上场了,但愿我们守的不是一座空城!”
胡安娜说完用一双黑媚的丹凤眼扫视沙宇。沙宇也听出了胡安娜的弦外之音,他必须用目光聚焦手持芭蕉扇稳坐城楼观风景的诸葛孔明,可胡安娜为他开启这道重门里又隐藏着怎样的玄机呢?
傍晚,一辆黑色警车突然从警察局驶了出来,穿梭于充斥着凛冽寒风的街区,箭一样飞驰着眨眼甩掉了保定城。清泉寺在满城县境内的抱阳山上,出了保定城是一水儿的土路,土路上的泥水冰冻后犹如一碰就碎的鸡蛋,注定了沙宇要承受预料之中的艰辛,可被他揣在兜里的神秘信件还是一个难解的谜。
沙宇那双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倏然如被刀锋划过,又如刀尖剜心的烈痛促使他不得不踩住刹车,黑色警车怪叫着停在路边。天变得漆黑如墨,沙宇所处的位置是满城县境内的一亩泉,泉水丰饶也汹涌,莲花却凋谢了,浮动在泉水里的是凋敝的荷梗残叶,路边的柳树也随着裹挟雨雪的寒风吟唱着令人心碎的哀音。
沙宇从兜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从里边拽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留着分头、戴着一副黑边眼镜;他身边的女人穿着和服、挽着丸髻,怀里抱着一个周岁男孩……照片的拍摄日期是大正4 年,也就是民国三年1915年8月15日,恰巧是沙宇的周岁生日。除了这张照片,还有一封署名佐藤一雄的信函是对这张老照片的解读——照片上的男子叫沙金毓,也就是渡边雄;女人叫佐藤惠子,周岁男孩叫渡边俊……谜团一样的文字对沙宇来说一点都不模糊,父亲死后,沙宇从一本《源氏物语》里发现的一张同样的照片。这么多年了,沙宇除了对那张照片心存诸多疑惑,还有在那本《源氏物语》,扉页上写着李商隐的《无题》,娟秀里透着点婉约的蝇头小楷隐藏着一段凄婉的爱情故事,却是父亲一生的纠结。沙宇像珍藏父亲的音容笑貌一样,珍藏着老照片和那本《源氏物语》,尤其是那首诗后的署名——佐藤惠子……可现在被沙宇拿在手里的信件,内容和落款在信封上的汉文流畅自如,隐藏着的却是沙宇一时难解的凶兆。
信是沙宇昨天午夜从在他家的小院里捡到的。沙宇和老婆、孩子住在秀水胡同里的一座青砖小院里,老婆相夫教子,儿子乖巧伶俐,其乐融融的日子里却潜伏着令他煎熬的危机。午夜时分,睡梦中的沙宇被悉悉索索类似风动树叶的声音惊醒,从枕下拽左轮手枪,没惊动睡梦中的妻儿,跳下床压着脚步走出来,只看见一封落在房前小桃树下的信件,有人午夜越墙进入放下信件后故意制造动静提示他也未可知……信和送信人以及信里的内容无疑将沙宇置身于迷雾之中,有一点却是明确的,他必须在充满凶光的夹缝中继续自己的警探生涯。
清泉寺在半山腰上,周围的松柏上挂着不肯融化的落雪,脚下的石路结结实实的,可石路带着沙宇见到的只是残垣断壁。寺门敞开着,沙宇跨过门槛,仿佛那只放在腰间摸枪的手惊扰了一只藏身在门洞里的麻雀,忒儿地一声飞走了。沙宇将头上的警帽正了正,沿着一条铺满落叶和泥水的甬道走了进去。大殿和柴房里都是黑魆魆的,一束灯光突然从一间坐南朝北的禅房里射出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之后,有人沙哑也压抑地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沙宇走进禅房,一个身穿袈裟端坐在椅子上的和尚将一盒火柴放在了桌上,桌上的油灯闪着豌豆粒大小光亮。和尚身后是挂在墙上的大大的“禅”字,沙宇脚下是退去了颜色的黄蒲团……和尚临时抱佛脚,东拼西凑地“攒”起了一间禅房!
“佐藤一雄?”沙宇坐在蒲团上盯着手持一串佛珠的和尚说。
“哈哈哈——我是佐藤一雄,果然不失为我大和民族的血统!”
“何出此言?”沙宇的手放在了别着左轮手枪的腰间。
“呵呵呵——一封莫名来路的信就把你引进清泉寺,没胆没略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还是叫我慧明法师吧?”佐藤一雄由不得将双手合在了一起。
沙宇说:“佐藤君如此直率,不怕我在四外埋下伏兵?”
佐藤一雄又呵呵地着说:“佛讲究缘,可我还不急着揭开你我之间的缘分。”
沙宇说:“可以……帝国军人没能实现所谓的大东亚共荣的梦想,不得不灰溜溜地撤回了岛国,你何必负隅顽抗呢?”
“这个问题我们有时间讨论……”佐藤一雄说:“不过,我必须继续履行一个帝国军人应尽的职责!你,渡边君,还可以继续效力国民政府。”
沙宇哈哈一笑,说:“我叫沙宇,国民政府治下的警察局一名刑事科科长,我别无选择……也不想。”
“你现在的处境同样让你别无选择!”佐藤一雄有些激动。
沙宇的目光绕过佐藤一雄,落在墙上那个大大的“禅”字,一只手放在了膝盖上,他有足够的信心在预定的时间内从腰间拔出手枪,直逼佐藤一雄那颗硕大的头颅,却必须戳透佐藤一雄建铸的这层玻璃一样的隔膜。
日军在东南亚战场节节败退,杜鲁门又锦上添花,横扫帝国军人昔日的威风。原日本华北第1855细菌战部队总部第三课课长藤原岗次潜逃回日本前,奉命销毁了北平总部所有的实验设备和剧毒菌种,可他准备撤离前,接到一份秘密情报,依照他的指令在保定日陆军医院藏匿了一批剧毒菌种……藏匿菌种的命令是藤原岗次还没有接到石井四郎下达销毁全部菌种和设备的命令前下达的,其意明了,却是一次后果很严重的阴差阳错。那批剧毒菌种隐藏在日陆军医院的地下冷库里,地下冷库与地上的秘密相通,只要上面的冷库还在运行,藏匿在地下冷库里的菌种就能保持其应有的效应……日军进驻保定后,加藤一山时任日陆军医院院长,他发现医院里有地下密室后,随即进行了大规模改造,除了实验室,还是配合日军在华北地区作战储备菌种的地方。为了保险起见,加藤一山下令除了军医和维护人员进入外,闲杂人等一概不得靠近半步。日军撤离保定前,大部分人员早就撤离了日陆军医院,只剩下了加藤一山和几个知情人留守,以完成藤原岗次的指令。那个防疫给水班藏匿剧毒菌种后还没来得及撤离,两伙不明身份的人午夜闯了进去,加藤一山的人卷了一场混战,最终结局是,加藤一山和军医,以及那几个知情人全部毙命。藤原岗次潜回日本后,特意去千叶县拜访如热锅蚂蚁的石井四郎,石井四郎一直为在华实施细菌战忧心,藤原岗次不得不在意在保定留下的隐患,随即密令佐藤一雄找到那批菌种后当即销毁。佐藤一雄却另有打算也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叔伯兄弟们的一个个命丧华北平原、妹妹那段誓死都纠结的情事始终令佐藤一雄对支那人恨之入骨……那批剧毒菌种和面前的沙宇一样显得尤为重要了。
佐藤一雄沉默,沙宇的舌箭必须直逼对方的致命咽喉,遂起身说道:“佐藤君,你派人潜入镜园,杀害葛贤光,盗取了《墨梅图》对吗?”
