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显德三年，公元955年，仲夏苦昼永，薰风起将夕。夕阳西斜，渐渐的有了一些凉爽之意，金陵城内，夜幕降临，灯火初上，柔美的秦淮河，歌声悠扬的画舫，达官贵人，平民百姓，不管世事多艰，一幅生活的画卷总要展开。

    繁华地，温柔乡，一个黑影隐藏在这车水马龙的人群中，仿佛一个幽灵，隐藏的繁华的街道中。他幽暗的眼睛看了一眼这熙熙攘攘的街道，华灯初上的繁华，眼神睥睨，仿佛是神在俯视着众生，充满了嘲笑和不屑，幸好他不是神，和我们每一人一样，行走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中。

    “殿下，我回来了。”黑影回来太子府，轻轻推开门，太子看着他，仿佛看着一潭深深的水。

    “涵天先生，如何。”

    “事已济”涵天双腿盘坐，静心调息。

    听到这些，李弘冀仿佛自己在窥探内心的怪兽，脚步在欲望的驱使下不断向前，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已经开始了。”涵天仿佛是感受到了李弘冀犹豫，闭目而言。

    太子和涵天相对而坐，还是完全看不透这个人，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此时的李弘冀已经开始踏上这条修罗之路。

    “殿下，你知道如何彻底毁灭一个人吗？”涵天轻描淡写的问道。

    “请涵天先生赐教。”李弘冀干脆也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听着。

    “是把加在他身上的东西一件件取走，不断的体会被剥夺希望的感觉。”说着，把一本账册放到李弘冀面前，“韩家的。”

    李弘冀突然睁开眼睛，死死盯着这份东西，“先生，可否告知我下一步。”

    “殿下，我说过，我会帮你手刃李从嘉。”

    是夜，主仆无言。

    再次从金陵城出来，从嘉内心难以平静。两年光阴，父皇勇武不再，此次相见更是病态初现。从前线回来的人，精神基本错乱，反复说着，“吃人，吃人”。再也问不出什么。从嘉握紧了手里的旌节，车马前行，前路不明，是年，从嘉一十八岁。

    高松与从嘉同车而坐，流云骑马在侧。一路上，从嘉数次问究竟发生了什么，高松都避而不答。这更增添了从嘉心里的不安。此时，他默默的抚摸了自己胸前的护身符，是雪儿听到从嘉要去出使和谈，亲手做的，且让高僧大德加持，以求从嘉平安。临行前一晚，雪儿亲手给从嘉带上，哭得梨花带雨。圣命难违，从嘉答应雪儿，一定平安回来，然后提亲，两人长相厮守。思念至此，心里浮起一丝温暖。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相思，伊人，花开花残，不论塞雁还不还，他一定要回来。此时，车马若继续前行，就进入交战区了。高松闭目不言，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行至江州，见城门紧闭，从嘉遣流云持节杖，说明来意，要求守将开门，没想到，守城的士兵见是正常的人，马上打开了城门，没有丝毫的犹豫。

    车马入城，流云持节而立，江州刺史赶忙出府迎接，城内一片萧索之相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本应该热闹的市坊，更是冷清到无人做生意。街上偶尔看到一个行人，也是满眼惊惧，仿佛断绝了一切希望，如行尸走肉一般，等待最后的审判。

    “臣，江州刺史司徒朗参见郑王殿下。”

    帘幕打开，从嘉缓缓从车驾中走出，白衣，玉带，风度翩翩，既有文人的风骨，又有武者的气魄，但是，眼神却是清澈如水，感觉毫无保留的单纯，江州刺史内心不禁一哂，果然是大楚指定的谈判人选。

    “司徒刺史快快请起，不必多礼。”从嘉说着赶紧上前扶起司徒朗。此时，高松也从车驾中出来，仙风道骨，一身道家打扮。“这位是。。。”司徒朗问到。

    “高松先生，我的。。。”从嘉顿了顿，“朋友”

    “司徒刺史，我来协助郑王殿下。”高松云淡风轻地说着。

    司徒朗愣了一下，完全被眼前这种书生加道士的组合惊呆了，生如浮萍，命如累卵，盼来的却是这样的希望。

    “来。。。来了。。。”一个士兵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顶住城门，一个都不要放进来。”司徒朗说着，随后，他转身，向从嘉行礼，“殿下，朗不才，承蒙圣恩，忝为封疆之吏，有守土之责，此战凶险，还请殿下禀明圣上，殿下万金之躯，若有不测，臣万死。”

