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西风忆当年

(一)

今天是嘉桢十五年正月十五,冬荣与三殿下大婚的日子。

古色古香的闺阁里,丫头们早早地就帮冬荣穿戴好了凤冠霞帔。冬荣此刻正静静地端坐在铜镜前任由清荷还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地擦些个胭脂水粉。

清荷已经极尽所能的在冬荣脸颊两侧抹了许多腮红,但还是无法遮掩她那苍白的有些过分的面容。清荷知道冬荣心里有事,可是她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已,又谈何能帮得上她家小姐什么忙呢。

冬荣不想嫁。确切地说是不想嫁给三殿下。冬荣有自己喜欢的人。

冬荣喜欢的那个人叫琬琰,是当今的太子殿下,也是三殿下的一母胞兄。

喜娘拖着肥胖的身躯慢吞吞地走进来打开手中的紫色檀香木匣子,取出一支镶有九只凤凰的黄金步摇递给一旁正在替冬荣梳发的清荷催促道:“清荷,快给大小姐戴上这支金步摇。我们马上该出发了,再晚了恐怕会耽误吉时。”

清荷冷着脸接过黄金步摇,从镜子里望着冬荣的眼睛默不作声。

冬荣叹了口气,侧身朝喜娘略带温婉地打着商量道:“嬷嬷,一支金步摇罢了,不戴可好?”

喜娘一听立刻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慌忙移步上前劝说道:“我的大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哟。昨儿三殿下特意差人送过来,交代老身一定要让大小姐戴上它才能上花轿。”

冬荣侧回身子不再说话。她想三殿下必定是恨极了自己,要不然何以在大婚之日拿着秋雨生前戴过的发簪来如此膈应她。

喜娘捧着匣子走进来的时候,她从镜子里就一眼认出这是秋雨的东西了。她没想到三殿下竟然恨她恨到连匣子都不愿意再换一只。

清荷手里攥着的这支步摇,秋雨曾特意在她面前戴过。秋雨当时还笑着问她好不好看。她说,好看,秋雨你戴什么都好看。

那时候她和秋雨的关系还很好,秋雨在她面前经常念叨的也就是三殿下今日如何如何了。

可是后来秋雨却死了。被她母亲平阳公主害死了。

三殿下准是把这笔账算到了她的头上。她的母亲害死了他心爱之人,所以他才请求皇上赐婚,彻底断了她与琬琰的可能。

她知道,这是三殿下对他们的报复。

“算了,还是戴上吧。”沉默了良久,冬荣抬手轻轻拍了拍清荷的手臂,说道。她知道这支步摇今天是非戴不可了。

清荷皱着眉极不情愿地把金步摇慢慢地插在了冬荣脑后乌黑的发髻上。

冬荣有些怔怔地望着铜镜里陌生的云鬓花颜,伸出手一下又一下恍惚地抚摸着发后金步摇上的流苏。带着未婚夫婿心爱之人的发簪上花轿,世上除了她怕是再无别人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嫁与本就不爱她的人白头偕老,穿什么戴什么也都不重要了。


(二)

这是琬璟自行弱冠之礼以来第一次纳妃,纳的又是百里老将军和平阳公主的掌上明珠冬荣大小姐。是以,不光皇室里的人非常重视这次大婚,连大周的百姓也都在翘首以盼着这场盛大联姻。

当琬璟身穿大红蟒袍骑着血骢宝马带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抵达百里府门前时,十里长街已被围观的百姓堵的水泄不通。尽管有侍卫护驾,最后也只勉勉强强的在中间留个过道出来。

百里老将军和平阳公主早已在门口候着了。见琬璟下马,百里老将军立即拍了拍衣袖上前稽首道:“微臣参见三殿下。”

琬璟生的俊朗,不同于太子琬琰的清秀儒雅,平日里反倒多了些阳刚之气。他下了马,亲自弯身扶起了百里老将军,神态平和而谦恭:“以后都是一家人了,父亲,母亲不必多礼。”