佐藤一雄呵呵一笑,说:“不错……那张密室图被葛贤光藏在了那幅装裱画的夹缝里,我的人决定通过那张图进入密室,你们的人却被埋伏在陆军医院里严防死守,我希望与你合作……不,是赎罪……渡边俊!”
佐藤一雄起身走过来,背对着沙宇也背对着那个大大的“禅”字,臃肿如猪一样的身板扭动着,两只透着凶光的眼睛刀一样戳着禅房外黑魆魆的天空。
“我不是渡边俊——沙宇说:“也无罪可赎。”
佐藤猛然回过身来,死死地盯住沙宇说:“你是不是渡边俊的问题不急,可你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吧?”
佐藤一雄说话时隐含凶光的眼睛不时睃视沙宇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手,沙宇也感觉到了涌动在小小禅房里的火药味。
“不明白。”沙宇摇摇头说。
“那好……”佐藤一雄回身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纸皮袋,说:“渡边俊,佐藤惠子对你来说是一个陌生的日本女人,可她是你的亲生母亲,这份电文里详细阐述了你父亲沙金毓与佐藤惠子的一段恋情。当年,沙金毓留学到日本,与当时在东京读书的佐藤惠子遭遇并相恋,却遭到了佐藤家族的反对,除了政治观念上的差异,蔑视支那人是他们爱情毁灭的根由……不幸的是,佐藤惠子接受家人谴责的同时怀上了你,生下你后,本打算独自回家与父亲摊牌,却被父亲囚禁在了千叶老家……”
沙宇哈哈一笑,说:“佐藤君不愧是帝国的精英,还有编撰故事的天赋!”
“渡边君,不是杜撰,是事实。我先不说你为什么叫渡边俊,你可以想想被囚禁在家中三十年的佐藤惠子是怎样的一副形容?藤原岗次回到日本后去千叶拜访石井四郎阁下,不知怎么惊动了你的母亲,她揣着发生在三十年前的故事找到藤原君,陈述了你一定活在保定的事实……还用说吗?”
沙宇问:“那我什么叫渡边俊?”
沙宇的问题一时又激动了佐藤一雄,看一眼面前这个假和尚心中又充满疑虑和愤怒,可佐藤一雄的话又不得不令沙宇不信——当年,佐藤惠子爱沙宇的父亲爱得太深了,遭到家人的反对后有意让沙宇的父亲留在日本,取得日本国籍,取名叫渡边雄……佐藤惠子被囚禁三十年中一直怀念两个男人,一个是渡边俊一个是渡边雄……她的神志不清又很清楚。佐藤木曾怀疑女儿惠子患有失忆症,不惜耗费家资带她去美国、法国治疗,可战火烧断了她的爱情之路,埋藏在心中的爱情最终导致她成为一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当佐藤惠子得知战争结束了,可以找回自己的爱情,是不是一切都晚了?
“啊……”佐藤一雄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的妹妹……我真的不敢说可怜的妹妹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
“妹妹?”沙宇疑惑地问。
“对……”佐藤一雄投给沙宇的是怜爱的目光,说:“是妹妹,我离开千叶的时候,惠子还是一个漂亮的少妇,我同情天天躺在阁楼里一言不发的妹妹,可我必须穿上军装奔赴满洲国……三十年呀!是你父亲毁灭了一个美丽少女,你必须替父必须赎罪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也冥想找到你们,要不是战争我也希望你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可惠子没有患病之前,对你和你父亲的身世守口如瓶,她藏匿你们的照片、隐瞒你们一家人在东京生活的种种细节。我投笔从戎来到中国之后,父亲曾有悔意,多次托我查找你们的父子的下落,可我不知道你们父子这么多年竟与我近在咫尺!”
“战争毁灭了一切,不是我父亲的错误,是你们!”沙宇愤怒地说。
佐藤从乾坤袋里又掏出一张照片照递给了沙宇,沙宇起身接过照片看到了穿着学生装的佐藤一雄与佐藤惠子站在樱花树下……难道她真的我的母亲?
沙宇将照片还给了佐藤一雄,说:“血缘不能割断,战争可以终止,可人性永远无法脱离魔性,我不会帮助你做损害中国人民的事情!”
“渡边君,你可以选择……”佐藤一雄走近沙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好了,我会影子一样追随着你,条件一旦成熟,我们必须打一场漂亮的战后之战!”
沙宇的手又放在腰间,可咔嚓嚓拉动枪栓的声音暴露出隐藏在清泉寺里的玄机,也暴露出佐藤一雄的野心。佐藤一雄冲着沙宇压抑地笑了两声,低头吹灭油灯如被风吹着的叶子一样飘然离去。置身在黑暗之中的沙宇看到的是一朵盛开的樱花,可他又该如何了结这段净土魔缘呢?
[if !supportLists]第三章 [endif]抱阳山强弩争霸大慈阁凤跃鸾腾
月明星稀,雾岚轻浮,屏颜苍玉,万古龙峰如巨蟒蛰伏在夜色之中,却被驱逐雾岚、穿透月光的枪声震动了。抱阳山胸襟宽阔,数千年来接纳过文人墨客也有道骨仙人,当然也有兵戎相见、你死我活的仇人纷争……“巨蟒”的身上留有太多的伤痕!
出云洞形同牛角,伴着滴水声飘舞着的云雾团团涌出。披着云雾走出来的是一身戎装的胡安娜,腰间别着勃郎宁手枪,站在出云洞前,一双丹凤眼眯着,置身在如此姣好的月色里却是一脸的冷艳。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促使胡安娜一只手放在腰间,丹凤眼倏然大睁,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走进了她的视野,那只娇嫩的小手拨动枪盒掏出手枪,伴着一声枪响,一个男人从胡安娜背后的一块巨石上跌了下来。子弹射中死者的太阳穴……冲着胡安娜走过来的男人扑通跪倒在地上,说:“请求处长大人宽恕。”
“宽恕?我要是不向后开一枪,是不是倒在你面前的就是我了?”胡安娜将弥散着硝烟味的勃朗宁手枪别回腰间,冷笑着又说:“好了,一切都是为了党国,是不是得到宽恕都是你说了算。”
颤颤巍巍地站在胡安娜面前的男人叫魏国梁,军统保定站站长。胡安娜接受毛人凤的指令单身赴保,有权调拨华北一代所有的军统情报人员和特工。魏国梁受命于胡安娜在她抵达保定之前,摸清前日陆军医院以及与那家医院有关系的人。胡安娜还在来保定的路上就接到了魏国梁的情报,不只是将目标锁定沙宇,更重要的是葛贤光……胡安娜责令魏国梁密切关注葛贤光的动向,结果却令胡安娜大失所望,葛贤光死了,那幅疑窦丛生的《墨梅图》也被人抢先一步窃走……饭桶!
