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那时候,有段时间,我正在经历一件很艰难的事。我一度没有跟任何人说,哪怕是最好的朋友。直到有一天晚上,当我又陷入在难过和绝望的情绪里,无人诉说的时候,我给好朋友阿雅发了一条短信,短信里什么事也没有讲,只是表达着我的无力感。
阿雅看出来我的悲伤和无力,很想安慰我,可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是胡乱地安慰一通。我也没在意,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过了好几天,也是一个晚上,我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是阿雅的,她说:
“我难过的时候,好像也是不知所措的。”
我不知道阿雅说这句话时,是否也因为某些原因而同样处在难过的情绪中,但看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被极大地抚慰了。是的,就是这样一句迟来的、简单的、甚至都不能算作安慰的话,却深深地感动了我,也给了我力量。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受,大概就好像你独自背着沉重的包袱走了很久,走得快走不动时,突然伸过来另一双手,接住了你的包袱。
后来学了心理学,我才知道那种感觉就是共情(Empathy)。关于共情,书本上有很多不同的定义,我最喜欢的一个版本是:Empathy is feeling with people——和对方的感受待在一起。请注意,关键词是那个“with”,它意味着,对方不仅仅【知道】你在难过,更重要的是,对方和你一起【停留】在那份感受里。
阿雅的那句话,就让我有了一种“be with”的感觉。
这也正是共情(Empathy)和同情(Smpathy)的最大区别。当你感到被共情的时候,你觉得对方和你站在同一个位置,而当你感到被同情的时候,你会觉得对方在另一个位置看你。就好像你受伤的时候,同情者可能对你说:这太可怜了,我好心疼你。而共情者则可能会说:我知道这种感觉,但你知道吗?你并不孤单。关于这一点,美国休斯敦大学的Brené Brown教授曾经有一个精辟的结论:共情激发联结,而同情破坏联结。
使共情起治愈作用的,就是这种联结所带来的支撑感。
今年上心理咨询的课程时,老师就提到过英国精神分析师比昂的容器理论。如果放在刚刚的例子当中,通俗点地说,就是咨询师应该具备作为一个“容器”的功能。在来访者向咨询师倾注他(她)的悲伤、愤怒、恐惧、焦虑,乃至对咨询师的攻击时,咨询师能够先像一个容器一样接住这些负面情绪,而不是急于带来访者逃离负面情绪,这时共情才更易发生。
然而,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意味着咨询师要放下拯救情结、愿意同来访者一起,在他的黑暗里呆一会。这意味着咨询师要放下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进入来访者的悲伤、愤怒、恐惧和焦虑,并停留在他的悲伤、愤怒、恐惧和焦虑里。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很多人落荒而逃了。
而当你能够成为一个“容器”时,你给到对方的,也正是一种“接住”的感受。这也是为什么我看到阿雅那条短信时,会有一种“被接住”的感觉。那一刻,她就成了我的咨询师。
当我后来有机会被一些人所倾诉的时候,我对共情又有了更深的体会。以前如果有人跟我倾诉,我总会禁不住想跟对方说:
“嗯,别担心,情况其实没那么糟。”
“你看,你还可以这么做。”
“我也曾经和你一样焦虑,不过……”
说白了,我总在做破坏联结的事儿。而我之所以会这么做,除了我不能完全接住对方的负面感受以外,还因为我在回避唤醒属于自己的痛苦回忆,并且,我还在维护我的自恋——我想展示出我能帮助到对方的一面。而当我越是这么做的时候,我离来访者就越远。
这个时候,我愈发意识到阿雅那句话的力量。她说:“我难过的时候,也是不知所措的”,这句话所表达的,表面上看是她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实际上对正处于无力感中的我而言,她表达她的无能为力,恰恰是对我的“无能为力”的共情。
可是,要有一颗多柔软的心,才敢于放下自恋,说一句无能为力。要有一颗多勇敢的心,才敢放下防备,在记忆中搜寻那些类似的脆弱时刻,以此来与苦难中的朋友联结。
我想,生活中我们都有可能会遇到某些人,他们在某一瞬间,不自觉地成为了你的咨询师。如果遇到这样的人,你一定要感谢TA。
愿你难过时,有人陪你一起不知所措。
愿你失落时,有人陪你一起垂头丧气。
愿你生气时,有人陪你一起跺脚。
愿你忧郁时,有人陪你一起发呆。
路阻且长,愿你有人相伴。
微信公众号:感觉先生(feeling-ps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