百里老将军和平阳公主飞快地相视一眼,俯身答谢道:“谢三殿下恩典。”

琬璟没有在意百里老将军和平阳公主的细微动作,只是望着不远处盖着红盖头在喜娘和清荷的搀扶下正缓缓向他走来的冬荣笑而不语。

冬荣,冬荣,我最终还是娶到你了么。

算起来,琬璟认识冬荣也已经有十年的光景了。甚至于当初比琬琰认识冬荣还要早一些。

那是嘉桢五年,皇贵妃苏晚晚不幸因病香消玉殒,留下一大一小两个皇子尚在后宫。后宫险恶,庆嘉皇帝怕两位皇子将来孤苦无依受人欺凌,遂交于长乐宫的元桢皇后亲手抚养。

元桢皇后与庆嘉皇帝风里雨里携手相爱半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自己的子嗣。收养琬琰与琬璟之后,元桢皇后待他们如同亲生,更是劝说庆嘉皇帝将大皇子琬琰立为太子。

琬璟心里感念着元桢皇后待他们兄弟二人的好,遂也容不得宫里其他人嘴碎背地里说皇后娘娘半句不是。

年少的时候不懂事,第一次与二皇子打架也是因为听见二皇子正在说皇后娘娘的不好。二皇子平日里张扬跋扈惯了,十二三岁的年纪又比瘦瘦小小的琬璟强壮的太多,琬璟与他撕扯在一起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冬荣就是在琬璟与二皇子琬珑扭打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时候出现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前就呵斥二皇子道:“琬珑,还不住手。”

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皇子竟然听了她的话乖乖松开了他的脖颈。没有了束缚的他,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想,如果不是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二皇子掐死。

通过二皇子与她和她母亲的交谈,他知道了她叫冬荣,是百里将军府的大小姐。

他以为他们会立刻离开,没想到她却走上前来,歪着头好奇地问他:“你为什么不哭呢?”

琬璟自母妃逝世后就没有再哭过了,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于是他拂开了她想要扶他起来的手,淡淡地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如果他能知道自己后来会那么爱她,当时一定不会轻易拂开她的手。

琬璟正在走神,喜娘唤了他一声,他也没有听到。喜娘又上前提高了声音唤了一声三殿下,他才渐渐回神。

这时平阳公主已经拿着冬荣的手放到了他的手里,声音有些哽咽,仍不放心地反复嘱托着:“冬荣年纪小不懂事,往后哪天若是惹恼了三殿下,还望三殿下看在我这个为娘的份上多担待点。”

琬璟紧紧的握着手里的雪白柔荑,笑的如沐春风。十里红妆为她,拱手江山也为她,日后又怎会舍得待她有半分不好。


(三)

嘉桢十五年正月十五日巳时一刻。

冬荣坐在八抬大轿里掀起红盖头透过轿帘的缝隙看见道路两旁围观百姓脸上充满的无一不是艳羡之情。明明十里长街张灯结彩,万人空巷红妆分外妖娆,她心里却就是感觉不到有半分的欢喜和喜欢。

琬琰,琬琰,此时此刻,我与他人就要永结同欢白头偕老了,你又在做些什么呢?

冬荣永远都记得第一次遇见琬琰时的样子。

那是嘉桢五年,皇后娘娘还没有仙逝,母亲带着她进宫探望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住在长乐宫里,要进长乐宫之前必须穿过一个长长的亭廊。那日她与母亲经过亭廊时,见二殿下正和人厮打在一起,一旁的宫女太监也都纷纷作壁上观,视而不见。

二皇子生性跋扈惯了,其母妃姜昭仪又过于泼辣,是以,宫中之人鲜少敢去招惹他们。母亲来之前特意嘱咐她在宫里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多管闲事,但是当她看见二殿下险些把身下的人掐死,终究还是没忍住出声呵斥了句:“琬珑,住手。”

二殿下回过头见是她和母亲,大概是怕她和舅父告状,倒也不敢再多加造次。于是从那人身上起来,乖巧地向母亲作揖行礼道:“侄儿参见姑母。”

母亲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她见那人也不过十来岁的模样,坐在地上脸憋的通红,衣服也在厮打中被扯破了,身上有不少处伤痕,明明面上委屈的很,却独独不见掉眼泪掉下来。

她顿时有些好奇,于是走到那人面前,伸出手想要把他扶起来,问道:“你为什么不哭呢?”

