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西沉的红日,把缕缕落寂的橘红涂满天际,夕阳下,城墙前的大道上充满着迷离的格调,显得出奇幽静。天地万物似乎都酣睡在这片凝固着却极其短暂的美丽之中,止住了一切声响。
戌时了,可算是到了这城门外。
“金陵”二字正对她的目光,不愧是从前南唐帝都江宁府。物宝天华,玉气蒸蔚,城门也格外坚实。她表情凝然不动,一头乌发被吹起,有几丝零散地附在面颊上,“金陵……有意思。”
黑胡桃令牌上镀着金字:顾府大小姐顾琬琰。
这份执念,也该烂在西风的袍袖中,夕阳的咽喉里了。
名门弃女,养家顾府的落魄千金,年方十五的她不想再执著于那些与生俱来的标签,却无能为善良养母的在天之灵辩解。
若要翻身,此刻就该贴上“金陵医馆药煞”的标签。
一 北宋建隆
李煜悲绝,江山碎裂。赵元朗带兵杀进。
天下太平,赵氏坐上龙椅,年号建隆。
小小破竹楼仍有医馆的影子,生活依旧朴实平淡的师徒二人端茶立在院里。
“师父啊,如今这外边太平了,咱也收拾收拾,该把这医馆重新开铺了。”她拖沓着腔调。“急啥呀,在这大宋王朝咱就不会重蹈覆辙落得一个穷酸?”小老头儿摸着络腮胡,抽着烟斗,看着前方,却看不到缥缈的未来,“要不是看你可怜,想当初三年前我就不该留你,小嘴麻溜的能咬人,虽是这药术绝佳,但病人还不被你唬死!害我赔银多两,也就你这天煞孤星,没出去呢就先把我给克死了。“
姑娘心里不平,撇嘴也没吐出半个字来,便回屋消静去了。
昔日光景不复,也不知这金陵以后会成什么样,但顾琬琰至少也安了心。
……
“不好了琰儿,出大事了,那帮六扇门的人来搅事了!”小老头儿火急火燎跑进里间。“师父咋又急了,不就是前几天发生了一桩命案吗,我倒要看看这帮捕快来这肚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跨进院坎,那小捕头见了顾琬琰也来了,劲便足了。“来人,把他们押下去审问!”
“我说,我们摊了什么事儿您抓我们啊?“她见人就要来抓她了,瞪圆眼睛,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光幕斩灭了浩荡而来的捕快。“小丫头,看不出你有两腿啊,那我切入正题,我们总捕头武功如此高强,却遭人算计被用药术奸杀,这金陵街上都是打着响牌头的医馆,就你这小破馆子,不说你医术如何,那也已经是臭名昭著的,而且你刚刚的功法是顾家绝学,顾府可是与六扇门有过仇,你说这必须得有嫌疑啊。“
顾琬琰心想这若是不从,以后也得抬头不见低头见不知道他们会耍怎样的花招,便默从了他们。
到了这六扇门里,凭她的嘴皮子,立马就洗清了嫌疑。但这案子却又难办了,凭那些五大三粗的捕快,也结不了。看着这脑袋好使的小姑娘,不用也就可惜了。“喂,停下,没让你回去呢!给我留下来验验总捕头的死因。”“哪有这么不讲理的啊,我是药师,又不是仵作!我既然不是凶手,那我也该走了。”不料她还是被拽了回来。她抬头看见了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师父,心想着这老头真是,自己被押就得什么都往她身上揽。“叫我验尸我应了,但先放了我师父!”
验尸间良久未用,不点灯就是漆黑得如上好的研墨没有一丝杂色,蛛网布满了墙角,斑驳的石墙上挂着摇摇欲坠的陈旧的画。一具人尸直僵僵被抬上来,尸臭顿时扑面而来。
顾琬琰手持验尸刀,一点点地看,一点点地琢磨。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第一次和死人打交道,倒也没什么奇怪,毕竟从了医以后千奇百怪什么没见过。
发丝杂乱,眼白上翻,嘴角有白沫,看死去的神情,像是呼吸困难,头痛之像。腹部胀起,手按着腹腔。明显是中毒症状,而看这样子不像是中了致命之毒,必定是在身体状况已经被凶手摧残得不佳时雪上加霜,或中毒后凶手利用药术将人置于死地。
“请问你们总捕头有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玩物?”她问道。“别的倒是没有,但有一物他十分珍爱,便是那缸里的观赏用的鱼,每年都会托人从西方或是热带带回来几条,明知这里的气候不适合它们生活,但他还是把它们当成宝一样,每年都会换几条不同的样式。”
顾琬琰微微皱眉,好似摸得了些真相。若是这样,依死状看,不难看出,分明这便是蓑鲉之毒,中毒时间向六扇门的人打听以后,是在傍晚,当时总捕头刚用过晚膳,在里屋休息。当时凶手利用总捕头每年一换缸里的鱼,趁机放几条蓑鲉,而这蓑鲉不习缸中生活,便会挣扎出去,此时伤到正在观赏的总捕头,但这中了蓑鲉的毒,有三盏茶时间是不适,无力的,凶手必须在这三盏茶时间内潜入屋里,杀死总捕头。
“快,带我去鱼商那里!“
那六扇门的人也没想过这女子竟然兴致来了,便带着她去了鱼商所在之地。
“顾姑娘,我……我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待总捕头也是任劳任怨,总为他寻最好的品种,我不敢对他有非常之心啊,还求顾姑娘饶了鄙人的小命吧!“那鱼商的举动令顾琬琰产生了疑心。”您先跟我们走,不能因为您的一面之词就洗清嫌疑,押回六扇门,问清楚。“
“我当时将新的鱼搬至总捕头院里,刚准备进屋,那缸里有了些许动静,我一看,原来是我老糊涂了,把这本准备放生的蓑鲉也捞进去了,当时我心里慌得很,见着总捕头大人,便两腿一软,刚想把蓑鲉取出,大人却已对着缸观望,这蓑鲉看上去就如同京剧演员的戏装一般:头插雕翎、身背护旗,一幅威风凛凛的大武士的样子。甚是喜爱,我提醒了他这鱼有毒,也不习这里的风水,可他却说他没什么养不好的,便拎进去了。当时就觉得要出大事,没想到……唉。”
顾琬琰边听边记,忽然,她冷笑了起来。
“顾姑娘你……笑什么啊,鄙人句句属实,不敢妄言啊。”“我笑你这供词呀,这也太漏洞百出了,蓑鲉身有剧毒,为何您要放生,总捕头办事谨慎,又怎会如此粗心?说,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
他“扑通”一声跪下,应声着说:“是是是……颜府的人。”
颜府?!颜家上有刑部侍郎,更何况那侍郎之子颜粲,更是不染世俗,外头的事尽是浮云,怎会看六扇门轻,做出忤逆之举?