    从嘉内心一阵感动，若是可以回还，我又如何亲身赴险。从嘉无奈的笑了笑，“司徒刺史，我们先去看看吧。”

    江州城头，黑云压城，漫山遍野的全是大楚的军士，不过，奇怪的是，没有主帅，没有阵型，完全是散兵的冲锋，这在强调阵型的冷兵器战斗中，无异于自杀，更奇怪的是，这些人不用器械，不搭云梯，不讲战术，用最原始的方法直接强撞城墙。这些人力量仿佛特别大，坚固的城墙在他们的撞击下，竟然也有丝丝晃动。

    “浇油！”守将大喊着，只见唐军把整桶的油浇到楚军的头上，前排的楚军都被淋的满身是油，然后火箭齐射，几轮过后，城墙前面已经是一片火海，惨叫声不绝于耳，残肢断臂，火光冲天，让人联想到炼狱的情景。从嘉第一次看到如此情景，不由得一阵反胃，无法继续直视。有些年轻的士兵在浇油的时候失足落下城头，马上就引起了下面的一阵骚动，楚军仿佛发现了珍宝一样，蜂拥而至，奄奄一息的士兵马上被肢解，楚军一口一口的啃食着尸体，直至尸骨无存。

    “快，继续浇油，放箭！”唐军不断增添着火势，面前的已经不是人类，而是恶魔，江州城已经在血与火中挣扎了好久，城墙微微颤抖，仿佛宣告这即将到来的命运。

    同一时间，楚都

    国君正在恭恭敬敬的跪在七个黑衣人面前，楚人好占卜，自从两年前自称通晓天机的七个高人出现之后，整个国家都笼罩了一层难以名状的恐怖。他们自称阴阳七子，楚王一直无后，经过七子建议，在御花园中修建了一个七层阁楼，以改风水，当年，楚王共得三子二女。阴阳七子也由此获得了楚王的信任。

    之后，七子向楚王建言在国都中修建四十九座浮图，镇住长江珍兽，以解天灾，浮图建成之日，祥瑞浮现，洪灾即止。之后，国都附近的国人渐渐出现了一些精神错乱的症状。随着事态的发展，文武大臣一百三十九人更是在同一时间昏迷至今不醒。楚王则感觉自己已经羽化登仙，奉阴阳七子为上仙，每天跪拜，唯七子之命是从，整个朝堂一片混乱。

    “仙人，寡人已经按照仙人吩咐，将三万大军安排在神武之阵中，另外三万人已经在待命了。”楚王伏身在地，恭恭敬敬的说着。

    “很好”其中一个人开口了，“上仙会奖赏你的，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下去吧。”帽衫中的眼睛依旧让人颤抖，闪着寒光。

    火光把整个江州城照成了白昼，夜幕中，楚军被灼烧的惨叫，砖石被大火烤热然后预冷碎裂的声音，唐军被分尸的哀嚎，充斥着整个夜晚，金陵的繁华的夜，路途中静默的夜，直到现在血肉横飞的夜，如果这是成长，这是玉玺要为他选的路，他突然想回到两年前，依然安静的做自己的钟峰隐者。终于，最后一个楚军灰飞烟灭了，今夜的炼狱终于结束，但是没有人能松一口气，因为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经历这样的炼狱，也不知道城墙还能支撑多久，倾覆，仿佛是下一刻的事情。

    “公子，司马刺史，可否允我出城一趟。”此时，高松站了出来，面对着熊熊的火光，对着两人说到。

    “先生，你说什么”从嘉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现在城外可是尸山血海”司马朗瞪大了眼睛，完全摒弃了斯文，看着面前的这个道士，觉得他真的疯了。

    “无妨，我从侧门出，明日巳时回来。”高松拱了拱手，轻描淡写的说。

    “来人，送先生出城。”司马朗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和这个道士周旋，你要求死，我便允你吧。

    次日，满城军民一夜未眠，巡逻的士兵一点都不敢懈怠，瞪大了眼睛强忍困意，生怕漏报敌袭，招致灭顶之灾。从嘉和刺史待在州衙之中，合衣小寐，等待着下次暴风雨的来袭。突然，一个传令兵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喊道：“来了。。。来了。。。。”

    “这么快！”司马朗心惊，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是，不是。。。”传令兵语无伦次，“是那个道士，他。。。他。。。带着怪物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