没想到那人却有些不识好歹,拂开了她的手,淡淡地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男儿有泪不轻弹。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冬荣念念不忘的记到了今天。

世间大多姑娘都能记住心上人说与自己听的各种情话和誓言,后来的琬琰也曾对冬荣许下过山盟海誓的诺言。可是流年经转,冬荣却偏偏只记住了这一句男儿有泪不轻弹。

冬荣永远都不会忘记,嘉桢十五年除夕夜那晚,舅父在宫里的家宴上为她和三殿下赐婚,曾经信誓旦旦地说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那个人,哭的泪流满面。

可是君令如山皇命难违,他们都毫无办法,只能生生的错过。


(四)

大梁曾规定历代皇子年满二十五岁以后方可分封出宫,庆嘉帝虽是大周的开国皇帝,但是在一些法令体制上仍是沿袭了前朝的规章制度。

琬璟今年不过将将二十一岁,远远没有达到分封的资格,是以,大婚也只能在皇宫里举行。

好在百里家距离皇宫并不算远,接亲队伍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宫门口。

冬荣还在出神,喜娘已经掀开了轿帘探进头来低声提醒道:“冬荣大小姐,咱们可是已经到了皇宫门口了,一会您跟着三殿下走,老身和清荷姑娘在大殿上等着您。”

冬荣头上盖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点点头,随着喜娘的搀扶下了轿,接着攥住了一截红绸。

她知道,红绸的那一头是琬璟,是不爱她的琬璟和恨她的三殿下。

从宫门口到大殿的这一段路,冬荣走过了很多次,但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紧张与绝望。

身上穿的是喜庆的红,脚下踩的是喜庆的红,手中攥着的亦是喜庆的红。冬荣的心里仿佛也变成了红,只不过是漫天流血的红。隔着红盖头,她都感受到了琬琰悲伤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看。

她最受不得琬琰这样的眼神。

跨火盆的时候冬荣差点被绊倒,是三殿下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琬璟知道冬荣不喜欢他,她的目光从来都是在琬琰身上流转的。可是他没有想到她会不喜欢他到这个地步。

他扶住她的时候,她的眼泪恰好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连心都烫疼了。

琬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比不上琬琰。可是冬荣,明明我爱你比他多些。

跨火盆,行跪拜之礼,敬茶。礼成。

直到被送入洞房,冬荣整个人还是懵的。

端坐在榻上,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时辰,一旁的清荷问她要不要喝点水,她摇了摇头。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走进来一位宫女,福了福身,语气淡漠不屑:“三殿下吩咐让三皇妃先歇着。三殿下喝醉了,今夜就不过来了。”

“知道了,下去吧。”冬荣松了一口气,仰身瘫倒在榻上,红盖头贴到了脸面上。

清荷知道她心里苦,也不多问,只说:“清荷就在外间守着,小姐若有什么事唤我便是。”

冬荣满眼的泪,直到清荷离去,也没有作声。

舅父曾经笑着对她说,冬荣,你迟早是要嫁进皇宫里给朕当儿媳妇的。

她那时候但笑不语,只当舅父知道她的心思。

可是知道与成全是两回事。位高权重者在意的从来都是利益为先,儿女情长又怎抵得上万里江山荣华富贵。

庆嘉皇帝这一生最爱皇后娘娘,可是为了巩固皇位,还是违心地纳了一位又一位妃嫔,生了一位又一位皇子公主。

没有选择的人生,还不都得受着。皇后娘娘这样,母亲也这样,她也即将这样。


(五)

