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花乡的孟夏 桥梁厂的网吧
写作行进到这里有必要从虚拟世界中暂时脱身,回到现实中来。
随着我们人物等级不断提升,时间也由2005年的阳春3月推进到了孟夏4月。
我的大学坐落于西南三环丰台花乡,在我们大一的时候学校北门开外确实有一排一排的塑料大棚,路边上成百上千摆放着各种花盆和插在里面的各类花卉。
X经贸西校区很小。初次到访,让我有一种从高中回到初中的感觉。但是正如我们能够在贫瘠之地通过剥皮获得的薄科多兽皮上面的那行黄字所说:薄是个相对的概念......
相比于西区位于CBD的东校区西校区就已可称得上是圆明园对景山了。
经济系三巨头之一戴中老师有次上课不禁发表了这样的感慨:咱们学校不愧是经济院校,当初选的两个校址如今都是黄金地段寸土寸金。
时令进入四月,校园内已经是万物生发,操场对面的小花园里被精心修剪成的半人高的围墙的灌木绿的青葱,凉棚上的藤蔓植物也焕发了活力。两排杨树构成的林荫道上每片新发的枝叶都翠绿可人,阳光透过树叶使其幻化为古埃及薄如蝉翼的美玉。这时候经过几场春雨,从教室向外望去粉嫩的桃花黄莹莹的迎春花还有洁白的玉兰,都争相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令人如痴如醉,心仿佛从教室中升腾而起,化作春风,轻柔地拂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有时候我看到一所莫大的校园中川流而过的学生,看到那一张张愚昧无知毫无风度和气质却洋溢着幸福的脸孔,我在想: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值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而他们无知的头脑却往往执迷于一些愚蠢的冲动之中,丝毫不珍惜流逝的时光。有一天他们会抱怨起来认为自己大学的四年毫无价值,认为人生不公社会不公。
80后的大学生有一种惯常的思维,他们喜欢套用这样的句式:
如果...那么我也能...
他们永远不喜欢自我检讨永远不会轻易承认错误,而将其归结于不切实际的假设和推卸责任的满腹牢骚。
没有人能从你身边夺走什么,正是你不曾紧握的手,令所有美好从你的指缝间溜走。
不过当年的我还不是一样年幼无知,整天傻呵呵地在学校里幻想着,对几年后自己将要面对的现实浑然不知,也不愿去思考。
话说回来,随着wow里人物级别的提升,我们出入网吧的频率也不断提高,但是却并不同步。
峰哥已经早早的放弃了wow,因此在我们不去刷夜的晚上,在宿舍中说着永远说不完的那个话题时,他要么和SJ去自习要么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伺机从中发现些什么破绽从而奚落我们几句。
gayl虽然在日后当选为樊家村地区网吧年度最熟悉的面孔之一,但是显然在刚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wow有太多的乐趣,他的活动仍以在宿舍整日睡觉为主。
小栓迫于经济和学业的双重压力,也只有当集体出动或周末穷极无聊时才会光顾网吧。
6000显然对他所练的小d感到困惑不已,为什么那个时候的小d如此缺少爱呢?因此他的热情经过了一阵时间便慢慢消退。
关和云柯轩露不常去网吧,至少他们还有约会这样的事情可做,但是一到周末这两口子冲级的速度往往令人咋舌。
真正无法自拔的除了以去网吧为日常活动的神人wowchina之外,就是我和bolide两个良心备受谴责却丝毫不想做出改变的蠢货。我们仿佛是在享受着自己堕落的过程。
我很难找出当时抛弃宿舍南边网吧的真正原因,但我确实记得有一天午后,当我罕见地出现在通往校园的那条林荫道上。
我碰到了麦迪。
麦迪说去网吧?
我说不啊去吃饭。
麦迪说哎?你们怎么不去桥梁厂啊?
那时候我把桥梁厂听成了荞晾场,我心说那是个什么地方。
麦迪接着说wowchina百鑫他们现在都是去桥梁厂网吧。
哦...