胡安娜扬起脚要踹向魏国梁,魏国梁爬起来抱住胡安娜那条扬起的小腿,人也被拽搡到一个趔趄,亏胡安娜还有一身功夫,轻松脱身。看着魏国梁一脸的讪笑胃口里搅动着一股恶心的臭味,胡安娜忙回身坐在了出云洞前的一路石头上,脚下是那具很狼狈的死尸。
《墨梅图》被窃走后,胡安娜命魏国梁带领手下人化装成医院员工,配合守备在那里的警卫排行动,却有人明目张当地在光天华日之下闯入陆军医院,其目的昭然若揭,可双方交战三个小时,竟让对手全身而退。魏国梁带人一直追踪到抱阳山,那群人却还是逃脱了……最令胡安娜耿耿于怀的是,魏国梁的人晚一步进入镜园不说,还为沙宇留下了把柄。
魏国梁站起身唯唯诺诺地说:“胡处,我真的没有下令对你打黑枪,是这个小兔崽子,就是他把我的手套无声手枪弄丢了……可能怕你惩罚才……”
胡安娜轻轻一下笑说:“我不想追究对我打黑枪的后果前因,只想知道你们追踪的结果。”
魏国梁说:“我们在镜园遭遇的与陆军医院里的本是一系,他们从陆军医院里逃出来后抢夺了一辆正在卸货的军车跑了出来。我们一直追踪到满城境内他们弃车逃窜,直到抱阳山,他们在清泉寺内丢弃的烟头和空罐头盒后不知所踪。”
胡安娜很闷地啊了一声说:“我来抱阳山之前,接到了重庆保密局的情报。佐藤一雄,毕业于日军陆军士官学校宪兵科,获下士官军衔后开始其宪兵和特务生涯。不久,他转到土肥原手下从事情报工作,工作能力超强得到土肥原的赏识。‘七七’事变后,佐藤一雄被调到华北地区主管情报侦集工作……此后就是失去了踪迹,这是保密局从一个潜伏在重庆的日本特务嘴里获取的情报,被俘前他才与佐藤一雄有过一次联络,佐藤一直潜伏在华北一带,精通汉语和佛教,以行脚僧为掩护从事间谍活动。”
魏国梁满脸惊疑地说:“佐藤一雄一直指挥着那帮特工与我们对决?”
胡安娜仰起头盯着天上一轮明月,说:“没错……可葛贤光死了,《墨梅图》掌控在了佐藤一雄手里,沙宇介入后他究竟倾向于谁还有待观察。不过,沙宇与我同在中央警校黔阳特警训练班受训一年,除了接受正规的特警训练,更重要的是对党国的忠诚!”
“当然……”魏国梁讪笑着说:“胡处,葛贤光死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确知道密室的出入口,凭着记忆装模作样地画一张掩人耳目也未可知。”
胡安娜疑惑地看着魏国梁,说:“你是说,被佐藤一雄掌控着的《墨梅图》也是葛贤光掩人耳目之举?”
魏国梁挺直腰板,说:“我想是,除了沙宇没人能光明正大地去接触葛贤光。”
“可沙宇藏着那张密室图其意何为呢?”胡安娜脸上现出了不悦之情。
魏国梁干咳了一声说:“还用解释?沙宇被保定百姓称为沙青天,跟共产党也没仇,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日伪政府、军统、共产党之间周旋……”
“证据?”胡安娜的语气很硬。
“猜测……”魏国梁似乎看出了端倪,却不甘示弱地说:“沙宇一向聪慧过人,好多事情做得都滴水不漏。我们很早就盯住了他,苦的是没有证据。我没少跟沙宇打交道,凡是落到他手里的共党分子没有一个丢命的,有的甚至毫发无损……不过,胡处,沙宇把密室图交给谁都行,只要不让日本人得逞不就完了?”
胡安娜站起身怒不可遏地说“笨蛋——”
“是……胡处……”
魏国梁蹲在了横尸出云洞前的兄弟面前,不住地翻动着一双小蛤蟆眼瞟胡安娜。
胡安娜说:“你们先回去吧……把你的兄弟安葬了,我设法上报,再对他的家人进行必要的抚恤……还有你,效忠党国就是对我效忠!”
魏国梁连着说了四个是后站起身,一声口哨招来二十来个便衣特务从乱石后跑了过来。胡安娜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从出云洞里弥散出来的云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后颇为感慨,在老家浙江读书的时候,只在古书上读过抱阳山上的出云洞,元代大学士刘因曾题诗曰——下瞰悬崖老木稠,轻风毛发散凉秋,苍苔白石梦初觉,霎月疏云山欲流……抱阳山一直是胡安娜冥冥之中的向往,可真的身临其境,其景、其人又是怎么样呢?
一声清脆的枪声从不远处飞来,魏国梁慌忙丢下死尸掏枪迎战。胡安娜又从腰间拔出勃朗宁,以一块巨石做掩体,借着穿梭于雾岚之中的子弹判断与他们对决的人数和技能。胡安娜瞅准时机,瞄准一个刚露出来的脑袋射击,没能取那人的性命,子弹至少从那人的脸颊上蹭了过去,可对方紧接着甩出了手榴弹,配合着冲锋枪集中火力向出云洞猛烈射击。胡安娜瞅一眼趴在她身边的魏国梁,魏国梁咔咔地要咳出一口痰,却张开一张驴嘴唇,道明他们带人冲进清泉寺的确只看见几个烟头和空罐头盒。胡安娜机灵地躲过开一颗飞来的子弹,再骂一句笨蛋,告诉魏国梁,凭着眼前的火力判断绝不是几个特工,佐藤一雄手下的特工去保定前早就做好了部署,至少有一个加强连接应,他们故意在清泉寺里丢下烟头和空罐头盒是制造迷局!
对方的火力渐渐猛烈,魏国梁的人支撑不住边打边往出云洞里退,魏国梁起身拉起胡安娜躲避着飞舞着的子弹。胡安娜也怪自己艺高人胆大,岂不知老话总是有理——好汉架不住人多不是?!借魏国梁追踪偷袭陆军医院的日本特工,胡安娜只身来抱阳山,不过是想震慑魏国梁一伙,却不知道日本人竟如此嚣张!
胡安娜被魏国梁护卫着和他的人退居出云洞,魏国梁还算对得起主子,带着人死死地把手着洞口,打算逃离洞穴吸引对方的火力,却来不及了,对方在猛烈火力的掩护下,一伙持枪的人渐渐靠近了出云洞。胡安娜紧靠着洞壁、微眯着丹凤眼,高耸的胸脯激烈地颤动着,被他攥在手里的勃朗宁手枪就是一根漂浮在洪水里的救命稻草,可浮现在她眼前的竟是一身戎装、横刀立马的沙宇……奇怪吗?胡安娜在关岳庙再次见到沙宇后,一直在脑子里模糊的影像倏然清晰了起来,隐匿不等于消失,一直在心里徘徊的白马王子就是沙宇!
