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如风
整一个春天,对故乡来说,就是一场饕鬄盛宴。
首先上场的非马兰头莫属。
马兰头是俗称,学名应称“马兰”。
百度词条:马兰(学名:Kalimeris
indica (L.) Sch. Bip.)是菊科,马兰属多年生草本植物,根状茎有匍枝,茎直立,高可达70厘米,上部有短毛,基部叶在花期枯萎……
对于百度上马兰头的这些科普常识,我想没有几个人能认同的,尤其对于“70cm”的伟岸身高,更是前所未见。我们平常所看到的马兰头全是匍匐于地的,也没有短毛的。
当然有关“马兰头”的故事还是有些的:
据说马兰生在田间地头,马儿贪吃其嫩叶,总是留在原地不肯挪步,所以被称之“马拦头””。明朝的王磐在《野菜谱》中第一次将“马兰头”写成“马拦头”。后来“马拦头”更是引申出挽留行人之意。清代的袁枚《随园诗话补遗》里记载:汪廷防至上海任官,离任时,村中小童纷纷献上马兰以赠行,一时传为美谈,有人赋诗:欲识黎民攀恋意,村童争献马拦头。
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对马兰头认识,绝不是因为它有什么人文典故,常常是因为这是一个农村小孩的必修课。
小时候,采得最多的就是艾和马兰头,父母农活繁重,并不喜欢孩子采艾回来。在父母眼里艾是口腹之欲,消遣之食,不但占用了他们紧张的时间,也无辜多消耗了家里最“值钱”的粮食;而马兰头不同,是野菜,是可以丰富寒碜而单一的饭桌的。
与“温饱”无关的“吃”,在母亲眼里是属于“不道德”的。
那时,冷湾还在读小学一年级,学校面前就是一片田野,一到春天,便是绿汪汪的一大片。
一个周末的下午,母亲拿出一只篮子、一把剪刀,问冷湾要不要一起去剪马兰头。
和每个孩子一样,对新鲜事物总充满着好奇,冷湾便答应了。
母亲带着我来到学校门前的那片田野,走走停停,寻找着马兰头,并不断地给冷湾指认,教我认识。
边找边教,边教边剪,直到冷湾能单独辨认“马兰头”。
后来在一处田埂处,看到了一大簇长势不错的马兰头。田埂边是淙淙而流的田沟水。
母亲对冷湾说,她要去地里干活了,让他剪满一篮就回家。
母亲说走就走,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从冷湾手中拿过剪刀:我拿走了,你用手摘吧。
冷湾知道她是怕自己把剪刀给弄丢了。这把黑漆漆的大生铁剪刀是家里唯一的一把。
这次,母亲没有回头了。只留下他一人蹲在旷野里。
冷湾又上当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是第几次上这样的当了。
……
柔和的夕阳笼罩整个春天,冷湾在春天里一下一下地摘着马兰头。
春天的旷野,绿得亮眼,阳光斜斜地照着,柔和而温暖。田沟里的水依旧哗啦啦地流着,闪着白光,明亮而活泼。
鲜嫩的马兰头躺在篮子里,还是那样新鲜,可没一会儿,就蔫了,软软地蜷在篮底,还是失了色泽。
采马兰头自然没有挖笋、扒螺蛳、拗映山红有味道,对着丛杂而生、沉默不语的马兰头,还有那似乎永远采不满的篮子,厌烦如这漫天的野草一样滋长开来。
……
“你叫冷湾?”
身后,传来一个脆脆的声音,这声音就像田沟的流动的春水一样干净。
扭头一看,长长的睫毛,黑漆漆的粗辫子,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一根红领巾如同燃烧的火苗,裤子是绿色的,就像这旷野上的青草一样绿。
冷湾认识她,她和自己是一个村的。家在溪埠头边,离自己家不远。
也在溪对面的学校里上学,但她是五年级的,是这个学校里最高的年级。
冷湾也知道,她读书很好,每周的升旗仪式上,就是她指挥着我们升旗,领着我们唱国歌。
也记得她在六一节的全乡文艺汇演中,穿着白裙子,踮着脚在舞台上像一只白天鹅一样地转圈圈,转得整个大会堂都没有一点儿声音。
大家都叫她“晓沐”。
“问你呢,你是不是叫冷湾?”
我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读一年级?”
她怎么会知道我读一年级的?冷湾有点惊讶
“你在摘马兰头呀?马兰头应该用剪刀剪。”
马兰头应该用剪刀剪,谁不知道呀,要你说吗?我也想要剪刀剪,你以为我喜欢用手摘吗?摘得手指都被马兰头的汁水染绿了,速度还那么慢。
“你不会说话吗?我来帮你吧”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白色的折叠小剪刀,蹲下身开始剪了起来。
我也蹲下身摘起了马兰头。
春天的青草是那样茂盛,在春阳下,整一个大地都在热烈地蒸融,是那样好闻,湿漉漉还带着些软绵绵的……
“是你妈让你来剪马兰头的吗?”
“是的。”
“你怎么会那么听话的?噶小一个人也会来剪马兰头。”
“不是的,我妈领我来的。现在她去地里干活了。呶,那个就是。”我指着远处的一个黑色身影说到。
“他们说你很听话,很多活都会干,是这样吗?”
我会干的活算多吗?我也不知道是多还是少。我算听话吗?若是听话,为什么常常让妈妈生气,气得她常常骂我,骂我是“小棺材”,骂我给哥哥拎草鞋也用不上;若是不多,我好像也没有像别的同学那样可以整天在村子里游荡玩耍。这好像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总归,这是一句夸我的话,虽然是以问我的形式。我咧嘴无声地笑了一下,不知她看见没,但我权把这当成回答了。
……
夕阳懒洋洋地趴在山岗上,昏昏欲睡的样子。
篮里的马兰头也满了。
她直起身来,把染绿了小剪刀又折叠了起来,放进了裤兜里。
“帮你剪满了哦,我回家了,你回吗?”
“哦,我……回。”
等会妈妈干完活回来,找不到自己,肯定又要骂一顿了。不过,马兰头剪了那么多,一定超出她所预期的了,她一定会满意吧,骂得也不会很凶吧。
“那我们一起走吧。”
她拎着一只篮子,篮子里装着艾。
冷湾也拎着篮子,篮子里装着马兰头。
“要不要我帮你拎?”
“不用不用,我拎得动的。”
“马兰头怎么吃的,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也没吃过。我爷爷吃过,不过他上次吃得拉肚子了。”
这话好像说错了,好像就是老师教的“言多必失”。冷湾有点尴尬,扭头一瞧,她也正瞧自己,两只眼睛很大很大,忽的,他俩都笑了。
那时,几只云雀正从村子的上空斜飞而去,白云随着春天的风悠悠地飘去,天是那样的蓝……
就这样,俩人聊着天,很快了到了村里般若溪的拐弯处。
他家就在般若溪的边上。
而她家还得往上走一段里,过一座石桥才是。
那石桥旁有一个很大的溪埠头,溪埠头是一个水闸,于是这儿溪水特别深。村里在水闸两边各修了一段埠头,供村民洗涤之用。于是,每天早上、中午、傍晚都会挤满洗洗刷刷的妇孺老幼,而水闸口总是漂浮着菜叶子,漫起来的水越过水闸轰隆隆地落下,奔向村口……
“下次剪马兰头,别忘记带剪刀。”
“晓得哒哉”
我老早就知道了,要你教吗?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