琬璟在书房喝了一夜的酒,只是好像越醉越清醒,案前白花花的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冬荣的名字。

这些年,他的心事总是与她有关。

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已经记不清了。关于她的回忆太多太多,每一次回眸,每一次浅笑,都让他移不开视线。

除夕夜那晚父皇进殿前问他和琬琰,如果皇位和冬荣只能选一个,他们选谁。

他想也没想的就即刻跪到父皇面前说,儿臣只要冬荣,求父皇成全。

而琬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他知道琬琰在挣扎。琬琰虽然也爱冬荣,可是琬琰更爱这大周的江山。那是他的抱负与野心。

于是父皇没有管他,只是淡淡地对琬琰说,琬琰你不选,朕替你选。

父皇在大殿上为他和冬荣下旨赐婚的时候,他看到了冬荣眼里的泪水,但她还是走到大殿中央跪下接了旨。

琬璟想,如果当时冬荣抗婚,他一定不会让她为难。可是她没有,她流着泪朝着最高位的那个人说百里冬荣接旨。于是他心生欢喜,冬荣,冬荣,日后我必不负你。

皇后娘娘生前曾叫人打造了一支镶有九只凤凰的黄金步摇,送给他的时候说:“琬璟,本宫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可以留下给你的。日后你若有了心上人,就把这支步摇送给她吧。也算代表本宫的一点心意。”

后来,他让秋雨帮忙把它送给冬荣,没想到冬荣拒绝了。

他当时知道秋雨也很喜欢那支步摇,可是他舍不得把它送给冬荣以外的人。即便冬荣拒绝了,他还是把它留在了身边。

大婚前一天,他又特意差人把它送到喜娘那里,嘱咐嬷嬷一定要让冬荣戴上。那是他的心上人就该戴着的东西。

可是,大婚的时候她还是哭了。哭的那么隐忍。

那是他爱的冬荣啊,他怎么舍得看她不快乐。

罢!罢!罢!既然你不爱琬璟,那琬璟就放你自由。


(六)

冬荣看完休书的时候,顺手摔碎了琬璟寝宫里的一只前朝御赐花瓶。

清荷在一旁默默地红了眼圈,没有阻拦。

休书是昨晚传话的宫女一大早上送进来的,看了冬荣一眼之后什么也没有说就退下了。

但是琬璟送来的白纸黑字上写的分明:吾以为结发为夫妻,当作恩爱两不疑,奈何二心不同。心既不同,比是冤家,故来相对;即难归一意,退回本宗,各还本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冬荣也想与他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是圣上赐婚,岂非儿戏。又怎会容得他们这般胡闹。且不说是皇上金口玉言亲自赐婚在先,便是他们二人的身份摆在那,一成婚就和离,亦会被天下人耻笑万年。

冬荣正拿着休书头皮发麻一筹莫展时,常公公已经在门外催促她赶快去长乐宫给庆嘉帝请安了,说是三殿下早已经到了。

自皇后娘娘去世,庆嘉帝就一直宿在长乐宫,再没让人侍过寝。

冬荣把休书收好,让清荷给自己收拾了番才前往长乐宫。

冬荣到长乐宫的时候,琬璟果然已经在那跪着了。龙椅上的庆嘉帝眼睛半眯着,不知道醒是没醒。冬荣走到琬璟身旁,乖巧地跪好,方才朝着庆嘉帝中规中矩道:“冬荣给父皇请安。”

庆嘉帝慵懒的低头看了她一眼,模糊说了句:“好孩子,与琬璟一同跪着吧,”便又眯了眼睛睡去。

伴君如伴虎,庆嘉帝近些年阴晴不定狡猾得很,冬荣猜不透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只得咂巴咂巴嘴在琬璟身边继续默默地跪着。