“胡处——”
魏国梁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扬起手要拉住胡安娜,却拍在了胡安娜高耸的胸脯上。胡安娜个恼怒成羞,扬起手扇在了魏国梁的马猴脸上。魏国梁摇晃着脑袋,挺直大虾一样的身板,忙着立正、行了一个还算标准的军礼,又说:“报告胡处,枪声停了——”
胡安娜甩开魏国梁,也不看跟随魏国梁的那些惊慌失措的软蛋们,径直走出出云洞,站在洞前,沐浴着姣好的月色却不能回避眼前的血腥——横卧在出云洞前的尸体上还流着血,被马靴拨弄着的子弹壳哗啦啦作响,抱阳山浸泡在一片死寂里,与姣好的月色相比,太有点不合时宜了!一身警服、持枪走过来的沙宇还是令胡安娜心动,却是介于现实与梦幻之间的快感。
“胡处,受惊了。”沙宇走近胡安娜说。
“你……”胡安娜适宜地遏制了娇喘,说:“你怎么来了?”
沙宇说:“陆军医院的激战惊动了警察局,我赶到后那里恢复了平静,回到警察局有人说你独自驾车离开了。我忙着带人来到满城县,警察局的人也不知道你的行踪,一直带人找到现在,听到枪声才上了抱阳山,正赶上你们与一帮日本特工交火。”
“你确定是日本特工?”胡安娜必须在短时间平息自己的情绪。
沙宇很肯定地说:”一般土匪就是有这种装备也未必有这般作战技能。”
魏国梁拽起一具死尸,说:“胡处,这是狼牙山一带的土匪。”
胡安娜和沙宇一起走过来,谁也没有说话,日本特工手里掌控着一股土匪不是奇闻。沙宇把跟随他的市县的警员们招呼过来,打扫战场准备撤离。胡安娜却突然死死地盯着沙宇好久也不说话,沙宇轻轻地笑着说:“胡处,我们那么陌生吗?”
胡安娜伸出一只小嫩手呵呵地笑着说:“回到保定后,我在竹园设宴答谢!”
沙宇握住胡安娜的手,说:“不必客气……山下还有人接应我们,我想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
“但愿与沙科长同舟共济。”胡安娜只能用那只小嫩手与沙宇短时间缠绵,话却意味深长。
沙宇攥着胡安娜的手竟感觉到了如冷蛇钻心般苦痛,却呵呵一笑,说“一定。”
现在,离沙宇要行动的时间还差半个小时,脱下警服也不穿棉袍、大褂,一身夜行衣再蒙上一块蒙面布,脚蹬黑色鞋靴,枪被他掖在怀里,却预测今天这场争斗拳脚才是硬戏!
家里空了,沙宇反倒觉得心里踏实了。从胡安娜出场,沙宇就感觉到了腹背受敌,后背上总是受到一股股冷气的冲击,葛贤光并不是突然遇害,佐藤一雄又出面要挟……一切都注定沙宇遭遇的是环生的险象。离保定城十几里南奇村有沙宇的一个表姑,沙宇没少帮助那个孤寡老人,可沙宇天天行走在风口浪尖之上,隐瞒亲戚关系、走在街上对面不相识是双方的默契,把老婆和孩子安置在表姑家也是算万无一失。
胡安娜身份是保密局情报处长,只身来到保定,局长必须把她当神一样供起来,除了专车还有供她使唤的警员。胡安娜的办公室与沙宇的办公室是隔壁,警员们暗地里把胡安娜的办公室称作特别办公室。沙宇与胡安娜在一起必须回避昔日的感情,谈论的自然是那批剧毒菌种和那张密室图,亲自陪胡安娜去陆军医院勘验并没有结果,最终的焦点还是在葛贤光身上,对手杀死葛贤光同时盗走的《墨梅图》,据沙宇在陆军医院里安插的眼线说,午夜时分,鬼魅肆意横行,陆军医院里从来都没太平过,那葛贤光丢下的那幅《墨梅图》存有的莫大玄机就不难破译了。
除了那张密室图,折腾得沙宇难以入眠的还有自己的身世。沙宇的父亲离开保定前一直在大华公司任职,抗战爆发后,曾留学日本的经历受到日本华北方面军第一一○师团长要他当翻译官纠缠,出于爱国和民族自尊,只身西行,躲避在山西一座很小的县城里苟且偷生,却最终没有脱离纠缠,丧命在了异乡。那时候,沙宇在中央警官学校读书,凭着父亲留下的家私,母亲,应该是沙宇的养母孤苦地在这座小院子里生活了好多年,直到沙宇回到保定进了警察局才去世。养母始终没讲过沙宇的身世,沙宇也把她奉为亲生母亲……可佐藤惠子毕竟是他这本书中无法抹去的一笔!
安置好妻儿,沙宇坐在家里还是走在外边,总是感觉到了身后影影绰绰的,除了佐藤一雄手下的人,胡安娜无疑将跟踪目标锁定在了自己身上,如此倒也绝妙!
接下来,用心想事成形容沙宇的遭遇不是很恰当,可他又在午夜时分收到佐藤一雄的信绝非偶然。佐藤交给沙宇一张自称是从那幅《墨梅图》里取出来的密室图,让沙宇进入陆军医院设法探寻密室。那张密室图是在一张宣纸上画成的,裱褙在《墨梅图》中间也没什么疑问,关键是笔体……第二天,沙宇去警察局,秘密招来一个心腹警员,去镜园设法搞来葛贤光遗留的笔迹。那个警员跟随沙宇多年,机智也敦厚,沙宇如愿,可他在笔体上没有看出什么破绽,那佐藤一雄果真将密室图交到他手中?仔细想来也不难破译佐藤一雄的诡计……沙宇决定走一步具有戏谑意味的险棋。
大慈阁坐北朝南,重檐三层,直上云霄,门前有一对石狮,分立左右。沙宇从秀水胡同出发,朝着陆军医院方向走去,身后的还是影影绰绰的。沙宇的脚步声如被裹挟着的树叶,制造的动静不可能嚣张,却能暴露其行踪。沙宇绕过街道、穿梭于一条条脉络一样的小胡同里,不是躲避是勾引。临近东大街的时候,沙宇才紧绷着的心倏然放松了,还有了一点惊喜,从两个方向涌来的脚步声说明他的无意策划的鹬蚌之争就要成功,可他必须在逼近大慈阁时丢开跟踪他的人才行。
到了大慈阁前,沙宇喘匀了气,掏出枪用枪管捅了捅发痒的额头,突然发现石狮子脑袋后边露出了黑洞洞的枪口。沙宇听到咔嚓一声率先拉动了枪栓,没等对方扣动扳机先一步窜了过去,那个黑影飞一样蹿上大慈阁的山门。沙宇干脆将枪掖回怀里,却不能给对方开枪的机会蹦过去挥拳出击。对方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见没有捡枪的机会,蹿上大慈阁的二层也是有意勾引沙宇。沙宇觉得今晚的遭遇很有意思,长久地不练练拳脚伸伸筋骨早就绷地难受了。
大慈阁瓦顶凸凹有秩,人站在上边却是要功夫的。两个人拳来脚去,越打越高,到了大慈阁顶部,对方的一只脚站在瓦檐上,另一只脚在空中悬着,却稳稳地站在沙宇面前。沙宇从腰里拔出枪瞄准那人的脑袋,一枚系着红绸的带衣镖裹着阴风嗖地贴着他的肩膀飞了过来。沙宇猛地一回身,飞镖被他夹在了中指和食指中间。沙宇还没来得及看清投镖人,那个黑影纵身一跳,转眼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沙宇拿着那枚带衣镖坐在大慈阁顶上释然一笑,刚才与他对决的是女人无疑,可看其架势,最终的目的不是取自己的性命,先用枪攻击,再利用飞镖出其不意……其目的也昭然若揭!