这样啊。
刚好那个时候我有一辆自行车。
既然wowchina也去那么那个网吧一定没问题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拉上bolide和我一同出发去寻找传说中的桥梁厂网吧。
即便是很久之后,我看到网吧门口XXX路汽车的站牌上明确地写着桥梁厂三个大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从发音上都管它叫荞晾场,听上去好像是什么晾晒荞麦皮的空场一样。
丰台过去是北京郊区,这里的一些地名起的很有特色,桥梁厂顾名思义在以前是一个以桥梁制造(真的吗?)为主营业务的工厂,而公交线路中桥梁厂的前一站叫做造甲村,大概是制造什么盔甲一类的地方吧?但是从谐音上读起来会让人会有不好的误解。
接触桥梁厂网吧之后我去网吧的频率达到了井喷的状态,我享受每天睡到自然醒,在水房匆匆对着水龙头用凉水洗下头发,踩着拖鞋下楼取车然后直奔网吧的日子。
桥梁厂离西校区还有一段路程,我的路线通常是从林荫道一直向西骑,经过当时还没有并入我校的燕京华侨大学北侧的围墙,那里杂草丛生路的右边是荒地。然后向右拐在一片随拆随建的居民小区中穿行,途中经过一所小学,以及路边一个贩卖各种吸引小学生的杂货的老太太摆的小摊。
说到这种小摊无论是什么年代,在小学的门口你都不会感到陌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摆摊的十之八九是老太太。小摊上的商品可谓一应俱全五花八门,在我小时候,有1毛钱1袋的无花果拿很小的一个塑料袋子装着,有点类似现在买一些果脯类零食袋子里的分装包装。
同样花1毛钱你可以买到一袋小小的糖粉儿,里面还有一把耳挖勺一样的小塑料勺。
有颜色各异的玻璃弹球弹弓玩具枪塑料小人,各种时兴的小玩具永远推陈出新;还有各种集换式卡片贴画水贴本儿笔橡皮筋,暴露在空气中盛在一个已经发乌的塑料罐子里的胶皮糖等等。
我记得那个戴眼镜的老太太很坏,有一次她进了一批打火机的电打火——现在想来也许她根本不是进的,而是直接收集人们丢弃的打火机,将电打火的部分拆下来,一个可卖到1块5,对当时的我们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好奇地问这是干嘛的?
老太太用棱角分明的发黄的指甲下的手指按了一下按钮,电打火前端的一截电线冒出了火星,她阴阳怪气地说可以电人的。
我镇定地转身离去,但是心里非常想要一个。
经过那个小学的门口看到这样一个小摊时,我匆匆的扫了一眼,除了上面摆放的商品已经大不一样,但一时间竟让我错以为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差点撞上前面接孙子放学的老头。
于是之后每次骑车路过这个地方,我都会感到非常愉快。
仿佛在那一段路上,我的身材也慢慢变小,一点点地回到了童年。
再往前骑就来到了大路。额...说是大路其实只是一条东西向路两旁开着各种大大小小店铺,并且坑洼不平的破旧水泥路而已只能同时通过两辆车,遇见大公交小车还要掰到土路上。
向西骑大概10分钟便来到了桥梁厂网吧,在途中你会遇到一个菜市场外面有一个贩卖鸡排的柜台,花2块5可以买一个鸡排,也就是一只基本上剔除了肉的鸡架子,撒上孜然和辣椒非常好吃,是我日后的主食之一。
桥梁厂网吧藏身于两间餐馆之间的一条小道里,从正面看去小道通向一个廉价的KTV,可能会有小姐的那种,进院之后左手边就是网吧,里面大概有200台以上的机器分布在这个厂房仓库一般的建筑中。
最牛逼的一点是这里可以兼容北边通聊或者时尚人的网吧卡,因此我们不需要办新的会员卡就可以直接续费上机。而最傻逼的一点是我把我的网吧卡丢了,并且bolide不愿意借给我他多余的那张,于是我只好不怀好气地又掏20块钱办了一张。
自此我们在这里度过了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每一次骑车去那里无论是早上中午下午还是晚上,我都印象深刻。每走一次那条路我的心情都十分矛盾,一方面我清楚地知道我在走向堕落的深渊,但同时我也知道,只要逃避那些不想面对的东西——考勤、生活开销的大幅上涨,我的前方就是天堂。
同时我近乎单纯地享受着去网吧的这条路上带给我的自由的感受,我几乎是在欣赏着沿途并不美丽的风景,但却自得其乐。