一宿没睡,跪着的时候竟然也能打起瞌睡。在冬荣不知道是第几次差点头磕地上之后,一旁的琬璟往她身边靠了靠,在她耳边有些无奈地低声道:“挨我紧点,父皇就不会发现了。”

冬荣脸一热,心想这人也是够变态的,半个时辰前才给了她休书,这会倒对她体贴起来了。但是有免费的人肉垫子,不用白不用。于是倒也靠着琬璟心安理得的睡了起来。

冬荣这一睡睡得胡天胡地,琬璟在她腰窝悄悄掐了几下,她才一个哆嗦睁开眼睛发现庆嘉帝已经醒了正满脸嫌弃地盯着她看。

冬荣顿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摆正身子跪好讪讪地唤了句:“父皇。”

偏偏这时庆嘉帝靠在椅背上睨着她又嫌弃的飘来一句:“冬荣,擦擦你的口水。”

冬荣当时真的恨不得能掘地三尺,然后把自己埋进去。因为她能感觉得到一旁的琬璟听了这句话之后笑的一颤一颤的。


(七)

回去的路上,冬荣还在想着长乐宫的糗事,于是不免有些懊恼地埋怨琬璟道:“父皇醒了,你怎么也不提前叫醒我?”

琬璟侧头看着她小脸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于是笑的越发满脸无辜,但是说出的话还是让冬荣很想掐死他:“你睡得像个猪一样,我怎么掐你都不醒,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冬荣正欲还嘴,恍然想起他们好久都没这样轻松的吵闹了。自秋雨死后,他们的关系就变了。于是一句你之后接着又变成了苦涩,再没了下文。

琬璟见她不再说下去,只当她是又想起了琬琰,于是抬手抚了抚她鬓角睡着时散落下来的发丝,说道:“冬荣,你有心结,回去以后我们还是谈谈吧。”

冬荣心里一窒,头微微偏离了他的手指,低头瓮声瓮气道:“好。”

“三弟和弟妹还真是伉俪情深。”这边二人气氛正微妙着,对面迎来的太子琬琰人还未走到跟前,话却已经先传达到了。

只是这话在冬荣听来是有些刺耳的。于是她低着头默不作声,不行礼也不看他。

琬璟看了眼冬荣,漆黑的眸子暗了又暗,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向琬琰淡淡行礼道:“臣弟见过太子。”

琬琰停下脚步,一如既往地温文儒雅道:“三弟不必多礼。”话虽是和琬璟说的,眼神却是实实在在落在了冬荣的身上。

琬璟心里苦笑,有情人相遇,自己在这反倒成了多余的人。于是回过头抚了抚冬荣的发,温声道:“我想起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完,你是在这和太子叙叙旧还是和我一起先回去?。”

冬荣低着头没有作声,琬璟只当她是巴不得自己快走,于是自嘲地笑笑转身离开。

只是没想到转身的时候衣袖却忽然被她拽住,一双眼睛平静的坚决:“我跟你一起回去。”

琬璟心里一暖,遂牵过她的手朝琬琰说道:“太子若没有什么事,那臣弟和冬荣就先告退了。”

琬琰站在一旁把玩着手中的扇子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随他们而去。只是望着远去的一双背影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多么地孤家寡人。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冬荣,冬荣,你当真要对我如此决绝吗?


(八)

一回到寝殿,冬荣就立刻推开琬璟牵着她的手,脸色也是止不住地难堪:“慕容琬璟,你刚才什么意思?”

“你们旧情人见面不容易,本殿下知趣儿主动给你们腾地方还不好?”琬璟靠在椅子上呷了口茶,有些吊儿郎当地说道。

“你搞清楚我是你明媒正娶的三皇妃好不好,不带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冬荣看着他坐在那里一副大爷我不高兴的模样,险些气哭。

他也不恼,只是看着她歪着头笑:“我不是给你休书了?”