沙宇打算撤离了,大慈阁下突然响起了枪声,嗖嗖飞舞着的子弹从不同的方位射来落在大慈阁下,可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沙宇。沙宇从大慈阁的后边辗转腾挪轻轻落地,探出头看到两拨人火并得非常激烈,暂且隐身静观事态发展……激战进行了大概有十几分钟,惊动了驻扎在大慈阁附近的城防部队,受冲击的一方边打边撤,追击的一方好像害怕招惹是非从一条胡同里撤离了。沙宇趁城防部队还没赶到大慈阁,跑过来发现几具尸体躺在石狮子下,借着夜光看清了死者的面孔不免有些窃喜,死者是魏国梁手下的小蟹将,那刚才与他们对决一方一定的佐藤一雄的人!
沙宇不能久留,叫喊声和无目标的枪声越来越近了,夜风硬,脚步必须如飞。沙宇往北跑下去一头扎进一条小胡同,可摸到被他揣在怀里的那枚飞镖又不免心怀忐忑,鹬蚌相争,谁是渔翁将是这场游戏中的最大变数,那条鱼也非同小可!
第四章斗双艳游刃有余 遭重压又遇舛讹
北风呼啸必定招来大雪纷飞,乌云密布、西北风裹挟着街上的行人如叶子般飘荡着,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压抑。沙宇一身便装步行在街头,“身体不适”他本来还可以做几天闲人,可大慈阁的遭遇,首先激怒的是胡安娜。胡安娜果然将电话打到他的家里,沙宇不得不用鼻音掩盖自己,胡安娜不是盛气凌人,反倒娇声细语,除了安抚沙宇好好休息,还旧话重提——答谢沙宇的救命之恩。沙宇的回答似是而非,胡安娜送给他一串勾人的笑声后挂了电话。
沙宇除了惦记妻儿,还有那个身怀绝技的黑衣女侠。胡安娜和佐藤一雄暂时还不会把事情做绝,唯一打算取他性命的只有一个人——葛娜莎。
葛娜莎,葛贤光的女儿,出生在法国,三岁丧母。读完高中后,葛娜莎与叔婶一家人去了美国。葛娜莎学的也是建筑,大学毕业后留在美国一家公司……父女俩喜欢书信来往,目的是不让身在异国的女儿忘记母语。葛娜莎很小的时候,葛贤光就教授葛娜莎和她的表妹汉语,表姐妹同岁,如双胞胎,不只是模样长得很像,连字体都难分彼此。葛贤光回国后,还陆续收到女儿的信函……此事沙宇自然不会知晓,从此难脱纠缠却是后话。
沙宇把自己打扮百姓模样,步行着去了南奇村,老婆儿子还安然。沙宇本打算让他们去安新县城的一个朋友家,可表姑病了,又是孤寡一人,他只能嘱咐老婆小心一点就离开了……傍晚时分的保定城就是天气不这么糟糕,到处飘荡着的都是难驱逐的血腥味。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沙宇的后脑勺时,沙宇走进秀水胡同,刚扬起手摸到大门锁。沙宇轻轻地笑着说:“还是让我死得明白。”
天寒地冻,再加上街上常响起呼啸着的警笛声和从巷子里传来的枪声,天一擦黑家家关门闭户,有一些挑灯卖小酥鱼的买卖人走街串巷的也是贼一样难掩惶恐。沙宇听到身后的一阵娇喘,又很坦然地笑笑说:“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脑后的枪离开了,沙宇从兜里摸出钥匙打开院门,身后的人却先一步进了院子,随后把他拉进来关闭了院门。面对沙宇的人一身洋装,颤抖着手拿着一把驳壳自动手枪,一双杏眼射出了逼人的寒光。
姑娘冷笑说:“算你走运,要是我的手再稍微一颤,也没有你申诉的机会。”
沙宇呵呵一笑,说:“颤?”
姑娘好像习惯性地耸了耸肩、摊开一只手,另一只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驳壳枪,枪随着她的手颤动着,看得出她对枪很陌生。
沙宇说:“姑娘,我想知道你为什么?”
姑娘瞪着沙宇说:“你是第一个接触我父亲的人,他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
沙宇又说:“当时,葛教授的死……冒昧地问一句,你是……”
姑娘眨动着一双杏眼说:“我是他女儿,前不久才从美国回来,原打算劝说着父亲回法国定居,却遭不幸……说吧,你不是想死得明白吗?”
沙宇轻轻一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其意明了,此时不是说话之地。姑娘很爽快地收起枪与沙宇进了屋。沙宇打理好茶水和茶点端上桌,请姑娘坐下,姑娘也放松了戒备,伸出手又耸了耸肩说了一声谢谢坐了下来。
沙宇将斟了茶的茶碗递给姑娘,说:“请教姑娘的尊名。”
姑娘怒气冲冲地说:“看起来你还斯文……我叫葛娜莎。”
沙宇见葛娜莎满脸的悲戚、双眼涌动着泪花不像伪装,再看她的举止的确是一个在国外长大的女孩,起身去卧室拿来一块新手帕递给了葛娜莎。葛娜莎接过手帕展开铺在了桌子上,上边绣着一朵并蒂莲,那是沙宇的老婆闲暇时做的,本无什么特别的意义。沙宇忽然觉得如谶语般令他的心为之一颤,将目光放在屋外,屋外漆黑如墨,风声似乎比刚才又紧了一些,可他觉得,经历了大慈阁一战,佐藤一雄和胡安娜都该消停一阵子了。
沙宇打破了沉默,说:“葛小姐,不妨说说好吧?”