SJ有天跟我说扫,你偶尔去上上课吧。
我心里一沉默不作声。
SJ继续说:班里同学都快想不起来你长什么样子了。
2-20 夜夜夜夜
“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背后深处还存在着另一个世界,这两个世界间的关系就像我们有时在剧场看到的舞台正常演出区的幕前部分和投射其后的沙幕之间的关系。透过这层薄纱我们看见的是一个缥缈的世界,它更加轻盈也更加难以捉摸和现实世界有着本质的差异。很多人身处现实世界却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属于另外一个世界,有人逐渐从现实世界消失直至脱离现实,这要么是健康的征兆要么是病痛的征兆。
——勾引家日记”
接下来我要叙述的那段时间的生活同上面的那段阐释相比有着天壤之别,正如前面所说那段时间我的正常的校园生活已经基本绝迹。
当我睡觉的时候别人清醒着;
当别人睡觉的时候我清醒着。
为了寻求良心上的安宁我将自欺欺人发展到最高形式——自我催眠。
我毫无根据地揣测这些整天在学校里k书运动,脑袋里算计着和老师同学的关系,以及自己精心打造的未来蓝图的狡猾自私自利的人们,他们才毫无将来可言。
就像高三时我们文科班有一个同学,在宿舍里用便携式DVD看了全系列的古惑仔电影,然后他双眼通红坐着公交车回家时,和旁边的同学恨恨地说我现在看谁都想捅。
很少有人的心智坚强到足以独自抵抗任何压力,特别是这压力积源于长久以来的逃避和自欺欺人。
逃避的结果是不断逃避下去,近乎疯狂地寻找内心片刻的宁静。但是如果抛开良心和大脑,那段时光还是相当令人怀念的。
那时我会经常整宿在桥梁厂刷夜升级,第二天早晨我会和bolide(有时6000也在)一起在网吧门口的一家餐馆里吃早点。
我们的双眼熬得通红脸上挂着疲惫的笑容,一边等待热腾腾的豆腐脑和油条,一遍口沫横飞地交流着各自一宿的收获。
那时候我的身边总是有笑声,尽管我知道我的心正一步步被黑暗吞噬着,我脸上也依然笑的无比灿烂。
吃过早餐我们骑上车回宿舍,校园南边那条林荫道上我们逆向人流肆无忌惮地穿行,看着一张张带着困意的脸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心里得意极了。
我们还不时和认识的人爽朗的打招呼,但清醒只维持到走进宿舍的那一刻。
我们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床拉开被子倒头便睡,这样的作息规律显而易见地会对我们的身体造成很大的损害,但那时候太过年轻我们浑然不觉。
我从没有坚持刷夜超过一晚,但是bolide却常常能够持续游戏两到三天。
那时埃苏雷格服务器也不时会面临排队的情况,事实上那段时间几乎所有PVP服务器的列表都呈现鲜红的高的字样,而PVE服务器则相对冷清的多。
在不得不排队的时候我便玩劲乐团,后来是劲舞团。我已经不再玩QQ堂了,我的水平与日俱减玩起来实在令人泄气。
劲乐团我也很少跟人对战,只是一个人开一个房间。我最爱弹的曲子是亡灵盛典2,尽管我从未弹好过。
在不得不排队的时候bolide便在线看火影忍者。
我记得有一天中午我骑车往学校里走,打算看看教室同学们下午上上课什么的,但是经过西门时仿佛那边有强大的引力吸引着我,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掉转车头径直骑了过去。
有时候你明明知道落下的太多,反而越不愿意去面对就这样一直逃避逃避。
那一路我的心情莫名地感到轻快,我买了两份鸡排将车靠墙停在网吧门口。进门开卡后我先去寻找bolide,他已经两天没有回宿舍了,我知道他一定在这里。
我在一排电脑的第一个位子找到了bolide,一瞬间我以为我的眼睛花了,好像看到了一个土人坐在那里,一只手抵着腮帮蜡黄的脸上维持着一个僵硬的笑容,就像奥达曼副本里的石头傀儡一样。
我在旁边站了大概有半分钟bolide竟没有发现,他正沉醉在火影忍者的世界里。我喊他的名字,bolide的肩膀抖动了一下,缓慢地扭过头看到是我,又扭过头继续看动画。
我确认bolide的脸色恢复了一点点红润,就走到里面一点的位置找了个空机位坐下来,一边开电脑一边津津有味地啃起我的鸡排。