“慕容琬璟,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孩子一样。是,我知道你喜欢秋雨,秋雨死了你恨我,可是我们是皇上亲自赐的婚,大婚第二天你就休了我,你让慕容家和百里家的颜面何存?又让我以后如何自处……”

琬璟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冬荣眼睛红红的,樱红地小嘴一张一合的控诉着他的罪行。但其实她说了那么多,他也只听进去了一句“我知道你喜欢秋雨,秋雨死了你恨我。”于是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地一把拉过她坐到他腿上吻上了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樱桃小嘴。

“唔……”冬荣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不知道他为什么就亲了上来,一时间也忘了推拒,任由他极尽缠绵地亲吻着她。等稍微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放开了她。

“慕容琬璟,你……”她羞得满脸通红,伸出手作势要打他,被琬璟一把攥住。

他看着她的眼睛温柔缱绻,低头哄着:“乖,告诉我是谁说我喜欢秋雨的?”他就说两人以前好好的,有一天她突然就不理他,转而和琬琰好了。想着也是有人从中作怪。

“还用别人说吗?你把皇后娘娘亲赐的黄金步摇都送给她了。”冬荣到现在提起那支步摇心里依然发堵,于是口气也是不善的很。

“谁说我送给她了。我那天去找你,你不在,恰巧遇见了她于是就让她等你回来转交给你。”琬璟心中大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好脾气地和她解释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冬荣也不傻,猜想秋雨大概是骗了自己,一时有些哑然,只好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你没骗我?”

“我要是骗你,就让我这一生孤独终老好了。”琬璟说着就要发誓。

冬荣急忙拦住他,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信你就是了。”

琬璟抵着她的额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横她一眼:“既然秋雨的问题解决了,那该算算你和琬琰的帐了。老实交代,怎么后来就喜欢上他了?”

冬荣坐在他怀里眼波流转,看他大有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于是揽着他的脖子附到他耳边吴侬软语:“我一直喜欢的人都是那年长乐宫前和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那个人。只是后来我以为他不喜欢我,所以就假装那人是别人喽。”

“那你大婚的时候还哭?”琬璟气结,有些不依不饶。

“你这人真霸道,不都说了我以为他不喜欢我,我才哭的嘛。”

“……”


(九)

秋雨死的那天,初冬还没有来临,寒霜已经杀尽百花,唯有窗边的一簇秋菊开的傲然。

毒酒是平阳公主亲自命人端来的,而她不得不喝。

从她答应替太子殿下做事的那天起,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的到来。

心里不是不恨的,同为那人的女儿,她百里冬荣凭什么就能集万千宠爱,而她却只能沦为任人宰割的小丫鬟。

于是发疯似的打翻了酒杯,流着泪跌跌撞撞只问那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女人一句,“你告诉我,这一切父亲他知道吗?”

“秋雨,你要知道,这些年我虽对你不喜,但是若你父亲不点头,我也断不会动你半根手指头。”

一下子跌在地上,呵呵,她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平阳公主心比天高,若不是她差点害死冬荣,若不是她替太子殿下做事,若不是父亲授意,她又怎会屑得亲自来看着她喝下毒酒。

平阳公主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当年再怎么恨她母亲,终究心有不忍:“秋雨,你自小和冬荣一起长大,她待你不薄,你怎就忍心联合外人害她。即便我和你父亲能容得了你,日后若琬璟那孩子知道了也必容不下你。琬琰已是太子,琬璟本就无心与他争夺,你又是何苦。”

是啊,又是何苦,即便为他去死,他也看不见她。他们都喜欢冬荣。

如果那年她陪冬荣踏春,没有碰见那人就好了。

被打翻的酒杯碎了一地,她捡起一块碎片划进手腕,既已生不得,不如疼痛的死去,也好记住这一生对的错的以及那人淡笑的眉眼如画……

怪只怪那年烟花三月廊洲湖畔,有位公子一身白衣温雅拱手袅袅轻语在下慕容琬琰,从此误了捡风筝的红衣小丫鬟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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