葛娜莎说:“你的警探,任何一起命案都存在多种可能,可你的行刺的可能性最大。”
“为什么?”沙宇的话有些玩笑,是针对葛娜莎那一脸的天真。
葛娜莎脸上再现哀容,说:“父亲遇害前,你去过镜园,首先熟悉了作案的环境,还熟悉父亲的起居习惯,以选定最佳的作案时间。”
“为什么?”沙宇语气突然变成严厉,他必须把自己还原成一个刑事科科长。
葛娜莎紧张地看了沙宇一眼,说:“为了一张图,只要把那张图搞到手,你就可以向国民政府邀功请赏;待国民党剿灭共产党,你还可以做你的警探,一个光彩照人的警探。”
“你知道我想得到的是一张什么图吗?”沙宇步步紧逼。
“密室图……”葛娜莎也不含糊,骄横地说:“日军投降前,他们在密室里藏匿了大批军火或金银……”
“呵呵呵——”
沙宇不得不笑着告诉面前这位娇小姐,不说她没在父亲身边,就是与他朝夕相处也未必知道事情的真相。日本人藏匿的不是军火、金银,是一批剧毒菌种,他们要伺机在保定制造细菌战。葛贤光是密室的设计者,日军占领后密室经历了改造,可密室的根本也就是密室的出入口不会改变,即便改变了也会在她父亲的记忆里寻找端倪。葛娜莎似乎信以为真,问沙宇她父亲为什么不把密室图交给他?沙宇又呵呵一笑,很明显,他效力于国民政府。当年,国父孙中山先生创建民国推行三民主义,蒋介石掌控国民政府之后,多数国民的生存状况很糟糕;日寇入侵,国民党不抵抗政策致使日寇在中国横行了八年,亏有诸多国民党爱国将领与共产党齐心抗战,可抗战胜利了,内战还不会停息,国内局势继续动荡,鹿死谁手还在不明中……相信葛教授深知此理,那批剧毒菌种落在谁手里,其结果难料,她父亲才不会轻易泄露秘密。
葛娜莎如脱身迷雾,轻轻地啊了一声,说:“杀害我父亲的人不是拿走了一副《墨梅图》吗?”
“对……”沙宇从兜里掏出那张应该是从《墨梅图》里取出来的密室图,说:“还请葛小姐勘验真伪。”
葛娜莎接过那张草图展开放在桌子上,仔细看了几眼说:“假的。”
“为什么?”沙宇表现地却是预料之中的惊讶。
葛娜莎说:“我识得父亲的笔体,坚硬、苍劲,身居异乡表现出的是对母语的热爱,力透纸背,以至于达到了痴迷的程度……你看——”葛娜莎把那张图翻过来冲着灯反复看着说:“描摹的字形没有问题,只看笔力,不难看出描摹者谨小慎微消磨了的苍劲的笔锋。”
沙宇从葛娜莎手中接过图翻看着说:“那你父亲肯定留下了真的,却不知去向。”
葛娜莎长出了一口,说:“我现在关心不是密室图,是我父亲的死……谋杀我父亲的是日本人无疑,可必有一个帮凶!”
沙宇说:“我也正在破译玄机。”
葛娜莎鄙视着沙宇说:“侦破自己制造的命案?”
“我有那么蠢吗?”
沙宇还没说完,葛娜莎起身离开了,走到屋门前又转过身看了沙宇一眼。沙宇从姑娘的目光里读出了其内心的复杂,也感受到了一点热辣辣的惶惑……沙宇起身目送葛娜莎疾步离去后,摇摇头很苦地笑了笑,难逃避的却是令他压抑的死寂。
竹园是一栋欧式小别墅,周围也是一些很欧化的住宅,居住的是一些外国经商者或归国侨民。竹园原是日军特务机关长的住宅,与其他住宅不同的是,别墅前种植着茂盛的竹林,春秋时节,尤其是眼下寒冬临近,远远望去一片颇有生机的绿甚是养眼。日本投降后,竹园被孙连仲部的一个师长占了,侍奉师长的有家厨、园丁和车夫也是一大群人。河北省政府迁入北平师长也紧随其后,胡安娜恰巧来到保定,随即入住,侍奉她的仆人还是原班人马,不过又换了新主子而已。
夜色降临,竹园里的灯火通明,胡安娜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回到卧室,坐在梳妆镜前开始打扮。年近三十的胡安娜坐在梳妆镜前才把自己还原成一个本真的女人,爬上眼角的鱼尾纹如毒蝎一样蛰了她的心,本该鲜嫩的脸瞬间风起云涌,杂乱也拥挤的梳妆台上的粉墨也开始登场了……这是胡安娜最惬意的时刻,是一种把自己还原成女人的骄傲,可这样的享受是极其短暂的,如闪。胡安娜身后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个令胡安娜心颤的身影随之出现了,清瘦却隐藏不住隐匿的刚性,倏然令她有了梦境般的感觉……却似乎故意勾引胡安娜,待她决定起身时,身影倏然消失了,像被风吹着一样……沙宇,一个让胡安娜悲喜交加的男人,却是胡安娜踏进保定后唯一令她颤栗又惶惑的男人。
离与沙宇约定的时候还早一点,胡安娜从衣柜找出几套衣服,反复穿试着自我感觉不是很好,可换上制服又违背今晚的意图,最终选了一件矮领真丝薄棉旗袍,大红底子,上面盛开着一朵蓝花,不张扬也不压抑,适合时节,又芳香四溢。
胡安娜收拾停当,离开卧室来到阳台上,灯火在保定城里不是很丰盛,不时传来的枪声和巡警们在街上制造的喧嚣预示着又一个不平安的夜开始了。胡安娜的心却突然年轻了许多,犹如少女期待爱情一样脸颊上竟出现了两片绯红,可在她看来非常迷人的夜色里究竟缺少一点什么。一阵风吹过来,落在胡安娜滚烫的脸颊上,警醒了有些迷乱的神经,转身回到卧室,打开美国哥伦比亚落地收音唱机、放进唱片,伴着低沉却舒缓的节奏,《夜来香》的曲子满屋子里飘荡……一切都是昔日的再现,短暂才是永恒!
女仆的敲门声打扰了胡安娜,可她又恼不得,跟着女仆身后的沙宇让她眼前一亮。沙宇一身西装,皮鞋铮亮,唇上那片小胡子与清瘦却布满刚性的脸又是那么得相得益彰!
胡安娜有意把她与沙宇会面的地点选在了卧室,除了那张紫檀雕花床,紫檀八仙桌上放着两个高脚杯和一瓶威士忌……沙宇一进来就把目光聚焦在了紫檀雕花床上,丝绸被褥散发着香气,两个绣着并蒂莲的枕头并排地放在一起彰显着胡安娜不齿的意图。
沙宇笑笑说:“胡处如此盛情,沙某实在受之有愧。”
“喊我安娜……坐一起叙叙同学之谊不好吗?”
