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家乡的井一直跟着我走。
之所以说井一直在我的记忆中,因为,渭河北岸二道塬上,打一眼井在古老的岁月的确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井水贵如油,家乡的人们也早已经习惯吃“天水”,就是每逢天气下雨,总会用盆子,瓦瓮接来自房屋上淌下来的水,然后并入家中盛水的瓮里,弥补水源的不足。
既就是有了井,对从25丈深用力气挑回来的水更是十分珍惜。一般家庭,都会用清洗锅碗的水沉淀下来后,把有零碎食物的水根子用来和猪食一起喂猪,清亮一点的留在下一顿继续洗锅碗用。
一般每家都会有一口大瓮,专门盛装从井里挑回来的水,每一担水,会由4小桶水组成,大概就在200斤左右,井离家里的距离都在2里地左右,在井跟前的几户人家还好,要是在城门口或者西头就更远了。
可想而知,从绞水,到担回家,基本上精壮劳力都会一路小跑,气喘吁吁。此情此景,方知担子的压力和吃水的不易。
我们村先后有过5眼井,因为水位的下降而枯竭。先人们为了生存,到底用什么方法会在地下找到水源?又用什么办法把井打下去?这就是我今生一直思考的问题。
我也多次和老人们交流过,为了选择到水源,一般都会到外地请知名的风水先生,特别是对勘探水井有过经验的先生来勘探。他会根据本村和邻村的水井位置,推测水源的来龙去脉。他们认为,地下水源是有规律和走向的,一般都是从西边向东流去,打到20多丈深的时候从泥土层分辨是否有水。一说是有了一层岩石,而且土质特别是黄黏,在打的过程中,就开始往外沁水,这个时候就特别要做好防护,防止地下土层垮塌。
当然,打井那是全村男女老少的大事情,在开打之前,要举行隆重的祭奠仪式,祈祷“井王爷”一次打出水来,信男善女便会磕头烧香,敲锣打鼓,驱赶邪魔,从心理上营造一个打井的氛围。
在打井过程中,首先要精选年富力强,弟兄们多,有窍道的人去参加。打井,纯粹的靠手挖,然后把土通过地面的辘轳,一筐子一筐子的运到地面,你想,没有力气,如何能把井打下去呢。
过一段时间,请来村上年纪大有经验的老人,来观察土质,以及时分析能否打出水,或者研究打井的窍门。自然,越是井下,氧气越少,对于打井者来说,困难和挑战就更大。如果遇到夏天,打过10丈以后,下面就特别凉快,打井者衣服自然要适当的增加,不然就会受凉,冬天则相反。
打到有水的这一阶段,是比较困难的时候,必须在圆柱形的井筒下面要扩大5倍以上,全部要把土掏尽。连泥带水,这个非常大的空旷地带,就是为了方便日后绞水时木桶能够在下沉后,自由地吃满水,保证每一次绞水时水桶能把水吃饱。所以在这一时期用的精力相对的多。如果地下遇到姜石或者石头,那就进度非常的慢。
听老人讲,每次打井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事情,有的人因为中途塌方,生命难保,有的是框子下掉,致死致残都有,所以,每次去绞水,我的心情都是沉甸甸的。
井是村民们赖以生存的唯一水资源,如果没有它,怎么会有后世人的繁衍生息。在原先城墙以内,我记忆有三眼井。东城门口我家门前有一眼井,中间有一眼井,西城门口有一眼井,城南门靠西有一眼井,北边吊庄有一眼井。
况且,我随着父母和兄长都在这几眼井绞水,来延续我们的生命。我们家门口的一眼井,听父亲说,井水十分好,最早一直用着这眼井的水。只是到了民国18年年馑,三年颗粒不收,蝗虫遍地,瘟疫蔓延,不少家庭无法生计,生不如死的想法比比皆是。不少家庭父母,为了不让孩子饿死,把养活不起的孩子哄骗到井边来说:你看井里边是个啥?无知的孩子探头欲看时,父母便不忍心的将孩子推向井里,结束了他们年轻的生命。难怪我曾经提出父亲要在自己家门口的井里绞水时,父亲和母亲总是摇头不语。
记得是一个冬天,父亲和母亲去西头井里绞水,井口的石头已经被多少年井绳的摩擦成10公分的深渠,那是我还小,只见父亲在使劲的搅动辘轳,母亲要在这一木桶水快要上来时用脚踩住湿溜溜的井绳,由于井绳在井底下的温度,加上25丈700多米的长度,水桶的摇摆自然会把桶里的水洒在井绳上,所以,缠着小脚的母亲,没有踩住井绳,反而井绳在石头渠里随着水桶的重力,拖着母亲直往井里掉,眼看着母亲快要掉到井里去,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死死的抱住母亲,父亲赶快用手把水桶提上来,把井绳架在井庄上,母亲被吓得直哭,我也被吓的打哆嗦。父亲生气的挑起水往家里走。
城外井离家里就相对更远,那年几口井都没有水,因为干旱或者地下水源问题,全村人吃水就只有靠这眼井。我们这里水深井绳长,根本无法一个人完成绞水工作,既就是家里没有两个人,也是两家合起来,互相帮忙,才能够为各自家庭完成一担水的任务。父亲和兄长去绞水,我小只能去看,结果在绞水的过程中两个桶在井中间相遇时互相挂住了,怎么也挪不动,遇到这种情况,只能再找一口井绳,找来乡亲们帮忙,直接下去在井中间,人为的把两只桶剥离开来。你看看,这一担水来的容易吗?下井是多么的不安全呀,兄长冒着生命危险,化险为夷。
后来我上初中了,绞水的时间总在黎明4点左右,那个时候农村上班早,兄长早早起来,把瓮担满才去上工。这是在村子中间的井绞水,还要点上煤油灯,在井绳一端的接口处,是用铁锁打成的套环,用唯一的方法,把木桶提手刚好锁在中间,无论怎么变化都无法掉脱,自然,我也学会了这个方法。听说,有很多人不会这个方法,绞水前总要叫来会的人把桶衔接好才开始绞水。这口井曾经有一个年轻媳妇因为和家里生气,在井口摆放好一双绣花鞋,不知道怎么就跳到井里去了,后来人们打捞上来,说是“命硬”,就葬在一条公路旁边。所以,那么早起来,兄长把一担水绞满,然后把这一桶水快要绞上来一半,他 把水就往家里挑。我接过辘轳,一个人往上绞,我突然看见煤油灯跳跃,不知道是风吹灭,还是啥,突然灯灭了。我霎时眼前出现了跳井的媳妇,两手一松,辘轳随着井绳的重量,咣当当的直往下掉,我跑出井坊,只听匡一声,井绳和桶全部掉在井里了。我吓得直哭,兄长从家里倒完水,看到此情,一句话没有说,我却说,我害怕了,就跑了,才这样了。
中午下工后,兄长叫来族里弟兄,各方把守,把兄长又一次放到井里,去打捞井绳和木桶。
家乡的井,一直在我的记忆力,一直跟着我天南地北。只要我不论在天涯海角看到水,就会想起家乡的井,只要我走进曾经的家乡,都在寻找井的位置,我感恩家乡的井,它是家乡的一部生命畅想曲,我怀念家乡的井,更怀念井水养育的家乡人,尽管如今街道干净,园林绿化,路灯通明,自来水一拧龙头,石头河的水哗啦啦的流入家家户户,天然气不久就要通到各家各户,我依然想念养育我的那5眼家乡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