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人》中,女性的戏剧是在父亲的保护下进行的,他没有出现,却被神圣化了。
人们往往要求她们长得美,而不是别的品德。可以理解,对女孩来说,关注体态会成为真正的困扰;不论公主还是牧羊女,总是必须漂亮,才能获得爱情和幸福;丑陋被残忍地与凶恶联系起来,当不幸落在丑陋的人头上时,真搞不清命运惩罚的是她们的罪行还是她们丑陋的外貌。”
另外一个女人对我说:“十三岁时,我穿着短裙,光着大腿散步。有个男人笑着指出我的腿肚长得太鼓出。第二天,妈妈让我穿上袜子,加长我的裙子,但我永远忘不了别人观察我使我突然感到的打击。”女孩感到她的身体摆脱了她,它不再是她的个体性的明晰表现;它变得陌生;同时,她被他人当做一件东西把握,在街上,别人盯住她看,开始评头论足;她想隐没不见;她担心变成肉体,担心显露她的肉体。
女运动员永远感受不到男孩将同伴肩膀按到地上的那种征服者的骄傲。
她以为爱上了H公爵,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实际上,她期待的是对自我的赞赏,可是,由于她是女人,尤其在那个时代和在她所属的那个阶级,对她来说,不可能通过自主的生存去获得成功。十八岁时,她明确地写道:“我写信给C,我想成为一个男人。我知道我会成为大人物,但穿上裙子能怎么样呢?结婚是女人的唯一职业;男人有三十六个机会,而女人只有一个,就是零,就像在银行的账户上。”因此她需要一个男人的爱情,但为了能给这爱情崇高的价值,必须让他有崇高的地位。“地位在我之下的男人决不会令我满意,”她写道,
还有:“女人在所爱的男人的优越面前自惭形秽,应该是高等女人能够感到的自尊心的最大享受。”这样,自恋导致了受虐狂,这种联系在梦想蓝胡子、格丽泽尔达、殉教圣女的孩子身上已经见到过了。自我仿佛是为他人,通过他人而构成的,他人越是强大,自我便越是富有和有权;俘虏主人,在自身便包含主人拥有的所有美德;
女人只有在退让中重新成为本质的,才接受非本质的角色。她让自身成为客体,就变成一个孤芳自赏的偶像;然而她拒绝硬要她回到非本质的无情辩证法。她想成为迷人的宝库,而不是被人占有的一件物品。
她骄傲于能征服男性的兴趣,引起爱慕,使她不快的是,她反过来要被征服。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她懂得了羞耻,羞耻仍然混杂着爱俏和虚荣心,男性的目光既奉承她,又伤害她;她只想让人看到她展露出来的部分,而人们的目光总是过于锐利。
小女孩可以有惊人的大胆,因为没有意识到她的主动性会暴露她的被动性,一旦她发觉,她就会愤怒和生气。
玛丽·巴什基尔采娃大约在十八岁时写道:
我越是朝青年时代的末期走去,就越是变得无动于衷。很少有事使我激动,而以前的一切都使我激动。
雌性不是将物种的特定力量汇合到她的个体生命中,而是成为物种的牺牲品,物种的利益与她的特殊目的是分离的。
婚姻的结构和妓女的生存一样,在于证明女人出卖自己,男人付给她报酬并占有她。没有什么禁止男人征服和占有低等的造物,与女仆私通总是被允许,而资产阶级女子委身于一个司机、一个园丁,社会地位则一落千丈。
男人生活在一个甜蜜、温情、柔软的世界里,生活在一个女性世界里,而女人在生硬而严厉的男性世界里活动,这是一个古怪的悖论;
个体的历史不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发展进程,在每一个活动中,过去都被新的选择重新把握,选择的“正常”并不给予它任何特殊价值,必须根据它的本真性来评判它。
女同性恋作为“性反常”,会使人嗤之以鼻;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它引起蔑视或愤慨。在女同性恋者的态度中,之所以有很多挑战和做作,是因为她们没有任何方法自然地体验她们的处境,自然意味着不考虑自身,行动时不去考虑自己的行为,但他人的行为不断地引导女同性恋者意识到她自己。
唯独当她有相当的年纪,或者享有巨大的社会声誉,她才能够满不在乎地走自己的路。
独身女人的定义由婚姻而来,不论她是受挫折的、反抗过的,甚或对这种制度毫不在乎。
少女就是这样显得绝对被动,她出嫁,在婚姻中被父母献出去。男孩子则是结婚,娶妻。他们在婚姻中寻找自己生存的扩大和确认,而不是寻找生存的权利本身,这是他们自由承担的一项义务。因此,他们能够权衡利弊,像古希腊和中世纪的讽刺作家所做的那样;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一种命运。他们可以选择独身的寂寞,有些男人很晚结婚或者不结婚。