胡安娜故露娇态,沙宇避开胡安娜投过来的火辣辣的眼神,坐在小凳子上。胡安娜拿起早开启的酒瓶,在两个高脚杯里倒上酒,《夜来香》伴着低沉又不失舒缓的音乐满屋里飘荡,与胡安娜身上粉香相呼应是她今晚最得意的一笔。
“沙宇……呵呵——还是喊你沙科长……”胡安娜端起高脚杯又说:“切入正题之前,先说几句闲话。刚刚传来消息,开进东北的国军在山海关途中突破中共的阻击,穿越山海关,攻占了锦州……可上个月,共军为阻止国军沿津浦路北上受降,攻占了山东大片地区……国共两军势均力敌,守住保定就是守住了京都的大门……来,干——”
“呵呵——胡处,我从警以来,向来以大义为重,不计个人得失,服从上司的命令,与胡处合作自然也不遗余力。”
胡安娜嫣然一笑,说:“我知道沙科长是才智双全、有勇有谋的一方名探,要不大慈阁一节也不会全身而退。”
沙宇故作惊讶地说:“大慈阁?”
“对……”胡安娜说:“大慈阁……喊我安娜好吗?”
两个人相视一笑,大有投鼠忌器、心照不宣的意思,可沙宇觉得与胡安娜唱闷葫芦戏难得顺畅,从怀里掏出那枚飞镖放在桌上。
“安……娜……”沙宇伸出一只手捋着嘴上的小胡须笑着说:“还是喊你胡处顺口,在黔阳受训的时候,好多人都知道女生队中有一个从师武当派的女侠客,却没见过她玩过飞镖。”
“飞镖?”胡安娜从沙宇面前拿起那枚带衣镖笑得依旧嫣然,却像欣赏玩具一样送还给沙宇后又说:”还是你保留着,等找到它的主人也许是一件很不错的信物。“
“是吗?“沙宇哈哈一笑说:”那天,我见到魏国梁垂头丧气的,好像又失去了不少弟兄吧?“
“对……魏国梁带着人本来是追踪一个神秘的黑衣人,不想又与那帮日本特工遭遇,一战两伤,可受过特殊训练的日本特工终究占了上峰,魏国梁一队大伤元气……好了,我们不要谈日本特工或神秘的黑衣人是谁,叙叙旧不好吗?”
胡安娜又在两个高脚杯里添了酒,走到沙宇的背后,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沙宇的肩膀,沙宇回头顺势捏住了胡安娜的手……胡安娜张开两片艳唇,夹带在笑声里的娇喘的确令人心旌荡漾,可她看到沙宇那张覆满一层虚假笑容的脸,才还热的心倏然凉了,也深信,只要她坐在保密局情报处处长的位置上,面对警觉的男人她永远不是女人!
胡安娜从沙宇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走到唱机前,放进一张唱片,周璇温柔地吟唱《花样的年华》……胡安娜含有娇媚的丹凤眼里迸发出捕获幽灵的目光,那个幽灵却牢固地植根于沙宇的体内,只有把那个幽灵紧紧地捏在手里,沙宇才会就范!
“沙科长,跳一曲吧?”胡安娜伸出一只嫩白的小手说。
“当然……”沙宇起身走近胡安娜,一只手拿起胡安娜的小嫩手,一只手揽住了她的细柳腰伴着乐曲跳了起来,闻到来自胡安娜身上的幽香轻轻地笑着说:“胡处不愧是党国的精英!”
“拿我取笑?”胡安娜不由自主地将胸脯贴近了沙宇,又说:“从辛亥到现在,国民革命跌宕起伏、风潮涌现,待到胜利的那一天,我们再比翼齐飞不好吗?”
沙宇故显无奈地摇摇头说:“我家有贤妻、娇子,平安度日了此一生是我最大的夙愿!”
胡安娜有些气恼,却娇嗔地瞪了沙宇一眼,离开沙宇走到紫檀桌前,倒了一杯酒喝了端着空杯又走近沙宇,说:“眼前,我们摊上的就是一堆乱麻,该当如何?”
沙宇也走到桌前,拿起瓶子倒了一杯酒端在手里却不喝,向胡安娜申明,不怕乱麻,就怕乱了阵脚。要捋顺这堆乱麻,必须从头开始。胡安娜追问沙宇谁是这堆乱麻的头儿?沙宇毫不含糊地告诉胡安娜,当然是那副《墨梅图》,拿到图的人想找到一把开启密室的钥匙,可密室图会不会随着葛贤光的死彻底成了谜?
胡安娜突然逼近沙宇,说:“不,那张图在你的脑子里……啊……我是假设,必须假设。”
“明白……”沙宇呵呵一笑,说:“你的意思?”
胡安娜放下酒杯,伸出手搂住了沙宇,脸对脸地对沙宇说:“继续引蛇出洞,必须把那帮潜伏的日本特工挖出来。”
沙宇扬了扬还端着酒杯的手,胡安娜离开了沙宇。
沙宇转身放下酒杯,说:“我做诱饵?”
胡安娜把唱机关掉,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照片,又回到沙宇面前。沙宇坐在了凳子上很规矩地看着胡安娜,胡安娜把几张照片排列在了桌子上。照片上是几个穿着西装、器宇轩昂的男人,胡安娜一一介绍了他们的名字,并申明,条件一旦成熟,她立即从毛人凤手里调用这几个颇有身手的军统特工,随时配合沙宇行动。沙宇为难地说他不能确定密室的准确位置,胡安娜呵呵一笑回身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张照片回到沙宇面前,说:“这张照片你不该陌生吧?”
沙宇从胡安娜手里接过照片,看到被佐藤惠子抱在怀里的孩子,脸色经历了短暂的变幻又在瞬间恢复了常态,呵呵笑着说:“与我有关系吗?”
胡安娜说,“当然……这是仆人在竹园里捡到的,除了这张照片,还有一封信,说明那个日本女人怀里的孩子就是沙科长。”
沙宇逼视着胡安娜说:“你信吗?”
胡安娜转过身去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突然转过身来说:“我信不信意义不大,至少说明一个效力于国民政府多年的警探真实的身世。“
沙宇无奈地说:“这关系到一段古老的爱情,我除了与那对恋人有血缘联系,其余的几乎毫无知觉。”
“好了沙宇,此人将你的身世告诉我可谓一箭双雕,你只有竭力效忠党国才能洗刷身世带给你的麻烦……我相信你,沙科长。”
胡安娜慢慢贴近沙宇,仆人恰巧敲响了屋门。
乱葬岗在保定城西五里远的地方,先是埋一些夭折的孩子,再是一些异乡逃难或死于战火无人收管的游民。保定沦陷后,日本人把这里作了刑场,周围生长着肆意繁衍的小槐树,也是猫头鹰乐意栖身的地方,青天白日独自走进乱葬岗,后背都感觉到丝丝凉气的冲击,再有一只猫头鹰嘎地喊一声,乱葬岗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恐怖之地。
乱葬岗紧邻着大清河,大清河岸边是茂密如绿蟒一样的芦苇地,只要水没有尽头芦苇就无节制地生长,钻进茂密的芦苇地无疑走进了迷魂阵。
太阳慢慢滑向西山的时候,沙宇出了城,要走进乱葬岗必须穿过一片片槐树林才行。一条弯曲的小径刀子一样插在槐林里,被寒风折磨得槐树瘦骨嶙峋,失去了绿色如一个个骷髅戳在地上。沙宇脚下的路是半沙土质,一阵寒风吹来脚下的沙土飞扬。沙宇干脆将一直压得很低的黑呢子礼帽摘下来,坐在了路边的一棵槐树下。
南奇村的表姑突然进城找沙宇,是早晨,沙宇准备去警察局,表姑一见到沙宇哇哇大哭了起来,被沙宇搀扶着双腿却软在了地上,跪着请沙宇治她的罪。那时候,胡同里有不少人开始走动了,沙宇忙着把表姑搀进屋坐下又倒了茶,表姑才抽抽噎噎地道出了原委。沙宇心情沉重却没有丝毫震惊,佐藤一雄派人劫持他妻儿要挟他就范在预料之中,就是沙宇把老婆和儿子藏得再远,相信佐藤一雄的人也会找到,何况,两个女人守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几个黑衣人午夜时分劫持了沙宇的妻儿丢给表姑一封信,佐藤一雄以舅舅的身份邀请沙宇来乱葬岗一叙,顺便带回他的妻儿……其目的昭然若揭,沙宇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单刀赴会!