顾琬琰顿时觉得这案子蹊跷之处密密麻麻,可不能再破下去了,便向那六扇门的人张口要验尸费。可非但那小捕头不给了罢,还说:“若是你能过了颜府这关,这验尸的费,翻倍!”“呵!一言为定!”
那头,鱼商长吁一口气:“这么大年纪了,过这关可真不容易啊。”
颜府。
“不会吧?让我扮个丫鬟?本小姐不干。”顾琬琰与那小捕头在门外吵了起来。“叫你扮你就扮,装什么小姐架子,我看你是被你那老头纵坏了,赶紧的,别浪费时间。”
别看这顾琬琰出身大家子,一个双环髻,一身月色的百褶长儒裙,手持竹柄团扇,就已经够勾人的了,那小捕头咽了咽口水,“顾姑娘,请。”
初来乍到,打着新丫鬟的头衔好不容易混了进去,哪瞧这颜府大的跟皇帝的园子似的,她也不知往哪钻。
跑着跑着,便一头栽进了一间屋子。顿时满面的柴火味,天,这是进了厨房了!可这到了饭点,也没厨子在这,颜府可真奇怪。想着这倒也挺好,可以趁机逃出去,就没人怪罪她乱闯厨房了。
这刚迈开脚呢,忽有一个磁性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擅闯厨房,这是何等之罪呢?”完了,这下惹事了!一转身,面前就杵着个男人。他的眉压得低低的,浓黑而凌厉,眉峰却傲慢的挑高,倒有几分斜飞入鬓之感。一眼望去便知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唇线却很是优美,嘴角微翘,不笑的时候,显得尤为凶狠。看这架势便是颜粲,颜知许了。切,有了三分姿色就这样板着个脸,谁稀罕!
这时从门后出来个侍卫:“大人,属下办事不周,您心情不好,属下却未能将这里拦好,出了岔子,您只需怪罪于我。”“你下去吧!”
顾琬琰细细端详着他的外表,眼睛虽是犀利至极,但也少了几分精神,头上有稀少青筋,可见是头疾与心悸所致,所以他患有失眠之症。她看了看他身上的针眼,说:“针灸疗效对你来说极低,试试半夏秫米汤,或许疗效更好。”
“你……是药师?”他蹙眉问道。
“不敢,奴婢出身卑微,只不过是稍学了些药学罢了,大人不用多关心。”说罢便要走。“你应该是六扇门的暗卫吧,在我这,你藏不住的,有一说一吧。”!!!,他怎么……明明顾琬琰一点马脚都没露啊……
“大人,六扇门恳请您去一趟,您有嫌疑。”
一声闷笑从喉管里发出:“小小药师,果然没脑筋。”“哎,我哪里没脑筋了!!明明是你有嫌疑,我抓你那是天经地义!”她气得一骨碌就跑走了。
“白夜枭!”“在!”“把六扇门命案揽到颜府吧。”“是。”
……
二 芝兰楼(上)
“顾姑娘,你可以回药馆了。”那小捕头挪步到顾琬琰面前。
“喂!为什么呀,我案子还没结呢,我还没拿了那颜粲呢!”
“您就别傻了吧顾姑娘,颜府早就把那案子给办了,凶手就藏在鱼商身边,现已关入大牢,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若是还惦记着我六扇门,我就把你撵回去了啊!”“那你还没给我验尸费呢!喂!”
他将一袋银子甩在顾琬琰前头。
“这才对嘛。”
“师父,若您执意要让我去招摇山采药,这师徒之情怕是不保了。”顾琬琰撅嘴。“丫头,这招摇山上宝物尤多,特别是这丽麀之水中产的育沛,佩带它可以不生蛊胀之症。这可是上等药材,可以为我们药馆招生揽意啊。”小老头从里间走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生父母将我弃于这招摇山,区区一女小婴,受尽折磨,我怕是一辈子也不想回到那里了。”
几番挣扎之后,顾琬琰也明白若是不去这招摇山,怕是药馆的小生意都保不住了。
未曾想这山还是从前那般芳草青碧,翠林如海,苍黛凝重。这人啊,百般周折,早已褪去了仍在山中的那份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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