社会性和动物性的分离,必然产生淫邪。人道主义的道德要求一切活生生的体验都要有人性意义,它要享有自由;在真正道德的性生活中,有着欲望与快感的自由假设,或者至少有在性欲中重新获得自由的感人斗争,但只有在爱情中或欲望中承认他者是特殊的,这才有可能。当性欲不再需要得到个体的拯救,而是天主或社会力图为它辩护时,两个性伙伴的关系就只能是一种动物关系。
戴·赫·劳伦斯关于性爱所说的话,在普遍意义上是有道理的:两个人的结合,如果是一种为了互相补充而作出的努力,就注定要失败,这令人想起原来就有的残缺;婚姻必须是两个自主的存在的联合,而不是一个藏身之处,一种合并,一种逃遁,一种补救办法。当娜拉决定在成为妻子和母亲之前,必须先成为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理解的。夫妇必须不自认为是一个共同体、一个封闭的单位,而应该让个体作为如此这般的一分子融合到社会中,在社会中无须援助便可以充分发展;这时,个体就可以和另外一个同样适应于群体的个体极为慷慨地结成联系,这些联系会建立在承认双方自由的基础之上。
精神分析学家已经殚精竭虑,证明孩子给女人带来阴茎的对等物,但不管这种属性多么诱人,却没有人认为,仅仅占有阴茎就可以证明生存的必要性,也没有人认为占有是生存的最高目的。
许多女人宁愿放弃一次盛会,也不愿意赴会时穿得难看,即使她们不会引人注目。
她的借口是她们不尊重“她的意愿”,她们不按照“她的想法”行事;事实是,她既没有意愿,又没有特殊想法;相反,激怒她的是,别人正好以她做事的方式完成她的职责。
这是一切毒化家庭生活的常见家庭争吵的主要根源之一:由于每个女人没有任何方法使人承认她的特殊贡献,所以便都像女王一样严厉地要求别人。
事实是,女人被最要好的女友欺骗这个题材,不仅仅是文学上的陈词滥调;两个女人越是朋友,她们的二元性就越是危险。听到体己话的女人被要求通过恋爱中的女人的眼睛去看,以恋爱中的女人的心和血肉去感受,她受到情人的吸引,受到诱惑她女友的男人的迷惑;她以为自己的正直保护着自己,便任凭自己的感情摆布;她对自己只起非本质的作用也感到恼火,不久,她便准备让步,把自己投进去。很多女人十分谨慎,一旦她们恋爱,便回避“亲密的女友”。这种矛盾心理几乎不允许女人信任她们互相的感情。男性的阴影总是沉重地压在她们身上。
尤其是,女人让男人多等一会儿,以抗议她一生漫长的等待。在某种意义上,她的整个生存是等待,因为她被关闭在内在性和偶然性的范围内,证明她生存的必要性总是掌握在别人手里,她等待男人的敬意和赞同,等待爱情,等待丈夫和情人的感激和赞美;她等待他们给她存在理由、价值和存在本身。
奇迹的概念不同于魔法的概念,它在一个合理确定的世界上设立的是无原因事件的彻底无连续性,一切思想都要碰得粉碎;而魔法现象是由秘密力量统一起来的,顺从的意识可以顺应——并不理解——这些力量的持续生成。婴儿对像造物主一样的父亲来说是奇迹,对经历了婴儿在她肚子里成长的母亲来说是魔法。男人的体验是知性的,但充满空白;女人的体验是在自己的范围内的,晦暗而充实。
自恋的女人不能接受他人不是热情地关心她,如果她有明显的证明,她没有受到崇拜,她马上会设想别人憎恨她。她把一切批评都归于嫉妒、怨恨。她的失败是阴谋诡计造成的,由此,失败向她证实了她是举足轻重的这一想法。她很容易滑向夸大狂或其反面即迫害狂,她成为自己世界的中心,除了自己的世界,不了解其他世界,她成为世界的绝对中心。
“爱情”这个词对男女两性有完全不同的意义,这是使他们分裂的严重误会的一个根源。拜伦说得好,爱情在男人的生活中只是一种消遣,而它却是女人的生活本身。
尼采在《快乐的知识》中表达的是同一种观点:
爱情这个词,对男女来说,实际上意味着不同的东西。女人对爱情的理解是相当清楚的:这不仅仅是忠诚,这是身心的全部奉献,毫无保留,对无论什么都不加考虑。正是这种不讲条件,使她的爱情成为一种信仰,她拥有的唯一信仰。至于男人,如果他爱一个女人,他想从她那里得到的正是这种爱;因此,他对自己与对女人要求的感情远不是同样的;如果有的人也有这种完全舍弃的愿望,我保证,肯定不会是男人。
恋爱的女人的最大幸福,就是被意中人承认为他的一部分;当他说“我们”时,她与他结合,同化在他身上,分享他的威望,同他一起统治世界的其余地方;她不厌其烦地说——哪怕是滥用——这个有滋有味的“我们”。
真正的爱情本当承受对方的偶然性,就是说,承受对方的缺点、局限、原始的无缘由;爱情不会成为一种拯救,而是成为一种人际关系。
盲目崇拜的爱情给予被爱的人一种绝对价值,这是在所有外人眼中显现出来的第一个谎言。
”接受实际上是捆绑情人的一种约束,而表面上却看不出他做了让步,女人要求他感激地接受她加在他身上的负担。她的专制是贪得无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