我还算有道德吃剩下的骨头我总是扔到塑料袋里,或者桌子上刚好有旁边人吃剩下的泡面盒子,那么我便连装烟蒂的地方都有了。
之前我吸烟并不勤,但是自从来到网吧,这里总是烟雾缭绕。有的时候你身边坐上一个大烟枪
是一件很让人无奈的事情,因此后来我便养成了习惯,如果旁边有人抽烟,我便抽的比丫还凶。我想这样至少算打个平手。
网吧其实就像一个畸形的幼儿园,在这里你几乎完全可以和外界隔离并维持还不错的生活条件。渴了你可以叫网管给你买水饿了你可以叫旁边的餐馆送餐,困了你就窝在椅子上睡觉还有人霸占了旁边的公共沙发,醒了你就自由自在的在虚拟世界中娱乐。除了满足生存的必要条件之外,你的世界其实是在虚拟之中在数字之中,你的灵魂仿佛也能够变换成电子讯号在数字世界里畅游,并且不需要介意身边的垃圾不管你怎么造,在第二天的清晨总会有人帮你打扫。这里供养着许许多多在现实生活中失去理想目标和生活动力的人们,有的满脸胡茬内心却宛如嗷嗷待哺的婴儿般脆弱,你看到他们沉溺在网络中脸上带着笑容,但这笑容仿佛也是虚幻的仿佛一缕青烟转瞬即逝。
我仿佛觉得这一切都是疯狂的,但我也是这疯狂的一部分,因此我看不清楚真相也无力探知。
2-21 雨中曲
如上节所述那时候我的生活从某种程度上讲也算得上规律。睡觉吃饭去网吧吃饭回来睡觉,如此循环,倒是每天在游戏中的经历都相当充实。
在我和bolide包括6000一度沉溺于网吧的时候,小栓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反面典型因而刻意地减少了游戏的时间,就如同半年后AFK的我看到反而更加痴迷于魔兽世界的小栓和峰哥时,我也像看到了时时鞭策我不能堕落的反面典型。
经过大一之后我们对于挂科的严重程度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和认识,这使得一部分人虽然本非所愿也不得不去面对学业了。于是在某些夜晚你可以看到小栓和SJ峰哥等人相约去图书馆自习,三个笨蛋在图书馆自习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SJ顽强抵抗着潮水般纷至沓来的睡意不时把头埋在书本里。
在极有限的几次跟他们去自习的经历里,我侧过头问SJ你干嘛呢?
SJ佯装迷糊:恩?
我很执着:你干嘛呢
SJ无奈地破罐破摔说:歇会儿......
峰哥看书的时候还是蛮认真的,只是这种认真的劲头不会超过半小时。一个200斤的胖子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突然消失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峰哥当时却总给我们带来这样的惊喜,手里捧着一大摞大众软件杂志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峰哥对软件毫无研究,他只看上面的游戏介绍和评测。我们也顺便放下课本,美名曰缓解缓解调节调节。
小栓也异常痛苦地勉力学习,但很快睡意袭来。在大学期间小栓是系里仅次于gayl的嗜睡好手。
不一会儿小栓扭扭捏捏地叫SJ
恩?
我回去了啊。
恩......
上面的对话还有另一个版本:
SJ叫小栓:哎醒醒回去睡吧。
睡眼惺忪的小栓缓慢地抬起头如获大赦。
赶上自习的时候下起了雨,他们就只好打电话给宿舍看有没有谁在能够送伞过来。这项工作在当时主要由顺子完成,因为只有他不去自习几年如一日地在宿舍里翘着腿嗑瓜子听广播看报纸。
顺子家在通州详细的户籍是神仙村,从顺子的生活规律不难看出个中奥秘。
总之送伞的任务是指望不上我和bolide的,因为我们大抵来讲是在网吧。尔后他们还要冒着雨去5、6站地以外的桥梁厂网吧给我们送伞,这是后事。
综上所述不难看出,对于我们,无论是学与不学其实成效都是差不多的。
期末我们仍然需要靠提前一晚的彻夜背书才能勉强过关,前提还得是你有足够的考勤。
大学期间我们留下过一些深夜里在宿舍念书的相片,有SJ在深夜2点蹲在走廊上对着放在椅子上的课本双手捂脸的痛苦摸样,有峰哥和小栓凌晨3点在走廊上互相握手勉励的历史瞬间,所有这些照片中唯独没有我的身影,因为我早已提早放弃爬上床蒙头睡觉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