天慢慢地黑了,风鼓动着瘦削的槐林发出一声紧似一声的尖鸣,如鬼哭一样瘆人。沙宇起身把拿在手里的礼帽戴在头上,伸手摸到了怀里那把上满子弹的左轮手枪又疑惑——我是单刀赴会吗?
沙宇仰起头长叹一声,一个黑影从他身后的一棵树后飘了出来,站在沙宇面前的人还是一身洋装,却用一块蒙面布包裹了面容……葛娜莎?
“沙科长……”葛娜莎摘下蒙面布冷笑着看着沙宇,说:“我一直跟踪你,瞧瞧究竟你是不是人面兽心!”
“葛小姐,我公务在身,还是请你回去,你父亲的死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现在的焦点还是你父亲制造的谜团,那很可能是一个被你父亲永远带走的秘密,可佐藤一雄誓死要找到那个密室,今天他用我的妻儿要挟……”
“不……你是他们的帮凶!”葛娜莎娇嗔地嘟嚷着说。
沙宇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佐藤一雄手里掌控着一张密室图,可时间长了他们未必不起疑心,或誓死冲进医院验证那张密室图的真伪。我没有密室图,可我也必须找到那个密室,那批剧毒菌种落到哪一方手里都潜伏着巨大的危险。”
“佐藤一雄是谁?”葛娜莎略显惊讶地问道。
沙宇说:“一个以行脚僧做掩护一直潜伏着的日本特务。”
“那你呢?”葛娜莎还是一脸嗔怒。
“我……”沙宇苦笑笑,说:”我只是一个警探。”
葛娜莎走近沙宇说:“不,你潜伏在警察局助纣为虐又与日本人同流合污!”
“呵呵呵——”沙宇看着葛娜莎很认真的样子苦笑着说,“可有拿自己的妻儿开玩笑的吗?”
葛娜莎还是不服气地说:“周瑜打黄盖不是经典的苦肉计吗?”
“好好好……”沙宇从怀里掏出枪,说:“那你就把我这个汉奸毙了吧?”
“不——”葛娜莎转过身去说:“我还是看着你把日本人先枪毙了,再了结自己吧。”
沙宇无奈地说:“别闹了葛小姐,趁天色还不晚,你紧着回城。”
葛娜莎丢下沙宇兀自向前走去。沙宇抬起头来看着慢慢变黑的天色,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头扎进茂密的槐林,原打算甩掉葛娜莎,可他走了一段路再回过头来,葛娜莎仿佛若无其事到跟了上来。沙宇无奈地笑了笑,一口长气才要吐出来,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风噎了回去。
走完一段S形的小路就走进了乱葬岗,乱葬岗周围的柳树茂密如樊篱,稀稀疏疏的柳树在乱坟中间,雨水冲刷和人为发掘到处是坑坑洼洼的,还有日军屠杀中国人时留下的一个个大坑……夜色渐渐浓郁,乱葬岗上蹦窜着一簇簇磷火,一头栖身在枝头上的猫头鹰嘎地嚎了一嗓子,走在前边的葛娜莎不由得回头拉住了沙宇的手。
“外甥,你背信,别怪舅舅弃义!”
佐藤的声音是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出来的,沙宇要张口,却被葛娜莎拦住了,问他是谁的外甥?沙宇拉着葛娜莎要躲避起来,葛娜莎犟着不动又问了一遍。沙宇叹了口气说:“一言难尽……待躲过这一劫自然会给你答案。”
沙宇死死地拉住葛娜莎喊道:“佐藤君,我们先不论舅甥之情,可我唯一的条件是,你必须把我的妻儿毫发无损地放了。”
“没问题,念我们的亲戚缘分,你先把老婆带回去,待我们合作成功后,你才能看到儿子……不过,我会善待你儿子的,我毕竟是你们的长辈!”
沙宇的老婆被反绑着手从对面的树林里走了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持枪的蒙面人,枪声是在沙宇要接近老婆时响起来的,从左右两边嗖嗖地射出了子弹,直逼沙宇的老婆和推着她的蒙面人。沙宇要奔过去,却被葛娜莎死死地拉住了胳膊,两个人倒在地上滚到一个深坑里。挣脱出来的葛娜莎忙着站了起来,沙宇不得不用身体护着葛娜莎,一边掏出枪冲着佐藤一雄发声的方位射击……从左右两边射击的一方与佐藤一雄的人交战在了一起,葛娜莎和沙宇倒被甩在一边,沙宇见老婆和推搡她的人倒在了地上,没顾忌葛娜莎一再阻拦爬上土坑,子弹又疯狂地向他飞来。葛娜莎也爬上土炕滚着爬着拽起沙宇往北边的柳树林里撤退,人却被吓破胆软在了地上,沙宇只好先顾忌葛娜莎……激战持续了大概十几分钟后,枪声渐渐稀落了,乱葬岗霎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沙宇的老婆头部中弹倒在了血泊之中,躺在她身边的男人身上是一套夜行衣。葛娜莎蹲下来揭开他的蒙头布,看见是一个光头和尚,奇怪地看着沙宇。
沙宇悲愤地说:“他是佐藤一雄的人,一直潜伏在保定境内。”
葛娜莎问:“那刚才与佐藤一雄对决的是谁?”
沙宇遏制着在眼睛里涌动的眼泪,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和我拴了在一起,但愿你不要成为我的敌人……葛小姐。”
葛娜莎点点头和沙宇一起蹲下身,沙宇把老婆抱在怀里,一向善良、敦厚的老婆遭此劫难可想象其如被火烤的煎熬,还有儿子……沙宇仰起头,面对漆黑的夜空,涌出的眼泪被一股股突如其来的风吹走了,留给他的是撕心裂肺的痛。
柳树林外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刚才激战惊动了城内的巡警,或胡安娜要为自己导演的这出戏制作一个光明的结尾也未可知。葛娜莎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与沙宇一起抬起头来,看到了一群警察也看到了站在警察面前、一身制服器宇轩昂的胡安娜……乱葬岗上空弥散死亡的气味,也潜伏着令人作呕的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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